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玄之迎娶天界帝姬那天，我从忘川河中站起，打算重新投胎。

孟婆问我，若是魔族的太子想娘了怎么办。

我摇摇头，“不会的，他早就说过我这个凡人娘亲是他的耻辱，比不得他爹要娶的天界帝姬。”

“她，才是他想要的母后。”

魔尊亦不喜欢我这个毫无法力的妻子。

我堕入轮回，刚好遂了所有人的愿。

喝下孟婆汤，恍然间我似乎听到两道撕心裂肺般的呼喊。

01.

孟婆汤滑下喉咙的那一瞬间，仿佛有千万把刀刺入我的身体，将我整个人活活撕裂开来。

但再痛，也不及之前我遭遇的种种。

一道金光猛然注入我的身体，被尘封了好久的前尘往事全都悉数记起。

原来我并非魔尊的凡人妻，而是天界战神清宁。

前世种种，不过师尊作古前与我打的赌而已。

如今我伤痕累累，瘫坐在战神殿前，手抚过门口的石狮子，伫立百年的石狮子忽然化作三岁顽童，上来就扶住我。

“母神大人。”

我头晕的厉害，摆摆手拒绝他。

“我并非你的母神。”

小石狮子却执着的厉害。

“孩儿在这镇守百年，日日夜夜为等母神归来，如今食了母神的心头血，您就是孩儿的母神。”

看着他炙热的眼，我忽然觉得心酸。

我在魔界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之苦生下的孩子嫌我血脉卑微不肯认我。

一只成了精的石狮子却因为我的心头血将我奉为母神。

再看他呆头呆脑的模样，离了我怕也是要受人欺凌，便一时心软将它带回了战神殿。

师叔已经在大殿中等着我了，见我浑身是伤，暗叹了一口气，依旧问我。

“清宁，凡间一遭，你可看清？”

与魔尊玄之的种种闪过我的脑海，终归是淡了。

我点头，师叔将册封宝册放入我手中。

刹那间，原本失去的法力悉数回了身体，神魂归位，冲天的金光自整个战神殿扩散开来，撒便四海八荒。

我师叔亦下跪开口，“恭迎清宁真君归位！”

战神殿真神归位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六界。

四海八荒人人都知，清宁真神最宠爱的，就是养子小石头。

02.

拒绝了如同潮水般的拜贴，我重伤未愈还需调节。

小石头的法力也需要精进。

他非我肚中亲生，却异常努力勤奋。

回回与那些师兄弟斗败，越挫越勇，握紧了拳头向我保证。

“母神，我是您的孩子，绝对不会让您丢脸！”

回想魔族太子朝朝，总是说我这个凡人娘亲灵力低微，害得他每次比试总是垫底，对我深恶痛疾。

他是魔族唯一的太子，理应事事拔尖出彩。

所有不如意的地方，全都怪我出身寒微。

他的母后，应当如天界帝姬那般有显赫的身世，高超的法力。

亲生的儿子对我百般嫌弃，捡来的孩子却为我争尽荣光。

我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叫他过来歇息，外面人来报。

“魔界的太子久病不愈，托了人情希望清宁真君您能去看看。”

03.

我出了战神殿，天帝就站在我的府邸前。

我们之间并不陌生。

毕竟他的女儿嫁入魔族之前，天帝就与我亲自会面。

他说，“我天族帝姬绝不与一凡人共侍一夫，魔尊还是早早打发了这位青青姑娘，再商讨迎娶帝姬事宜。”

如今看到我与魔尊凡人妻相似的一张脸，他尴尬不已，却还是厚着脸皮上来与我交谈。

“清宁上神，魔族的小太子病了，他好歹也是上神的血脉，还请上神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过去看上一看。”

我对天帝的话充耳不闻，只告诉他一句。

“天帝如今该尊我一声真君。”

“且面见真君，不当沐浴焚香，三叩九拜吗？”

天帝的脸化为煞白，我关上了战神殿的门。

小石头扬起脸问我。

“母神，谁见母神都要三叩九拜，沐浴焚香吗？”

“当然不是。”我摸了摸他的脸。

只是他们，理应如此。

我与玄之，并非只有这一世的缘分。

三百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我身负重伤，是玄之救了我。

我和他本为死敌，玄之的出手相助让我动了真情。

我宁愿放弃自己战神的身份也要与玄之在一起，师尊闻言后震怒，是我在战神殿长跪不起，才换来了师尊的松口。

他让我同玄之一同喝下孟婆汤下凡历劫。

若是历经凡间种种我们还能在一起，便成全我们。

我与玄之双双下凡。

起初一切都很好，我与玄之同为凡间夫妻，生活清贫，倒也琴瑟和鸣。

甚至还生下了儿子朝朝。

直到魔族异动，魔界不得不提前请玄之归位。

从他归位的那一瞬间开始，什么都变了。

玄之冷漠的告诉我，“我的血脉不可遗留在外，但你身份低贱，不宜做朝朝的母妃。”

“我会将你安置在偏殿中，直到朝朝长大。”

像是安抚我，玄之再度开口，“我亦，不会娶妻。”

04.

