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破镜重圆言情文——《破茧》

冰冰评小说 2024-06-15 00:45:27

文案:

[狗脾气大少爷x山区少女]→[航天科技x同声传译]

1、

夏鸢蝶走出大山那年,刚满17岁。

她提着破旧的行李箱,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扎着土丑土丑的双蝎尾辫,迈进了资助人那个像公主城堡一样的家里。

富贵迷人眼。

但夏鸢蝶不看。

她只想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把奶奶接进大城市。再还了游家资助她的恩情。

其他都和她无关。

2、

公主城堡里没有公主,但有个大少爷,游烈。

少年清峻,天赋家境养出来一身傲骨,走哪都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每个周末,跑到别墅外那颗大香樟树下,穿成小公主一样喊他出去玩的漂亮女孩都不重样。

但游烈不喜欢夏鸢蝶。

第一次见面,他就站在长楼梯的最上面,居高临下,冷漠地抄兜斜睨着她,漆黑碎发在光下曝成灿烂的金色。

“三楼是我的地盘,外人不许上来。”

“好。”

夏鸢蝶点头。

就像她从不踩一步去三楼的楼梯,她也从不踏进游烈的世界。

3、

后来某天,夏鸢蝶食言了。

被游烈扛上去的。

他还臭着脸。

“是你说外人不能上楼。”女孩声音安静得和那天说好时一样。

“……”

少年气得抿唇,冷笑。

“我犯贱。”

“有人爱你在成蝶之前。”

——《破茧》

试读:

楔子(上)

  2023年,7月,北城正是刚下过一场暴雨的盛夏。

  CBD区层叠的高楼外,天空被洗刷得不见一丝云絮,日光不遮不掩地铺洒进39层的格子间,烂漫得晃眼。

  “Vanny姐,你不会一中午都在看客户资料,连午饭都没去吃吧?”

  “……”

  临窗的格子间上方探出颗脑袋,暑期前刚来的小实习生正满面赞叹地趴下来。

  夏鸢蝶听见声音时,从堆积如山的英文资料文件间直起身。她摘下轻薄的眼镜,被日光照得半透明似的纤细手腕掀起来,夏鸢蝶低头,瞥了眼腕上那只酒红色细带的腕表。

  “咝,我好像忘记时间了,”夏鸢蝶仰回脸,好看的杏眸从眼尾弯下一点,乌黑瞳仁里透出种无害亲和的漂亮,“谢谢你提醒。”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回来才看见……不过Vanny姐你也太拼了,难怪这么年轻就能做到项目组组长的位置上哎。”

  小实习生苦皱了脸:“我也没比你小几岁,别说同传了,怎么就连基础口译都磕磕巴巴的呢。”

  “没关系,慢慢来。等熟练几年,你也可以的。”

  “嗯!那Vanny姐你快去吃饭吧,午休时间都快结束了!我先回工位啦?”

  “好,去吧。”

  “……”

  目送小实习生背影离开,夏鸢蝶才低垂回细白的颈颌。

  她轻按了按淡去笑意的细眉眉心,便垂下手,整理起桌上划着各色记号笔的外文资料文件。

  不等翻译材料被分完三摞,夏鸢蝶搁在一旁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修长细白的指节拨上纯黑玻璃屏,略掀半边。夏鸢蝶漫不经心地侧撩起脸,视线在亮起的手机上划过。

  电话是乔春树打来的。

  乔春树是夏鸢蝶高中时期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算得上她仅有的闺蜜,两人在高中毕业后这七年多里一直保持联系,不过基本是在节假日,很少会在这种工作时间。

  夏鸢蝶有点意外,但还是微歪过头,将手机别在垂着长发的耳边,她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将电话接起来。

  “春树?你怎么突然……”

  夏鸢蝶的话还没说过一半,就被乔春树的女高音盖了过去——

  “听说了吗!游烈要回国了!?”

  拢过一页文件的细白指尖忽地停住。

  夏鸢蝶像是错觉似的僵了那一秒,很快便恢复如常,她垂下眼,瞥着翻过来的指尖上被纸割破的一线白痕。

  没用几秒,艳红的血从指尖上慢慢渗出来。

  夏鸢蝶轻描淡写地覆回手去,“游烈,谁啊。”

  “???”

  对面似乎是被她憋住了,梗了几秒才咬牙切齿:“少装傻!全班,不对,全校就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了好吧?”

  “干什么,说得我好像还在念高中一样。”

  夏鸢蝶慵懒着声,听着漫不经心的,只是手边那页单独掉到桌下的文件却几次都没能捡起来。

  她细眉蹙起,终于还是放弃地靠回椅中。

  黑色皮椅转了半圈,将她迎向落地窗外格外烂漫的日光。

  夏鸢蝶轻合起眼,声音也晒得懒洋洋:“高中诶,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谁还记着。”

  “好好好,你就装傻吧你。”

  乔春树一定在对面翻了个白眼,才继续说道:“游烈这茬不提也就算了,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

  “还你怎么了?我这跟你隔着二十八公里呢,今天中午都听同事聊到,说你们这同传圈的大美人要嫁给自家老板做老板娘了。”

  夏鸢蝶难得无奈,揉着眉心轻叹:“只合作过一次,你们同事也够八卦的。”

  “上班不八卦还干嘛?”乔春树故作凶腔,“少转移话题,从实招来——小蝴蝶你翅膀硬了,谈恋爱都敢瞒着亲闺蜜了是吧?”

