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回来,我的健身房没了

定焦One 2024-05-14 09:24:21

定焦(dingjiaoone)原创

作者 | 苏琦

编辑 | 金玙璠

4月30日晚上,很多刚刚上完课的Space会员,被“断崖式分手”了。

这是一个来自台湾的高端健身连锁品牌,凭借着位于市中心的选址、豪华的场地装修、优质的灯光效果、明星教练阵容而出名,课程单价也高于一众团课健身品牌。根据Space官方小程序,此前其在北京、上海共有6家门店。

当晚,会员们在不同的Space健身群里传阅一封由北京史贝斯健身管理有限公司发给物业方的《告知书》,称自2024年5月1日起,停止史贝斯所有门店的经营,公司依法进入清算状态,解除与贵司的租赁合约。

但对于会员这一端的退费问题,Space尚无任何公开回应。一夜之间,上海和北京的多个维权群自发成立。有Space会员透露,经过统计,涉及金额达千万元,其中还不包括教练和其他员工未发的一个月工资,以及部分供应商的欠款。

多名会员称,事发突然。整个3月和4月,Space还在发布促销活动吸引会员购买年卡,一直到4月25日,Space公众号还在发布卖课、招人信息,4月30日晚上,门店还在正常上课。一位上海Space会员说,她4月30日早上还在正常上课,晚上有人去上课发现供应商跑到店里要账。

在一些会员看来,Space把停业时间选择在五一假期的前一晚,是早有预谋。很多人是在假期后才发现健身房没了,没能在第一时间报案。

对于Space的关店,还有一些老会员感到遗憾。在他们心里,Space的场馆、课程和教练,甚至是一起运动的会员,都很不错,现在Space却对会员们没有任何交代。

从一兆韦德、梵音瑜伽再到如今的Space,再次引发行业内对预付费模式的讨论,近年来此类事件频出,但是退费之路漫长无果。多位Space会员表示,此后不会再为任何一种预付费模式买单,即便是走高端路线的品牌,扛风险能力也要打上问号。

数千人受损失,多则3万少则1000

“你的钱退了吗?”Space会员九九在5月1日早晨收到了健身搭子的信息,这才知道Space停业了,与此同时,她还有42节课的课包没有消耗,价值超4000元。

随后她被拉进维权群,有会员发起了一份损失统计表,北京地区已有1100多人参与统计,多则损失2万多元,少则1000多元,总金额超500万。“有些会员只使用了一次课包,有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开通课包。”九九称。

在上海,会员们同样有这样一份损失统计表,有上海Space会员在社交平台上表示,损失表中会员数量有近千人,少则几千元,多则两三万,与北京情况类似。

据了解,除了会员,Space场馆所在的物业方、供应商、工作人员和老师等,都存在装修款、货款和工资未结清的情况。根据北京颐堤港商场的通知函,该商场也是4月30日傍晚收到Space相关负责人的单方面通知,称其公司决定提前终止租赁关系。

颐堤港商场的消费者告知书 / 受访者供图

除了对Space公司感到愤怒,很多会员们还对Space老师和课程感到怀念。

对于在Space健身5年的九九来说,她早已习惯每周末都在Space度过的日子,因为平时工作忙,周末经常连上三四节课。这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我经常要算好每节课怎么衔接时间,力量和瑜伽如何穿插,Space场馆里有很大一块休息区供拉伸和课间等待,可以在里面待一整天”,九九称。

多位会员告诉「定焦」,Space有三点特色,使得他们“很难找到替代品”。

一是Space的老师非常专业,每个老师有自己的课程歌单,场馆的灯光和基础设施优秀,上课氛围很好。

二是老师和工作人员的服务细心,每上完一节课保洁员都会收拾器材、给垫子消毒、清理地上的头发;老师每节课会准备盐糖,防止学员体力不支,且不会推销。

三是它是市面上几乎唯一一家提供完备洗澡设施和梳妆空间的团课健身工作室。

很多老会员最近去了其他健身工作室上课,雪莉就是其中一员,她表示“一切都不对味”,这些会员们称自己为“Space孤儿”。

不可否认,Space培养了一批优秀的明星教练来绑定学员。这些教练部分来自国外,部分此前是舞者,凭借音乐和课程的感染力,吸引了一批学员结伴去上课,课堂也有了社交性质。“在老师的群里面,大家像朋友一样相处”,雪莉称。

面对Space的突然停业,老师们也感到措手不及,很多老师已经在Space教课七八年,近期,他们纷纷开始转型自救——在小红书直播教课、与人合伙租赁场地开课、自己开设工作室等等。

