我救了一个男人,我以为他是个饿惨了的穷书生。
后来,寒冬腊月的,他蹲在我的床前,将我冰冷的双脚捧在胸口。
“许沅,别怕,我们都是男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的,我只想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踹开他:“你要考取功名的,哪个官老爷会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他红着眼睛扭头钻进了冰天雪地里。
第二天,他给我带回来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许沅,我不考功名了,我在青楼找了个龟公的差事,一个月赚三两银子,够养活你了,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可是,就在我决定与他长相厮守的那天,我看见他在青楼一掷千金包下了花魁娘子的初夜。
1.
这是我第一次进花满楼。
我从小就不喜欢女人,更不用说往女人堆里扎了。
不过,这次有个达官贵人点了我酿的桃花酒,整整给了二十两银子,让我亲自送过来。
我想着赚了这笔银子,就让贺知州辞了龟公的活计。
我有些积蓄,再起早贪黑忙一忙,还是供他体体面面读书的好。
我将酒壶托在手中,下意识地搜寻贺知州的身影。
我都能想象得到,若是看到我突然出现,他该如何的欣喜若狂。
平时日他见到我总是一副怎么都看不够的样子。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在二楼最贵的雅座里看到他。
他身上穿着墨色暗纹锦袍,袖口用金线绣了繁复的纹路,金冠玉带,矜贵无比。
而旁边穿着短打小衣的真正的龟公跪在他的面前,低头给他托着茶盏。
我心下一凉,险些托不住酒壶。
这哪里是半年前我在雪地里捡到的穷书生,明明就是和我有着云泥之别的贵公子!
我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大脑一片混乱。
台上,花满楼的王妈妈双手捧着整整一盘,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金子,笑得合不拢嘴:
“小公爷出手就是大方,今儿啊,我这培养了十多年的闺女就是您的了,长夜漫漫,还请小公爷慢慢享受。”
说着,从薄纱后面,走出一个身姿曼妙的红衣姑娘。
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含羞带怯地朝着贺知州走过去。
我定睛一看,这女子竟然眉眼与我有几分相似。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而贺知州被一群富家公子哥簇拥着起哄:
“不愧是小公爷,王妈妈藏了十几年的宝贝都被拿下了。”
“听说啊,这王妈妈亲手调教过的,伺候人的功夫可不一般了,今晚小公爷有艳福了!”
说话间,花魁娘子已经软成了一滩水靠在了贺知州的身上,深情款款地唤了一声:“小公爷。”
贺知州两只手指捏住花娘的下巴,眯了眯眼睛:“你这双眼睛,我很喜欢。”
说着,便在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上去。
起哄的声音更加高昂了。
我的心却彻底陷入了冰窟。
这个在深夜里将我的脚捂在胸口的男人,他不仅背叛了我,他喜欢的还是女人!
他一掷千金找了个与我有几分相似的女人,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就像被人抽了巴掌。
但两条腿又和冻僵了似的,插在了地上,半分也挪不开了。
捧着酒壶的指尖被掐出了血。
而且,他根本不是什么穷书生。
他便是京城家喻户晓的镇国公家的风流小公爷。
他骗我来花满楼当龟公养我,实际上这花满楼才是他的场子。
他说当龟公见了达官贵人就得弯着腰,弓着背,有时候还得蹲下来,让贵人踩着他的背上马。
那时候我怜他一个清流书生,为了我弯了脊梁,竟然受了这等委屈。
原来,他才是踩人背上的那个。
他又说有一次他茶水不小心倒满溢出来了,就被人泼了一脸,脸上被烫得好疼。
他攥着我的手摸在脸上,委屈道:“沅沅给摸摸,就不疼了。”
我闷声闷气问他:“贺公子莫不是找个借口去花满楼找乐子诓我吧?”
他怒瞪我:“许沅,我只和你说最后一次,我喜欢男人,喜欢你,那些女人只会让我觉得反胃。”
我信了他,交出了守了十七年战战兢兢的一颗真心。
哈哈。
真是可笑。
那些让他反胃的女人,配得上他的黄金万两。
而我,一个他口口声声说爱的男人,只配得上每日两个肉包子。
国公府的看门狗待遇都比我好吧?
我悲哀地意识到,我就是小公爷流连万花丛中想换个口味时找的乐子。
我真想上去抽他一巴掌。
可我却还得在京城谋生存。
镇国公府家大业大,权势滔天,哪里是我一个酿酒的酒小二惹得起的。
一吻终了,花魁娘子气喘吁吁,红着脸埋在他的胸膛。
“小公爷,您带我走吧,这里人多。”
贺知州的大手磨蹭在花魁的细腰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表情变了变。
他将花魁推到一旁一位公子哥身上,道:“范兄,今晚,她就送你了。”
“别介啊,小公爷一掷千金拍下来的,我先享用多不好意思。”那公子笑嘻嘻道。
贺知州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之色,只道:“天快黑了,今日新酿的桃花酒,他应该还给我留了一盏。”
姓范的公子一愣,笑道:“小公爷,你难不成还来真的,真要赶回去给你的小男人搬酒缸啊?”
