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做铜匠时,大妈常给我送饭,78年接到录取通知书我登门求亲

白鹭湖姑娘 2024-08-20 13:47:29

我虽然是一名退休教师,但如果没有恢复高考制度,估计我要做一辈子“小铜匠”。

“铜匠”是我老家对从事配钥匙修锁、换钢精锅底等等手艺人的称呼,估计不同地区叫法不一样吧。

我做铜匠可以说是无师自通,也没拜过师,就是从小跟着我父亲瞎鼓捣,潜移默化中学来的。

说起我父亲,那也是一把辛酸泪,他年轻时在一所高校教书,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划为右派,然后就回到老家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父亲个头至少有1米75,但很清瘦,在我印象中他苍白的脸上仿佛常年没有血丝。

试想从一个羽扇纶巾的文人,一下子回到乡下挑大粪,他内心怎么能平衡?

不仅如此,父亲还常常遭受身边人的白眼。尤其是那个跟我们家一向不和的生产队长,经常把脏活累活分给我父亲干。

有一次生产队组织男劳力去镇上挑棉籽饼回来喂牛。那时候别说拖拉机没有,连板车都没有,全靠这些人用扁担往回挑,步行往返60多里地。

因为家里就我父母干活打口粮,我们哥仨全是“饭装子”,所以一天三顿饭至少两顿都是稀的,一碗稀饭两趟厕所一跑,啥也不剩了!

但父亲瘪着肚子也得去啊,要不队长不给工分。

谁知道那天队长再次使坏,他给别人一头放5块棉籽饼,却偏偏让我父亲一头挑6块。

老话讲:远路无轻担。加上父亲饥肠辘辘,哪里能走动?

可队长偏偏就盯着我父亲,就想看他出洋相。

在一行人路过一口水塘旁边,父亲把担子挑到一棵树荫下,准备喘口气歇歇,顺便去洗把脸再抄口水喝。

就在父亲弯腰用双手捧水的时候,队长对准父亲臀部,狠狠的踢了一脚,嘴里笑骂道:“你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因为是趁其不备,父亲一头栽进水里,引来旁边一阵“哈哈”大笑!可怜的父亲欲哭无泪,只好穿着一身湿淋淋的衣服,咬紧牙关继续挑棉籽饼往家赶。

可能是气急攻心吧,加上穿湿衣服着凉的缘故,父亲回来后一下子病倒了!

后来还是同行的一位好心人向书记做了汇报,书记把队长找过去狠批了一顿。

书记说:“你是不是太过分啦?公报私仇吧?读书人气性大,万一他一下子想不开,做了傻事,他家那娘几个谁养活?做人要善良,缺德事不能干!”

打那以后,队长嚣张气焰收敛了许多,父亲日子也好过不少。

父亲当年虽然身份尴尬,但街坊四邻都知道他是读书人有学问。

那时候谁家有外地亲人来信了,都要跑大半个村过来,找父亲念给他们听,念完以后,父亲还得提笔帮着写回信。

除此之外,谁家门锁坏了,父亲坐在那不大会儿就帮着修好了;盖房用石灰放线打地基,都要把父亲喊到场计算他们才放心。

总之,父亲在村民们中口碑很好,所以没人太为难他。

因为父亲内秀,我们家许多东西修修补补都是父亲来完成,包括写字用的钢笔,下雨用的油布伞,等等。

总之,这些东西经过父亲的手,马上焕然一新。

都说“一娘养九子,九子各不同”。我家弟兄三个,我是老小,上面是两个哥哥。

我两个哥哥性子急,有些粗枝大叶,让他们干力气活行,可细活比较手拙。

因此他俩常常被父亲骂作“棒槌”,咋教都不会的笨蛋。但对于我,父亲却欣赏有加,夸我聪明,学啥像啥。

小时候我们没有玩具,除了木头做的小手枪,就是打麻雀的弹弓。我哪怕捡一块木匠做活的边角料,用菜刀也能把“手枪”做的有模有样。

至于弹弓那就更简单了,从树上劈一个树杈,我都能让弹弓精致到极点。因此,我凭借着心灵手巧,在那帮同龄孩子中也算是“小头目”。

父亲有肝病,后来身体越来越瓤,有次他不无担忧地对我说:“三宝,老话讲‘学个猪头疯,好过扬子江’,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啊,你还是学门手艺吧,随便是木匠还是瓦匠都行。”

但初中毕业后的我还忙着到生产队挣工分呢,所以我对父亲说:“我配钥匙、修锁吧,这个比木匠瓦匠好学,全凭手巧,关键也轻松干净。”