雪莉告诉「定焦」,自己前两天刚刚在老师群里付款约了一节课。“老师们目前都在被学员催着找地方上课,他们都有固定粉丝,挺多人愿意跟着他们。”

同时,近日,主打动感单车的健身品牌FlowCycle发布公告,称其有意进入北京市场。此外,PURE Yoga,TANGO、Train Yard等健身品牌也纷纷开抢Space的会员。

一心走高端,仍逃不过破产清算

此前,Space就有过闭店经历。2023年10月,杭州湖滨银泰Space门店闭馆;2024年1月,上海新天地的Space关闭。当时,很多会员只是以为是个别门店经营出现了困难,没想到最后等来的,却是公司进入清算阶段的消息。

回过头来看,这一切或许早有预兆。

一是今年开始频繁促销。九九称,以往全年只有在618或双11这种大促才有优惠。今年3月和4月,Space频繁搞促销,通过“买一年赠一个月”的形式让老会员拉新和续课,有的会员充值1万8,4月29日扣费,4月30日公司就关店了。

二是上课的人变少了。在雪莉印象中,前两年热门老师的课需要提前四五天约,从今年开始就没有这种情况了。同时,疫情期间,一两个人都能开课,今年出现不满4个人开课前通知取消的情况,“影响课包消耗和时间安排”。

Space曾经有过辉煌。

2016年,前索尼音乐中国台湾及内地创始人马修·艾利森在台北创立SpaceCycle,以音乐、单车和社群文化为差异化卖点,在一众主打单次消费和性价比的互联网健身品牌超级猩猩(2014年成立)和乐刻(2015年成立)中,走出高端化路线。

从品牌名中的Cycle可以看出,这家公司最早是做动感单车工作室起家,对标纽约精品健身房品牌SoulCycle,且加入了音乐基因,每个教练都有自己的课程歌单,且需要定时更新。

一位资深教练兼创业者指出,动感单车这种健身形式在欧美十分成熟,因为一些地方不具备户外骑单车的条件,但是国内有共享单车,骑自行车太方便了,且发展出了户外骑单车的文化,可以自己当自己的DJ,付费上单车课程的群众基础较为薄弱。

因此,Space拓展出瑜伽、Barre(芭蕾把杆)、舞蹈和普拉提等团课课程,公司品牌也改名Space音乐健身。

上述创业者分析,Space最初的野心或许不是做一家健身房,而是从音乐(版权)下手,做健身房的音乐和灯光体系的提供方。

Space虽然凭借超前的理念打出了差异化,圈住了一批忠实用户,但是并没有解决运营上的难题——高成本、低现金流、课程内容的非标化。

来大陆开店时,Space高举高打,将店址选在北京和上海的核心商圈。创始人马修曾表示,店内的灯光与视频效果团队,曾参与过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灯光效果设计。同时,Space场馆都需要脱鞋进入,店内铺设地暖,洗漱间内提供淋浴设施和洗漱用品。

赢商网曾报道,Space第一家北京太古里馆面积900平方米,10个月回本;第二家国贸三期馆面积600平米,5个月回本;第三家店上海兴业太古汇馆面积1300平米,2个月就回本。

但消费赛道投资人安宇称,健身房的所谓“回本”是基于预付款模式,但后续要提供服务进行消课,这个过程只有支出没有收入,现金流紧张且复购率也没有保障。这样的模式依靠规模的扩张和资本的输血,前期投入成本越高,后期都会成为风险。

最终,Space的融资停留在2018年由阿里巴巴台湾创业者基金领投的1亿元B轮融资,截至闭店前,在大陆的运营规模停留在6家门店。

图源 / 天眼查

另外,性价比消费的趋势也暴露了Space课包制的不灵活之处,加上近两年不少会员的住处或办公地点搬离商圈附近,因为距离较远不再复购,Space的收入受到冲击。

据悉,Space单次课包定价为288元,只有购买月卡或年卡,课程单价才能下降。但是要想上到59元/节的价格,一个月需要上满30节课,很难消耗完。

为此,不少学员开始在classpass(第三方软件,和各大健身房合作,可以单次付费)上面约课,每节课只要100元不到,或者在群里转售自己即将到期的月卡课时。

Space会籍卡标价

Space健身也有过自救措施,除了关闭部分门店,2021年,公司还通过换股的形式并购AI健身镜品牌myshape,希望在线上发力。

“智能健身镜的尴尬处境在于,重度健身用户不需要它来指导,他们更需要的是Space团课的氛围;小白用户购买几千块钱的健身设备,门槛太高。”安宇认为,Space当时收购myshape更重要的原因或许在于跟上当时健身镜的风口,给资本方讲新故事,以此争取融资机会。

