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的一天，在村子的逢集日，年过七旬的宋于海和他的妻子秦贵芳很早就起床做早饭。他们计划今天到集镇上去卖他们砍下来的艾蒿叶子。

宋于海在吃早饭之前，先把他家养的母黄牛牵到村子的荒地上，用耙钉给绑在那里。做完这些事后，老夫妻俩将他们的几大袋艾蒿叶子搬到电动三轮车斗里。这些袋子是他们花了好几天时间收集的，装车前，他们还用秤称了一下，总重量是302斤。宋于海说，减去袋子的重量，能卖300斤就可以了，如果还能按照三块二一斤的价格卖出，就能赚900多元。老两口开开玩笑，骑上三轮车出发了。

刚走到村子中间的水泥路上，他们年纪差不多的邻居黄依真已经把她的两袋艾蒿叶子放在路边等着他们了。这三个老人都是村子里的留守老人，他们每天早晚都会出去砍些艾蒿，晒干后卖钱。

宋于海每次卖艾蒿叶子时，都会顺便把黄依真的艾蒿一起带上。毕竟他们是同村的邻居多年了，他不好拒绝。他们三个人一起把黄依真的两袋艾蒿放上车后，袋子已经超出了车篮，黄依真像往常一样坐在车篮上。宋于海的妻子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他再三嘱咐黄依真紧紧抓住车篮后，他们就出发了。

从村子到集镇只有三里路，而且是水泥路，电动车行驶起来相对安全。然而当他们到达路边水库坝堤时出了事故，黄依真从车篮上摔了下来，头和鼻子都流血了。原来几年前在那个地方，有两座限高限宽的墩子，后来墩子被拆除了，但底部留下了两个很深的坑。平时人们骑车经过那里时都绕开这两个大坑，可这次宋于海准备绕路中间时，对面开过来一辆大货车。宋于海来不及刹车，也无法绕过车，只能硬着头皮从坑上驶过。结果他一只轮子在路上，一只轮子在坑里，车猛烈颠簸一下，黄依真就栽进了坑里。老夫妻俩看到眼前的惨状，都吓呆了，宋于海急忙下车，险些被摔倒，他蹒跚地跑到黄依真身边，声音颤抖地喊道：“老黄，别吓我啊！”然而，无论他如何喊叫，黄依真却毫无反应。

这时，也有好心的路人替他拨打了120。可是人还没有拉到县城医院就不行了。黄依真的丈夫去世10来年了，大儿子赵建军两口子和二儿子赵国强两口子都在外面打工。他们接到老家堂叔打给他的电话时，大儿赵建军就对他的堂叔说：先把他妈妈用冰棺装着抬到宋于海家里去放着，我明天才能赶到家里去。宋于海老两口一辈子没有生育过小孩，在1990年的一个冬天，宋于海在村口的路上捡了一个出生没有几天的女婴儿，他给女儿取名叫唐甜甜。已经42岁的宋于海夫妻，对小唐甜甜就像心肝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抚养。小甜甜也没有辜负她爸爸和妈妈的期望，从小到大学习一直很好，她不仅考上了一所医科大学，毕业没两年就成了一个医院的主治医生了。她的老公还开了一家贸易公司，生意也很好。唐甜甜前年回来过年的时候，她和丈夫准备把她爸妈接到她们所工作的杭州去生活。但宋于海说城市的楼房住着太圈人了，没有在乡下住着舒心， 所以，他们两个就一直住在老家的村子里。老两口养牛一年可以卖一头牛娃，再加上砍点艾蒿叶卖点钱，生活过得也算是滋润。女儿每月给他们打的1、2000块钱的生活费，基本上都存起来了。但是，他们平静的晚年生活却被这场事故给打破了。

宋于海见赵家兄弟把他母亲的冰棺，放在他家门口还在播放着哀乐，就像嗓子里卡根鱼刺那样难受。他心想，自己是好心给她带蒿叶子，也没有要她的车费，这次，肯定会被赵家给讹上一把的。第二天上午赵建军和赵国强弟兄两个回来了，他们来到宋于海家里，就直接和他谈赔偿的事情，他们张嘴向宋于海要15万的赔偿款。宋于海一听吓了一跳，他说就是把我们两口子剥剥也弄不到那么多钱。他还把昨天车祸的事情又给赵家弟兄两个说了一遍，他说，我们帮你妈妈拉了一二年的蒿叶子，从没有要过她的一分钱，也没有出过事，这次更不是故意害她的。

赵建军告诉宋于海，如果他不赔钱，他就会把母亲的冰棺一直放在他那里，甚至要求他赔偿误工费；否则，他们会上诉到法院。宋于海苦苦哀求赵家兄弟，说他们已经是几十年的邻居了，赵建军的母亲的死亡虽然可怜，但是他和妻子已经70多岁了，一辈子都没能赚到钱，现在手头上只有8万块钱，他愿意把这些钱赔给赵家兄弟，希望他们能接受。他还提议，既然他们已经把母亲的冰棺放在了他家，他们可以在他那里办丧事，只要能避免打官司，他愿意商量着把赵建军母亲的后事办好。听到宋于海的请求，赵国强把赵建军叫到一边商量，他认为乡政府也有责任，因为他们没有把那两个窑窝填平，导致了这起事故的发生。因此，他们决定索要宋于海的8万块钱，然后把母亲的冰棺拉到乡政府门口，要求乡政府赔偿他们15万块钱。赵建军听完弟弟的建议后，觉得像是大梦初醒，赞同了他的观点，认为事故是因为乡政府没有填平窑窝造成的。

前年，赵家发生了一起鱼竿挂到高压线导致人员死亡的事故，乡电管赔偿了10多万块钱，原因就是他们没有设立警示牌。赵家两兄弟商量好后，对宋于海说，因为他年纪大了，赔8万块钱给他们也可以，然后他们会把母亲的冰棺搬走。宋于海听到赵家兄弟同意赔偿8万块钱非常高兴，便与老伴商议，拿出家里的4万块现金，再去银行取出另外的4万块赔给他们。尽管老伴觉得很委屈，但还是同意了。赵家兄弟拿到这8万块钱后，就安排了许多亲戚朋友将母亲的冰棺搬到了乡政府门口，并播放了哀乐。乡政府的领导看到这情况后，派人去现场检查。在看了带有血迹的窑洞照片和视频后，领导对此感到无奈。为了防止事情扩大，怕被指责不作为，他们最后赔偿了赵家兄弟9万块钱，这才算是解决了这起事故。

赵家兄弟将母亲的冰棺拉走后不久，唐甜甜和她的丈夫回来了。她们本打算去质问赵家兄弟为何把母亲的冰棺搬到她们家门口，还要求她爸妈赔偿那么多钱，但被她爸劝住了。她爸说，算了，我们都是老邻居了，人死了最重要，不要去找他们了。第二天唐甜甜离开时，她偷偷把9万块钱藏在枕头底下，走了一段路后才给她爸爸打电话，让他去拿枕头底下的钱存起来，并提醒他天气热了不要再去砍艾蒿，要注意身体健康。老头接到女儿的电话，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热泪。尽管赵家兄弟得到了两笔赔偿，但后来听到邻居对他们的议论，心里也不舒服，他们说他们会有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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