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本部则武昌,谋藩服则西安,谋大洲则伊犁。”
这是1899年,孙中山与章太炎讨论中国首都问题时提出的想法,后来被章太炎收录进了《訄书》之中。武昌是水路交通枢纽,西安是千年古都,作为首都候选很正常。可伊犁当时作为一个经济落后的边境城市,为何能受到孙中山先生如此推崇,被视为称雄亚洲的选择呢?这就要提到孙中山先生的伟大理想了。
1894年11月,孙中山成立了我国近代第一个民主革命团体,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为目标,不但要推翻腐朽的清政府,还锐意革新,要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家。1899年,章太炎因支持维新变法,抨击清政府腐朽统治不得不流亡日本,便在日本和孙中山进行了一番深入交流。
孙中山对首都问题非常重视,曾提出“都城问题,是与存亡利害有着最密切关系的。”北京虽然长期作为首都,但孙中山考虑到北京为清政府统治核心,保守势力强大,如果以这里为首都,推行改革会比较困难。因此孙中山决心为中国选一个新的首都,为之后的大规模变革铺平道路。
尤其是1911年辛亥革命后,孙中山更是坚定了这一点,一再反对定都北京。因为此时的北京不但保守风气浓厚,还被袁世凯的“北洋系”控制,如果民国政府定都北京,将长期被北洋军阀把持。
可惜袁世凯实力强大,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民国政府最终还是不得不同意以北京为都城。之后的历史发展也证实了孙中山的猜想,中国经历了十余年的北洋时代。
而在定都北京之前,还有些政治家提出以上海为首都。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上海经济发达,是当时中国最繁荣,发展最快的城市之一。另一个是上海“十里洋场”,风气较为开放、先进,便于推行改革,比如康有为就曾建议迁都上海。
但定都上海也有明显缺陷,因为其缺乏战略纵深,本身又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属于“易攻难守之地”。当时中国海军力量又十分薄弱,难以抵御来自海上的威胁。孙中山就曾指出“上海租界环立,腹背受敌,最不可靠。一旦强敌压境,必趋危殆。”
那么孙中山自己想要以哪里为都城呢?正如开头所说,他看中的是武昌、南京、伊犁三座城市——当时武汉三镇尚未合并,因此武昌是被单独拿出来说的。
我们先看第一句:“谋本部则武昌。”这里的“本部”,指的是传统上的中华民族核心区,即清朝定义的所谓“内地十八省”。武昌位于长江中游,控扼南北,水路交通便利,本就是军事重镇。如果要掌控“本部”的话,武昌显然是最佳选择。1897年孙中山和宫崎寅藏谈及建都问题时,就曾设想以武昌为首都。
但如果目标不仅仅局限于“本部”,而是谋求“藩服”,维持“秋叶海棠”版图的话,武昌的位置就还是有些偏东南了。从地图上就能很明显地看出,武昌是“内地十八省”的中心,而非“秋叶海棠”的中心。
因此就有了第二句话“谋藩服则西安”,以秋叶海棠即清朝中期的版图来看,西安确实处于一个非常合适的位置上,交通也较为便利。并且西安本身就是千年古都,汉唐两个大一统王朝都曾定都于此,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
但这还不是孙中山的最高理想,他最想实现的是第三句话“谋大洲则伊犁”。也就是定都伊犁,谋求对亚洲整个大洲的领导权。
伊犁经济上不如武昌、西安,也从未成为过哪个王朝的首都,并且位于边疆,交通不便,距离中国多数大城市都很遥远,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因此孙中山的这一想法刚刚提出,就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有文人还嘲讽孙中山是“歪邪讨巧,特意求新”,指责他是故意提出一些新概念来哗众取宠。
但实际上,这些嘲讽孙中山的人终究是目光短浅,没有看出孙中山这一设想的深意。孙中山定都伊犁进而领导亚洲的想法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理论基础的,那就是泛亚主义。
泛亚主义兴起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其核心观点就是亚洲国家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共同体,反对西方列强的殖民剥削。这一理论确实相当契合当时亚洲国家的情况,因为当时亚洲国家大多已沦为西方列强的殖民地。即便是没有沦为殖民地的中国、日本和暹罗等国,也深受西方列强压制之苦,有着反抗西方列强的共同需求。
可惜的是,泛亚主义后来被日本军国主义利用,变成了其构建所谓“大东亚共荣圈”的理论工具。日本虽然也对西方列强开战,但同时又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国家进行了疯狂的掠夺与剥削,彻底搞臭了泛亚主义的招牌。因此20世纪中叶以后,泛亚主义逐渐沉寂。
不过在20世纪初,泛亚主义还是很有市场的。以康有为、梁启超为首的改良派推崇,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也对此表示支持,在日本也有许多支持者。比如宫崎滔天就曾长期支持反清革命,赞助孙中山的革命事业,被孙中山称赞为“对中国革命有极大之功绩”。
总而言之,定都伊犁并非孙中山的幻想,而是目光长远的伟大构想。其目标并非一地、一国的繁荣发展,而是整个亚洲的团结与崛起。伊犁虽然并非中国的中心,但却位于亚洲的中心,掌控着沟通东西方的交通要道。
有人也许会说,伊犁那么偏僻,离边境那么近,不也是“无险可守”吗?怎么能作为首都呢?成为首都之后要怎么保障物资供应?但在孙中山先生的构想中,伊犁不仅可以是中国首都,也可以作为亚洲首都,定都伊犁后我国就能吸收来自整个亚洲的人才与财富。
因此孙中山才会说“谋大洲则伊犁”,迁都伊犁则能称雄亚洲。毫无疑问,在泛亚主义崛起的背景下,中国完全有资格,也有能力成为亚洲的领导者,带领亚洲摆脱西方列强的奴役,走向和平与繁荣。并且中国并非日本那样资源匮乏的岛国,我们本身地大物博,不需要靠掠夺来维持自身的发展,完全可以实现亚洲各国真正的合作共赢。
如果这一愿景得以实现,伊犁在不在边疆又有什么影响呢?到时候我们的疆界将不仅仅局限于中国的疆界,而是整个亚洲的边界。伊犁虽然离中国的许多大城市很远,但离中亚、西亚和南亚的许多大城市很近。到时候伊犁作为亚洲共同体的首都,完全可以依靠这些地方提供的资源维持,并不需要中国内地跨越万里运输物资。
但是,定都伊犁依然面临着极大阻力,甚至孙中山自己最后也不得不放弃了这一想法,因为当时中国的国力实在不足以支撑“亚洲共同体”这一设想。不过孙中山还是制定了一系列西部发展计划,将希望寄托在后人身上。
要当亚洲共同体的领导者,首先自己本身要有足够的实力,而这不是当时积贫积弱的清政府和民国政府能够做到的。一旦迁都伊犁,首先就面临着严峻的国防问题——沙俄从北面和西面进逼,英国从南面进逼。在缺乏实力的情况下,我国将不得不向边疆调集大量资源以保卫首都,就很难将精力放在发展上了。
换言之,定都伊犁是一个伟大的想法,但这一想法的实现必须建立在足够国力和国际影响力的基础上。如果我国成为亚洲的领导者,让亚洲诸国紧紧团结在我国周围,那伊犁确实将爆发出难以估量的潜力。但要做到这一点,还需要后人的长期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