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的地中海港口城市土伦，年轻的炮兵军官拿破仑·波拿巴崭露头角，在帮助法军成功克复这处战略要地的同时，也开启了他那光辉夺目的军事生涯。

1793年8月27日，在法国大革命后的喧嚣中，地中海港城土伦宣布脱离法兰西共和国而“自立”。生活在土伦的2.8万名居民并不关心法国正在抗击由英国、奥地利、普鲁士和西班牙等国派出的外国干涉军，他们宁愿选择保皇派立场。“我们需要一位国王”，这是当地人的态度。

描绘法国军队围攻土伦场面的画作

土伦市民宣布拥立8岁的路易十七为法国国王，并“邀请”英海军中将塞缪尔·胡德男爵率领正在封锁法国海岸的英国舰队泊入土伦，并对该城进行托管，直到年轻的国王能够重新登上法国王位。

对于时年49岁、雄心勃勃的胡德中将来说，这样轻易控制土伦的良机是难以抗拒的。土伦大可以像直布罗陀一样，成为对英国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地中海据点。此外，胡德还将获得法国土伦舰队这一战利品——实力占到法国海军的三分之一，包括各装有120门大炮的令人生畏的马赛商业号和王太子号战舰。对于进占土伦一事，后来的英海军英雄、当时还是海军上校的霍雷肖·纳尔逊在写给妻子的信中称：“胡德男爵办成了了不起的大事，在海军历史上尚没有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时刻。”

随着胡德控制了土伦港，不到一周，就有2000名反法联军的士兵进驻了土伦城区。这一数字很快就增长到了将近1万人，其中包括英国人、西班牙人、那不勒斯人和法国保皇派。胡德发布公告称：“我就此接管土伦，直到和平重临法国。”

在北距土伦725千米的巴黎，法国政府做出了迅速反应。这次事件是对共和国的严重挑战，更不用说，土伦是法国最重要的海军基地，也是法国控制地中海的关键。

几天之内，一支由8000名士兵组成的特遣军就在卡托将军的率领下向土伦进发。到9月初，卡托拿下了土伦西北面的奥利乌勒镇，并在那里建立了他的指挥部。

与此同时，另一支3000人的部队在拉波伊佩侯爵的指挥下，也进抵土伦的东部。9月6日，这路法军分别攻下了西距土伦9.5千米和16千米的耶尔和索利耶。但在那之后，两路法军就都陷入了停顿。

土伦港易守难攻。这座港城的东南面受到大海的保护，而在通向内陆的东北方向，则矗立着标高548米的法伦山。除天然障碍之外，土伦还受到完整工事群的保护：最东面是阿蒂格堡、圣凯瑟琳堡和拉马尔格堡；西面是马尔布斯克特要塞、埃吉莱特要塞和巴拉吉耶城堡；西北部有圣安托万要塞和鲁日要塞。在法伦山上还有两座堡垒，拉克罗伊堡和法伦堡。反法联军向这些堡垒派驻了足够的守备兵力，再加上港内的英国舰队，让土伦显得几乎坚不可摧。

拿破仑在土伦打造了一支有效的炮兵力量

除了土伦的坚固防御外，进攻一方也有自身的问题，那就是两位主将卡托和拉波伊佩互相鄙视，而当前者被任命为攻城总司令时，就更加剧了后者的反感情绪。卡托主张从西面进攻土伦，而拉波伊佩要求从东面进攻，两人莫衷一是，只能各行其是。

1793年9月16日，就在两位将军争执不休的时候，一支运送弹药的辎重车队驶入了土伦东北14千米处的勒博塞镇。车队的指挥官是第4炮兵团一名24岁的上尉，他身高不到1.7米，脸庞瘦削苍白，蓝灰色的眼睛和栗色的长发显得颇为精神。他就是拿破仑·波拿巴。

在勒博塞，拿破仑意外见到了旧友萨里塞蒂，他此时身为法国国民大会派驻土伦军队的代表，手中握有人事任免权。拿破仑来的正是时候，因为卡托手下的炮兵司令多马丁少校刚刚在一次战斗中受了重伤。第二天，萨里塞蒂就写信给巴黎：“多马丁的受伤让我们的火炮没人指挥了。然而我们的运气很好：公民波拿巴出现了。他是一位专业的炮兵军官，我已命令他接替多马丁。”

这位新任炮兵指挥官立即发现了土伦防御的弱点：“我的观点是，没有必要围攻。只要找到这样一个点位，从那里可以将火力投射到港区，这样一来，英国舰队将不得不离开，城里的驻军随后就会陷入混乱状态。”

经过一番勘察，拿破仑确信巴拉吉耶城堡和伊吉莱特海角之间的位置就是那个合适的“点位”。但是卡托和拉波伊佩都无视“炮兵上尉”的建议。拉波伊佩仍然坚持要从东面强攻土伦，并在9月30日晚上率军采取了行动，他一度得手，但很快就被联军的反击打退了。

