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是部队整编从另一个部队来到我们连队的。

老兵瘦长个，国字型的脸上散布着稀疏的青春痘，忧郁的双眼看人时常射出一股粗犷的光，轮廓分明的胸脯昭示着老兵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 老兵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喜欢独处摆弄些小玩意，如用弹壳、弹头做个十字架、水果刀什么的，一有空就坐在马扎上搓呀、磨呀，连里有什么公差勤务他也很少出，甚至周末的农副业生产如种菜、翻地、打畦的活儿他也懒得去。

其他老兵背地里嘀咕他，他也不屑一顾，连队干部做他的思想工作，依然我行我素，慢慢地，干部只好睁一眼闭一眼：老同志了，又是从外单位过来的，再过2个月年底就复员了，况且他的家庭状况特殊，父母离异，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大家对他都很理解，我做一名新兵，见了他更是敬畏三分，新兵见老兵，礼貌起见，总要问声“班长好”，对他我也不例外。 真正和老兵有过接触还是在一次夜岗上，那时新兵站岗，总要一个老兵带着，名曰：带班和哨兵，老兵是带班,出了问题由带班的负责。

那天夜里第二班哨轮到我们俩在一起，当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老兵早已站在哨位上了，清冷的月光下，折下他瘦长的身影，斜过旁边哗哗作响的小白杨，胸前的钢枪闪着幽幽的寒光。

“起来了”，他主动和我打招呼，我的睡意一下子跑光了，麻利地整理好了着装。我感觉那天夜里他的眼光很柔和，他夸我有礼貌，还大略地给我讲了一些部队的情况及为人处世的注意事项。

大约半个小时吧，看到我依然噤若寒蝉的对他害怕的样子，对我说“你山东我河南,咱们还是半个老乡呢，我做了很多十字弹壳，送给你个吧。”他的语气很真诚，双眼看着我，我愉快地答应了，他显得非常高兴，离下哨还有半个小时，他执意让我先回去睡，理由是：新兵很累，他也站不了几次了。

我拗不过去，只好回去，但我却久久不能入睡。 又是一个黄叶飘零的初冬，老兵复退工作已经展开了，各种各样的针对老兵复退的教育一个接着一个，留队人员采用各种形式为老兵送温暖，但大部分确定复退老兵只是忙着个人的事情，个别的还压床板“生病”。

老兵也是其中一员，但在临走时，全连人员却对老兵发出由衷的敬意。 那是十一月份的上旬的一个夜晚，熄灯就寝已一个多小时，连里突然响起急促的起床哨，原来是接上级通知，夜里将有寒流来袭，要求各单位迅速将菜地里的蔬菜入窖，虽然菜窖早已挖好，但要在两三个小时之内全部把连队两三亩白菜、萝卜等蔬菜收菜、入窖、封存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在紧急收菜过程中，大家注意到有一个格外忙碌、个子高高的战士，他叫老兵，是全连唯一一个起床收菜的老兵。

那天夜里，连队在寒冷来袭之前顺利将越冬蔬菜入窖完毕。 第二天接着就是团里年终五公里考核，由于参考人数限制，所有即将退伍的老兵必须参加，连长号召大家再为连队出一把力，老兵就是老兵，就是“老兵”第一个冲向了终点，正是在所有老兵的带领下，我们连年终考核名列前茅。

在考核结束讲评会上，连长宣布，鉴于老兵的一贯表现，特别是作为一名即将退役的老同志，在近段时期的出色表现，经党支部研究决定，为老兵记连嘉奖一次，即时存档，当时全连欢声雷动，掌声压住了连长后来的讲话，我却发现老兵一行热泪流满双颊。 岁月荏苒，每当一批批战友告别军营，我总禁不住想起老兵，想起他送我的“弹壳十字”。 回首往昔，不尽依依，脱下军装的老兵，你现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