“哈哈,当时只是打个赌,看谁能拿下那个长得比女人还美的小白脸,小公爷不会陷进去了吧?”又有一人打趣问道。
那花魁娘子一听自己竟然比不上一个男人,哭啼啼地又缠上了贺知州的身子。
“小公爷,臭男人有什么好的,奴家懂的可多了,你带奴家回去嘛……”
许墨却一把将她甩开,面色阴沉道:“滚。”
花魁尴尬地倒在桌案上。
骤然间,四下一片安静。
小公爷的脾气,全京城都是知道的。
没人可以忤逆他。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打圆场:“花娘啊,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小公爷向来说一不二,你得懂规矩。”
是啊。
我醍醐灌顶。
原来只是一个赌。
确实是我不识好歹,也不懂规矩。
被小公爷玩了,就该受着,这是我的荣幸。
泪水流到了嘴里,又被自己咽了下去。
我将桃花酒给了一个真正的龟公,转身离开了青楼。
2.
回去后,我早早地收了酒摊,将自己关在屋里。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贺知州回来了。
他抵着门,声音暗哑而温柔:“沅沅,我回来了,快开门。”
我深吸了一口气,却半分没有挪动脚步。
他又道:“今日怎么收摊这么早,不等我回来帮你,快开门,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肉包子。”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终于站起身,挪到门口开了门。
门外的贺知州已经换回了那身龟公的短打小衣,手上捏着两个肉包子,额角满是细密的汗珠,似乎是跑着回来的。
我叹了一口气,道:“贺知州,你走吧,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贺知州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他捏住了我的手腕。
“许沅,你说什么?”
我奋力地甩开他,就像甩开了什么脏东西。
“我说,我不要你了,请你走!”
他睚眦欲裂,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被他捏得稀烂,肉汁稀稀拉拉从他的指缝流下。
“为什么?我为了你连书都不读了,功名也不要了,我低三下四当龟公养你一辈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他低声怒吼。
我只觉得可笑。
他真的演戏上瘾,直到现在还在骗我。
镇国公府有世袭的功勋和泼天的富贵,还用考什么功名?
他小公爷将来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名门贵女,又怎么会守着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许沅,你到底有没有心,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难道看不到吗?”他又质问道。
我冷漠地看着他,就连戳破他的把戏都懒得。
他逐渐意识到我是认真的,又软下声音来。
“沅沅,今天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说是谁?我帮你收拾他。”
他满是汤汁的手来扯我的衣袖。
我真的觉得恶心。
我一把甩开他。
“够了,贺知州,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砰”的一声,我将门关上。
靠在门框上,任凭泪水肆虐。
“哐当”一声,贺知州一拳砸在了门上。
“许沅,我本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温顺的,没想到你和那些女人一样……你会后悔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门外传来他的怒吼声。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哭声溢出喉咙。
没想到我和哪些女人一样?
青楼里的妓子吗?
还是和被他打赌过的其他人?
我真的谢谢他这样看得起我。
3.
接下来的几天,贺知州确实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我开始假装若无其事地摆摊,只希望将这个男人彻底抹去。
然而,这天,几个庄稼汉来打散酒,议论纷纷道:
“镇国公要有喜事了,你们知道吗?”
“早听说啦,小公爷要娶亲了,娶的还是安宁郡主。”
酒勺差点没拿稳,一抖漏出去许多。
那庄稼汉又道:“这个安宁郡主可厉害了,听说,昨天去花满楼闹了一通,之前被小公爷重金拍下的花魁,直接被扒光了扔在了大街上!”
“那小公爷半点不吱声,哎,看来又是个妻管严,哈哈。”
我吓得脸色苍白,酒勺直接掉进了酒缸里。
当夜,我收拾了全部值钱的东西上路了。
我不敢赌。
那花魁只不过和贺知州当众亲热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而我和贺知州同吃同住了半年!
但没没想到,我的脚程还是慢了。
安宁郡主一身华丽的宫服,端坐在软轿上,好整以暇地等我。
两个侍卫往我的膝窝一踢,我便被按着跪在了地上。
“啧,恶不恶心啊,一个男人长得和女人似的,还做勾引男人这样下贱的事情。”
安宁郡主鲜红的指甲划在我的脸上。
我怒瞪她:“我没有勾引他,你放开我。”
她一把扯住了我的头发:“那你说,贺知州放着女人不要,天天贴着你干嘛!”
“放我走,我永远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我咬牙道。
“哈哈,你想得美。”安宁郡主一挥手,从黑夜中窜出来十几个流着哈喇子的壮汉。
“我倒要看看被糟践烂了,贺知州还好不好你这口。”
安宁郡主笑得花枝乱颤,说出的话却这样的残忍。
“你!”我强撑着站起身,没跑两步,就被拖住了腿。
我被两个男人拖了过去。
“混蛋,你们放开我!”我嘶吼挣扎。
安宁郡主笑得更开怀了:“你不是喜欢男人吗?那便让他们好好宠爱宠爱你。”
我的衣袍被扯烂了。
他们的脏手顺着我的大腿向上,我不论怎么挣扎,却被他们按得死死的。
我看着安宁郡主的眼睛,我突然想到了贺知州。
他看我的时候也如安宁郡主这样疯狂。
他们都是疯子。
“贺知州,我恨你!”我咽下口中的腥甜,嘶吼道。
是他毁了我平静的生活,是他毁了我的一生!
他就是个脏东西,还要连带着我跟着他脏!
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我只愿今生从未遇见他。
黑夜中,我痛苦流涕,却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抱着我的双臂颤抖着,头顶的声音却是激动的。
“沅沅,你看,在最危险的时候,你想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