卡托随后宣布了自己的计划：“炮兵指挥官（波拿巴）将轰击土伦三天，然后全军全力猛攻。”拿破仑一定觉得这个计划很可笑，因为他已经发现卡托全军竟只有两门24磅大炮、两门16磅炮和两门臼炮可用。

尽管自己的计划不被重视，拿破仑还是开始认真强化法军炮兵的力量。在萨里塞蒂的全力支持下，拿破仑先后赴昂蒂布、摩纳哥、马赛和阿维尼翁等地征调大炮。他组建了马车队和牛车队把这些火炮运到土伦，然后在当地征用劳工，把废弃的铸造厂改成了火炮修理厂。在工厂里，拿破仑亲手向工人们展示如何拆开、修理和重组大炮。

挽起裤脚站在炮位上的炮兵军官拿破仑

火炮数量逐渐增加，但炮手太少了。接下来，应拿破仑的要求，萨里塞蒂征召了居住在邻近地区的退役炮兵，并对一些被挑选出来的步兵进行了炮兵速成培训。渐渐地，这位年轻的上尉将法军的炮队扩大到了64名军官、1600名炮兵和194门火炮的规模。波拿巴写道：“多亏了我，军队现在有了大炮。”

当第一批火炮可以使用时，拿破仑在俯瞰土伦海岸的山坡上布置了蒙塔涅和圣库洛特斯两座炮台。9月20日下午，这两座炮台突然向土伦港的英国舰队开火，水兵们争先恐后地起锚以驶离法国大炮的射程。入夜时，胡德的舰队已经拥挤在了港口的东侧水域。

这一成功迅速树立了拿破仑的影响力，卡托表示赞成他的攻城计划，也就是进攻伊吉莱特海角。法军在22日采取了行动，然而投入的兵力太少，结果遭遇了一次令人沮丧的失败。更糟糕的是，这次进攻让反法联军看清了法国人的意图。

英国人迅速行动起来，将这个本可以轻易占领的海角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土方堡垒，在里面配备了20门重炮和4门臼炮。英军把这座堡垒命名为“马格雷夫堡”，以土伦英国军队的指挥官，第三代马格雷夫男爵亨利将军为名。至于满心愤懑的法国士兵则把它称为“小直布罗陀”。

随着围攻陷入僵局。拿破仑对卡托软弱无力的指挥感到非常愤怒，他在10月25日致信巴黎的公共安全委员会，详细陈述了卡托种种不称职的表现。

此时，土伦城内也正经历着一场争论。一开始，英国人相信他们可以轻易控制住这座港城，但现在反法联军的自信心已不那么强了。城内公众拥抱新国王的热情也开始冷却下来，很明显，城外的法国军队并不打算空手离开这里。

自英国赶来的民政专员吉尔伯特·艾略特爵士在同胡德和亨利等人会商后，发布了一份联合公告，宣布此后将把土伦归还给法国国王，但条件是法国得先把所有占领的领土归还给反法同盟国，并且支付相应的赔偿金。换言之，即使城外的法军被击败，未来的法国国王收复土伦的可能性也很小。

与此同时，坚持与士兵们在一起的拿破仑每天都在布置越来越多的炮台，以便全面压倒马格雷夫堡的火力。从这时起，这位未来的大军事家就开始展现出他对于普通士兵心理的精准掌控。当一座新炮台因为离马格雷夫堡太近，几乎没有士兵愿意在里面值守时，拿破仑在炮台前立起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里面是一群无所畏惧的人”。于是志愿者们蜂拥进入这座炮台。

随着深秋降临，巴黎政府听取了拿破仑的意见，解除了卡托将军的指挥权，取而代之的是40岁的医生弗朗索瓦·阿米迭·多佩将军。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年迈的炮兵专家杜泰尔男爵，他的任务是为拿破仑提供帮助。巴黎方面显然对拿破仑的表现印象深刻，宣布将他提升为少校。

一起突发事件在11月15日到来。有1名法国士兵在马格雷夫堡附近的战壕中被英国士兵抓获，在法国战友的众目睽睽之下，这名不幸的法国人被打得不省人事，法军士兵愤怒了，他们自发地发起了冲锋。拿破仑觉得这是大好时机，便跑去找到多佩将军，说服他立即出动所有可用的后备力量支持这场即兴进攻。

正当预备队接近堡垒时，1发炮弹打中了多佩身旁的一名助手，他被弹片当场斩首。这样一来，法军的新任司令立即下令撤退，而且自己转身就跑。法军对马格雷夫堡的这次进攻就这样功败垂成了。拿破仑纵马赶上多佩，对他喊道：“眼看就要拿下土伦了，但一个该死的傻瓜却选择了退缩！”