为了朝朝，我什么都能忍。

哪怕他们说我凡人之躯承受不了魔界的魔气，需要我在神魔大殿内跪够三天三夜。

每日都有无数魔物来侵扰我。

我的眼睛被啃的血肉模糊，几乎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一张脸更是被毁的彻底。

但我还是忍了下来。

去了魔族后，我被安排在魔族最偏的偏殿中。

每天只有最低等的魔族侍女来送馊掉的饭菜，压根就见不到玄之。

更见不到朝朝。

我很想朝朝，听闻他睡的不好，常常在梦中惊厥，便绣了安神的荷包给他。

但荷包还没送到朝朝那就被扔进了臭水沟。

“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我才不要!”

“以后别送那个瞎子的东西给我，我嫌晦气！”

我跳进了臭水沟，因为目盲，用了好久功夫才捞起了荷包，却引来了身侧侍女新一轮的嘲笑。

“瞧她那卑贱的模样！还太子生母呢！”

“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也敢往太子面前送？人天族的帝姬可是第一次见面就送了太子好大一颗洗髓丹，听说还是上品呢！”

“等到真正的魔尊王后进门，你只有被扫地出门的份。”

我很惶恐，不是为了我自己。

而是王后进门，我的朝朝怎么办？

我想去找玄之，却被他拒之门外。

我视若珍宝的儿子更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一把推开我。

“你是来阻拦父王娶母后的吗？”

“一介卑贱的凡人，也敢阻挠父皇和母后的婚事！”

我被推翻在地，连滚数圈，狼狈不已。

朝朝也顿了一瞬。

不过他很快就握紧了拳头告诫我。

“你少装！我刚才根本就没用多大的力气！”

他当然没用多大力气，可我是凡人，如何能承受得住魔族太子一击？

更何况，为了给他绣那个荷包，我已经三天未曾合眼，这双眼，早就看不清路了。

05.

隔天天帝又来下了拜帖。

这次倒是用足了功夫。

三叩九拜，珍宝异玩。

他礼数周到，我也不好推辞，答应了给魔族太子瞧病。

小石头有些忧心。

“母神，他们说魔族太子是你亲生的，你这次去会不会不回来了啊？”

“不会的，我只是去给他瞧病。”

“而且，魔族有棵神树，每千年结两颗果子，传说吃了它的人能断情绝爱，免去历劫之苦。”

小石头修炼刻苦，可他的原身毕竟是石头，对七情六欲感知太浅，我不想他再受我受过的苦。

启程去魔族那天，小石头也和我一起同去。

说来讽刺，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连个引路的婢女都没有，全靠我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一路摸索。

这次，凤鸾胜驾，夹道欢迎，就连马车走的路，都铺满了红毯和鲜花。

魔族安排了最华丽的宫殿迎接我，我却挑了之前住过的偏殿。

有人拦我，说这是魔族王后住的地方。

我很奇怪，“天界帝姬就住这种地方？”

魔族的人摇摇头，“王后是人族的人。”

“人族？你们的魔尊没有大婚？”

“没有，王后在大婚前就已经病逝了，百年间，魔尊从未娶妻。”

我心中有说不出的复杂。

倒不是觉得玄之深情。

而是意外。

我归位已有百年的时间了。

我以为他和那位帝姬儿孙都遍地了，未曾想他居然连大婚都取消了。

可我没想到，我来魔族的第一天，小石头就出了事。

神魔殿外，朝朝摁着小石头，拳头尽数往他身上招呼。

“你个从哪来的石头精，不知道在魔界所有精怪都要朝本太子行礼吗？”

“小石头。”我看着满脸是伤的小石头，一脸心疼的将他揽进我的怀里。

“母神。”小石头冲我委屈的喊了一声。

我看着旁边助威呐喊的魔界侍女，冷声发问。

“小石头是我的孩子，你们魔界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所有人纷纷下跪高呼真君恕罪。

朝朝看向我后眼神却一瞬亮了起来。

“母后，你是母后对不对！”

“母后！你终于来儿臣了！儿臣好想你！”

我却推开了朝朝，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太子殿下认错了，我是天界的清宁真君，并非太子口中的母后。”

“不过今日之事，我必追责到底！”

06.

我抱着小石头回了寝宫，细心帮他上药。

我问他为什么不反抗，他扬起自己的小脸。

“母神，我知道朝朝是您亲生的，我皮糙肉厚，挨两下没事的。”

我心头涩的厉害，越发心疼小石头。

殿外却传来宫娥的惊呼声。

“真君，您快去看看吧！小殿下被罚跪在神魔殿一天一夜，要不行了。”

我眉头微皱。

玄之宝贝他这个儿子宝贝的不行，怎么会让他在神魔殿跪一天一夜？

但我与朝朝毕竟还有母子情分在，我匆匆赶去，发现朝朝果然跪在神魔殿中，依然昏迷。

玄之神色冷漠，拦下所有意图上前的人。

“让他跪！他母后舍了命才保全他这一条性命，如今我求遍了四海八荒才为他请来清宁真君治病，他却如此不惜命，该罚！”

我快步上前，抱起地上已经昏迷的朝朝。

玄之面露不悦，“你是谁？可知擅闯神魔殿是死罪？”

下一秒，他的目光落在我的那张脸上，顿时愣在了原地。

怔怔出声，“青青，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