当时父亲不置可否,换句话说他也没精力管我了,那时的他已经病入膏肓。

不久,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夜,父亲在贫病交加中去世了。

那一年我18岁。

父亲在世时不觉得他有多大能力,可一旦不在了,家里似乎失去了定海神针。

那时候大哥刚结婚,娶的是一个天生有点歪脖子的残疾姑娘。

大哥结婚不久就分家出去另过了,因为还有二哥和我两个光棍呢。

二哥念到小学毕业就回来帮生产队放牛了,因为长的高高大大,后来跟同村一个叫红英的姑娘好上了。

但红英家也是穷得叮当响,姐弟5个还没有妈妈,就靠父亲把他们一手拉扯大。

红英没上过学,又是家中的大姐,所以她父亲从内心不想她远嫁。虽然我们家穷,可我二哥有一身力气,将来离得近,指望大女儿的事情多着呢。

就这样,母亲后来举债把二嫂红英娶回家。

和大哥一样,二哥婚后也另起炉灶了,这时候就剩我和母亲娘俩,住在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内。

我们大队是由三个村组成的,比较落后,每年冬闲只要上面不通知出工“扒河”修水利,那就是去地里磨洋工,其余时间就是一群人在太阳底下“蹲墙根”唠嗑。

我一看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不是事,于是自己在家用木板钉了两只木箱,用两根麻绳固定四个角,做了一副简单的货郎挑。里面有我收集来的一串废弃钥匙,还有用来补铁盆沙眼的铝丝以及一些工具。

母亲望着我苦笑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敢去出担子?”

我抱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回答道:“反正又不要本钱,在家不也是‘撑墙根’嘛,假如到哪家帮着做个活,说不定能混顿饭吃呢。”

母亲相信我的适应能力,所以就由着我去了,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刚开始那几天每天早上母亲都会在稀饭锅上给我蒸一碗米饭,这样扛饿。毕竟我不敢保证到哪个村真能混到饭吃。

或许是穷日子过得、把人也过得小气吧。记得有一个老篾匠经常到我们村帮人修修补补。可我发现他每天中饭口时肯定没生意做。但午饭点一过,就有人送竹篮、稻箩等活让他做了。

刚开始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对母亲说:“我们村人就是‘一窝蜂’,老篾匠闲了一上午没人找他干活,吃完午饭都来了,有时候一下午都忙不过来。”

母亲闻听意味深长的说道:“嗨,不就是为了省那一碗饭嘛。”

我一听才知道,原来如此啊,试想,如果到中饭口里,不招呼匠人吃饭不合适;让吃吧,自家锅里就损失一碗米饭,那时候一个米粒掉到桌子上,恨不得都要捡起来搁到嘴里,当年粮食就是那么金贵。

我挑着担子在附近几个村庄转过几趟,一开始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但时间长了,很多人就认识了,他们围着我看我干活,并且交头接耳的介绍,提起我父亲的名字。

当然,我十有八九那顿午饭是混不到口的。没办法,我一般忍到下午3、4点钟就一路往回走,锅里有母亲给我留着饭呢,有时候是一碗米饭,有时候是烀熟的南瓜、红薯之类的。

通过一段时间的走村串巷,我觉得我还要多学几门技术,多备些材料,这样业务范围广一些。

后来通过一个好心人的介绍,我去了一趟县城,采购了修伞、修水笔的小零件,又进了各种型号的铝锅底。通过摸排,我掌握到了规律,不再到处流动揽生意了,而是把自己在固定时间里,固定在某个地点,这样就通过人们口口相传,有活很容易就能找到我。

而那个“大本营”和老根据地,就是我曾经读书的学校大门口。

我当年读小学时就在本村,上初中后就去相距7里多地的洪村。

洪村跟我们属于一个公社、但不是一个大队,我两年初中就是在那读完的。

所以看我在学校门口出摊,好几个当年的任课老师都跟我打招呼。其中就数教我语文的郭老师对我格外热情。

郭老师跟我父亲认识,但后来各自求学就分开了,再后来父亲那个样子,估计两人没有交集。

可每次郭老师提起我父亲,都夸赞说他是个人才,只可惜造化弄人,最后郁郁而终。

只要看我闲着坐在学校门口发呆时,郭老师就会给我拿过来一本书,或者一张报纸让我解闷。

有天上午郭老师给我揽了不少活,有两把伞,还有一只钢精锅漏了要换底。

我粗略看看,一上午估计差不多,只要有活我就开心,怎么着也能换几角钱收入的。

郭老师把这些交到我手里时,还一再强调说,活一定要细,那个刘大妈是个讲究人,粗糙了她看不上,再让你返工就麻烦了!

我满口答应保证完成任务。

就在我叮叮当当换钢精锅底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我抬头一看,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大妈。

只听她笑着问道:“小师傅,钢精锅中午能修好吗?”