这起事件后，多佩很快就因为无能而被解职。几天后，法国国民大会终于派出了一名称职的指挥官，55岁的退伍军人让-弗朗索瓦·科奎尔·杜戈米耶将军。

得知这一消息的拿破仑写道：“杜戈米耶具备一位经验丰富的将军的所有品质。他非常勇敢，他喜欢他的部下，他的部下也喜欢他；他非常活跃，公正，一眼就能看清情况；头脑冷静，在战斗中能够保持沉着。”

围绕着马格雷夫堡的战斗继续进行，法军在11月23日的一次攻击虽然未能夺取此地，但却抓了一名颇为出名的俘虏——受伤的英国准将奥哈拉。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奥哈拉是英军统帅查尔斯·康沃利斯中将的副官和朋友，于1781年10月19日代表康沃利斯在约克镇向华盛顿的大陆军投降。

两天后，法军新任司令杜戈米耶将军召集了会议。他听取并决定采纳拿破仑的计划：先实施大规模炮轰，然后在12月17日集中力量攻击马格雷夫堡。

拿破仑的判断是，一旦控制马格雷夫堡，整个港口和英国舰队都将处在法军的炮火射程内；舰队将不得不逃离，而收复土伦也就指日可待了。拿破仑加紧准备，到11月30日，他已经布置了11座新炮台，法军的新老炮台将以交叉火力压制马格雷夫堡。

指挥英国舰队的胡德海军中将

1793年12月17日下午16时，7000名法军士兵离开营地，向马格雷夫堡进发。与此同时，另外4000名士兵在土伦的另一边准备进攻法伦山。为出敌不意，攻击的时间定在午夜，但当晚狂风呼啸，大雨倾盆，不少军官打起了退堂鼓，但杜戈米耶和拿破仑则认为坏天气是他们天然的盟友。

午夜时分，当拿破仑的重炮和臼炮轰隆隆地开火时，地面为之颤抖。到炮轰结束之时，已经有8000发炮弹射入了马格雷夫堡。杜戈米耶策马在前，亲自引领法军的第一纵队，而拿破仑紧随其后，率领第二纵队。

为了躲避炮击，堡垒内的反法联军士兵已经躲入了营房，而当哨兵在大雨中瞥见逼近的法军纵队时，他们投入了反击。马格雷夫堡的大炮开火了，士兵们则发出一轮又一轮的步枪齐射，法国士兵不断倒地，纵队开始动摇。杜戈米耶试图重新鼓舞士气，但士兵们拒绝前进。绝望的杜戈米耶喊道：“我失败了！”

法军突入马格雷夫堡，取得土伦之战的胜利

这时拿破仑的纵队从风暴中冒了出来。这名炮兵军官步行而来，因为他的马被炮弹打死了。看到增援部队后，杜戈米耶的纵队恢复了队形，士兵们发出沙哑的喊叫声“共和国万岁”，向堡垒冲去。

法国人冲到了堡垒围墙的底部，然后架起扶梯，越入堡垒之内。“我们四面受敌，”杜戈米耶的副官维克多·佩兰写道，“弹雨纷飞，许多勇敢的人倒下了，但是后继者继续向前冲击。”

马格雷夫堡内部爆发了一场肉搏战，双方使用步枪和刺刀厮杀，佩兰腹部中弹，拿破仑则被1名英国中士挥舞的半截长枪刺穿了大腿。

战斗一直持续到18日凌晨3时，那时堡垒的守卫者被彻底压倒了。黎明时分，法军士兵们开始欢庆胜利，而在另一边，拉波伊佩的士兵们也登上了法伦山。

马格雷夫堡的大炮立即转向它们的前主人。当炮击的硝烟在港区附近升腾时，胡德勋爵慌忙下令英国舰队从土伦撤离。逃离前，胡德下令摧毁土伦所有的法国舰艇、造船厂、弹药库和仓库。熊熊大火烧到深夜，爆炸声震撼了整个城镇，目睹此景的拿破仑少校写道：“燃烧的船只就像壮观的烟花表演，形成了无与伦比的奇景。”

第二天黎明时分，英国舰队完全逃离了土伦，上午9时，法兰西共和国军队正式收复了土伦，从而赢得了这场围城战的最终胜利，法国南部的叛乱火焰就此被扑灭了。

凯旋之时，年轻的拿破仑因其在围攻中所发挥的作用而受到了铺天盖地的赞扬。杜泰尔男爵在给法国战争部长的信中写道：“我无法用言语来描绘拿破仑的功绩。部长，你应该把他奉为共和国的荣耀。”杜戈米耶则记录道，“这位军官打开了他的晋升之路。”回到巴黎的拿破仑被晋升为陆军准将，一段非凡的军事传奇就此开始了。

鸿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