房租高企、造血困难、融资断裂的高端健身品牌,不止Space一家。去年以来,中高端瑜伽健身品牌梵音、一兆韦德等连续闭店,不少用户至今仍在维权。

SoulCycle也在过去两年大规模收缩,要知道,持有SoulCycle的97%股权的是一家名叫Equinox Fitness的高端健身俱乐部品牌运营公司,其背后是美国的最大的地产公司之一。高端健身房,并不是一门轻松的生意。

健身房跑路,退费为什么这么难?

从去年的梵音瑜伽、一兆伟德、银吉姆,到2024年的Space,多位用户都表示“钱根本追不回来,准备把手里的预付费卡消耗一下,以后再也不充值了”。

Space停业消息传出后,会员们开始探索用法律途径进行自救,但目前还没有进展。

九九通过12315消费者热线进行投诉,电话转到了体育局,“对方说也联系不到Space的法人,让我走司法途径起诉”。有上海消费者向公安机关报案,还有消费者在“人民法院在线服务”小程序提起诉讼。

“健身房跑路时涉及的部门众多,常常陷入谁都可以管,但谁都只能管一部分的境地,最终导致分头治理变无人治理的结局。”北京中银(南京)律师事务所律师张苒苒称。

前几日,一批北京消费者约好到物业登记信息,在工作人员和警察的陪同下进入Space门店取走了自己存放在里面的鞋子,算是彻底告别。

Space三里屯店内情况 / 受访者供图

为什么很多预付费制的健身房跑路,退费都很难,难点主要在哪里?

张苒苒对「定焦」表示,一是维权主体难以明确:大部分人等到健身房跑路后才进行维权,中途健身房可能已经更换老板,或是将一些普通员工推出处理维权事宜,消费者难以找到明确的法人或自然人承担责任。二是退费耗时耗力:即使健身房同意退费,消费者需要提供各类证明材料等,且此类维权往往是群体性维权,容易出现后续无人负责、难以统一调解方案等情形。三是执行困难:许多健身房跑路是因为资金链断裂,即使法院判决健身房应当退款,也时常陷入名下没有财产可供执行的窘境。

其中,最关键的一个难点是,合同本身问题较多。

张苒苒解释,一是部分健身房与消费者之间不签订合同,或仅健身房保留一份,消费者手中没有留存或留存的合同没有健身房方的签章;二是合同本身不明确、不完善,如模糊违约责任,或是对于门店减少会员被迫转店、健身房被私下转让、健身房经营不善倒闭等诸多可能导致退费的情形未做约定;三是消费者与健身房签订的合同一般是格式合同,如果当事人对于其中的条款有异议,也往往是健身房工作人员口头解释或承诺,在维权时难以证明。即使愿意手写增加一些补充条款,也不会加盖公章,法律效力存疑。

健身行业创业者奇立告诉「定焦」,预付费健身行业乱象一直没法根治,是因为合同很隐蔽,里面保护条款多,后续服务内容不透明等。

他解释,常见的就是用户以优惠价购买打包套餐,但是合同内没有全部体现。比如买了三年卡,门店承诺送两年,单价看似便宜,其实并没有在合同当中体现出来,后续两年需要人工续约才可以。一旦健身房跑路,没法追溯权益和费用。还有就是健身品牌个别门店倒闭,但还有门店在开,根据签的合同,只能转别的门店消费,不支持退卡。如果剩下的门店离得很远,相当于无效续卡。

对于这类案件,张苒苒建议用户以“合同纠纷”进行维权,若健身房有隐瞒租赁期限即将届满的行为,往往会被认定为构成欺诈。涉及健身房维权案件个案涉案金额较小的,人民法院可以依法适用小额诉讼程序审理。“集体维权人数较多,优点在于证据更容易收集,缺点在于很难给出让所有人满意的方案。”

预付费对于商家来说好处有很多,能绑定用户,减少流失,降低获客难度,但在安宇看来,企业暴雷的成本不应该由消费者来背,Space等高端健身房留下的启示是,消费者最终还是愿意为教练和服务买单,健身企业需要扎扎实实做好服务,花时间调整健康的运营模型。“用户被骗一次两次,不可能一直被骗,如今考验企业生死存亡的是经营能力和自我造血能力。”

*题图来源于Space音乐健身微信公众号。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九九、雪莉、安宇、奇立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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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深度影响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