我一听,就想到老人家肯定就是郭老师说的那个刘大妈了,于是就告诉她没问题,肯定不耽误她做午饭。

果然像郭老师说的那样,刘大妈生怕我活做的不仔细,还特意端着一只小板凳坐在我旁边看。而且她还向我介绍说,这只锅是哪年她儿子从城里带回来的,又是如何用坏了的,等等。

反正不管刘大妈咋说,我认真干就行了,大概有个把钟头吧,总算完活了,刘大妈拿起钢精锅,迎着光亮照了又照,又用手无数次摸索着,看看衔接的光不光滑。

我告诉刘大妈说,放心吧,这只换了底的钢精锅再用三五年没问题。

可能是对我做的活很满意吧,那天中午刘大妈给我端来一大海碗饭菜。

我一看不好意思地推让说太多了,吃不完。

谁知道刘大妈假装生气道:“20多岁的大小伙子,这点饭吃不下去?你别跟我客气了!赶紧趁热吃吧!你放心,手工钱该收多少收多少,一分不少给你!”

被刘大妈这么一说,我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但也红着脸,把那一大碗饭菜全吃了。

那天我只象征性的收了刘大妈一点成本费,但刘大妈临走硬是往我木箱里又扔了5角钱。

从此后,只要村里谁家有家什需要修补,刘大妈就帮着介绍过来,即便不给她家修东西,她也会时不时的给我送午饭过来。

我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结果刘大妈说,在外做手艺不容易,吃不上好的,但至少能吃饱。

有好几次我临收工才去给刘大妈家送空饭碗,慢慢的就跟刘大妈的小女儿玉芬熟识了。

玉芬身材不胖不瘦,长得匀称,鹅蛋型的脸上有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笑起来还有两只好看的小梨涡。

尤其是她那两条又粗又长的乌黑辫子,就像后来李春波歌中唱的“小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血气方刚的我当然不例外,即便没事,我也会挑着铜匠担子到刘大妈家门口转一转,就是想看玉芬一眼。

但凭我自己当时的条件,我暗骂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我这样的,拿什么去爱心仪的姑娘?

所以我把那份感情深深的埋在心底,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或许是年纪相仿有共同语言吧,玉芬有空也会拿着针线活,坐在我旁边的小板凳那纳鞋底,我也能看出来玉芬对我有好感。

可她越是这样,我越要把控住自己,想着家里除了那三间抬头蹭帽沿的土坯房,还有就是快到花甲之年的老母亲,我没有任何吸引人的资本,娶谁,就会害了谁。

当然我没放弃努力,想着凭自己双手慢慢改变困境,至于能不能获得心爱的姑娘,那就看缘分了!

可接下来有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大概在78年6月份的某天,我刚把铜匠摊子支好,郭老师兴冲冲的来到我跟前,对我说:“蔡成昌,你可以报名参加7月份考试,赶紧回去抽空看看书。”

我一听不好意思的说:“郭老师,我当年学的恐怕都还给你们了!丢下书本这么多年,哪里还记得住哦,”

郭老师用严肃的语气对我说:“你不要妄自菲薄,我相信你,试试吧,回头我给你找几本书复习复习。”

就这样,我跟同村的李明康一起跟队长请了假,大概也就两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吧,我在忐忑不安中走进考场。

真是应了那句话: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临时抱佛脚居然还成功了!

在发榜的那天,我使劲的搜了搜眼睛,再次确定其中果真有我的名字。

或许有人会怀疑:你一个右派的儿子,政审怎么可能通过?

但那时候没那么严了,我拿着大队开的介绍信,一路绿灯通过了体检和政审,不久我被当地一所中师录取。

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我第一时间跑去给郭老师报喜,当然,我最想看到的还是玉芬。

那时候我也是24岁的人了,在农村要不是家里条件不行,早就结婚了,以前自惭形秽感觉配不上玉芬,但今非昔比,往后我好歹也是吃商品粮的人了!

想到这我加快了步伐,我要跟玉芬分享喜悦,我要让她等我三年毕业后娶她!

从郭老师那告辞后,我又去了玉芬家。

看着我欣喜若狂的模样,刘大妈一家也由衷地替我高兴。我对刘大妈说:“大妈,这么多年就觉得您做的饭菜最香!”

说完,我深情地看了一眼玉芬,瞬间,玉芬满脸羞红,也含情脉脉的看了看我,随即低下头。

大妈是何等聪明的老人啊,把我和玉芬的“互动”尽收眼底。接着她一语双关的对我说:“好,喜欢吃我做的饭那还不简单,往后把我接到你家去做!”

担心夜长梦多,我迫不及待的让母亲找媒人,跟玉芬订了亲。

就这样,中师毕业后我主动要求分到洪村中学教书,学校分了我一间宿舍,我只花了十多块钱,给玉芬买了一身嫁衣,就热热闹闹将她娶回家了!

从此后,我时不时就能吃上老岳母做的可口饭菜,因为我母亲身体不好,我和玉芬的儿子基本就是岳母一手带大的。

大概在我考上中专的第二年吧,父亲落实了政策,后来母亲每月能拿到上面发放的一笔钱,这也算是对父亲在天之灵的告慰。

如今,双方老人都已作古,而我和玉芬也是古稀老人了,过着含饴弄孙、幸福的晚年生活。

一路走来,感谢曾经对我帮助的有缘人,人间有爱,一切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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