  “没有,学长家里催婚,借我当挡箭牌呢。”

  “那么多能用的借口不用,专挑你来?你进他家那翻译公司那会我就说过了,你学长绝对是对你图谋不轨!”

  乔春树嫌弃完,话锋一转:

  “不过总的来说,你学长也算个家境殷实的小开了,虽然跟游烈是没法比,但至少长相上叫人放心,不像游烈天生就长一张不安于室的祸水脸,难怪成了你前夫……哦不,没结成就被你甩了,只能算个前男友。”

  夏鸢蝶听得头疼:“别胡说啊乔大律,你知道的,造谣犯法。”

  不给乔春树再借题发挥的机会,夏鸢蝶假装应了一声,然后才转回电话里:“我们要开会了,回聊哦。”

  “……”

  “会遁”成功,夏鸢蝶松了口气,握着手机的胳膊垂下来,搭在腿前。

  日光晃眼,闭上久了,叫她眼前昏黑里散开一圈圈光晕。

  游烈。

  少年时最惊艳的人,谁也忘不掉。

  一起留学那年,她玩笑地偎在他怀里对他说过,同学们私下聊,说他像一轮冷日。悬在天上,冷冰冰的,触不可及却光芒万丈。

  他对这言论很是不屑一顾,但还是皱着眉听她讲完,然后才捉起她手抵在心口,声音低低地在她耳边“威胁”:夏鸢蝶,你骂谁不是人呢。说完以后他会同以往每夜一样,把修长的颈折低下来,温柔又克制地吻她眉心、耳垂和颈旁。

  夏鸢蝶知道他们说得没错。学生时代的游烈,一直是人群里最桀骜孤高的太阳。

  可后来他还是折了一身骜骨,在那场如倾如瀑的雨里湿透了他的黑发和白衬衫,狼狈至极却不管不顾,只哑着声音固执地握住她手。

  “五年,最多五年时间,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

  “等等我,好不好。”

  “……”

  夏鸢蝶叹了口气,睁开眼。

  日光倾泻如注,记忆里的雨幕也早就退场。

  她歪过头,望向公司租下的这半层楼里最雪白的墙壁上——

  印着《Helena科技:烧蚀防热材料优化设计专题技术研讨会》黑字标题的海报贴了一张接一张。

  每一张里,都有同一个人站在镁光灯下的侧颜映像。

  不再是少年模样,却依然是松散的黑色碎发,微卷半袖的白衬衫被纯黑皮带随性地束扎出修窄的腰身,腿也清拔修长。

  他还是那样,随便往哪一戳都光芒万丈。

  至于那张脸。

  游烈本就是最出众的眉眼骨相,几年世事雕琢,凌锋半藏,更从当初清越的少年意气里拔出几分深沉饱满的性感。

  夏鸢蝶想,乔春树总说他生就一张不安于室的祸水模样,是最不正经的形容,却也像是最贴切的。

  海报前的两个公司的男译员拿着水杯路过,斜着墙上。

  “啧,明明是Helena科技主办的航天材料研讨会,这海报设计得,怎么跟游烈个人后援会似的?”

  “颜值既资本,何况他这种长相。”

  “也是,逗得公司里几个小姑娘也天天跟着咱丁总发疯——Helena科技在民营航天公司里都什么地位了,他们主办的国际研讨会,怎么可能瞧得上我们公司这种翻译界里的小作坊?”

  “……”

  “做人嘛,不得有点理想。”

  午休时间里还算安静的办公区,忽插进来这样一句玩笑。

  两个男译员慌张停身:“钱总。”

  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扶着自己办公室的玻璃门,也没在意,只隔着半个办公区朝里面装空气的夏鸢蝶探头:“小夏。”

  夏鸢蝶无奈,在两个男译员愈发不安的眼神下从格子间里面起身。

  钱总晃了晃手机:“你们丁总来电话了,说他在回来的路上,你安排下,下午两点在会议室开个Helena科技同传项目竞取的专题会议。”

  “好,我通知他们。”

  “……”

  半小时后,会议室内。

  “Vanny姐,”实习生趁着放矿泉水的工夫,在夏鸢蝶身旁停下,“丁总不会还是对Helena那个研讨会的同传项目不死心吧?”

  夏鸢蝶接过水瓶,牵起眼尾笑了下:“丁总大概有自己的想法吧。”

  “我看这不是想法,已经是野心奢望了,”会议桌对面,向来和夏鸢蝶不和的项目二组组长姜杉皮笑肉不笑地转着笔,“咱们一根小草,就想去够Helena科技那参天大树?Vanny,就算小丁总是你未来老公,也不用这么维护他吧?”

  伴着这“玩笑”,半个会议室里也跟着哄笑起来。

  自然是二组的人在替他们组长打场。

  一组这边译员普遍年轻些,有几个神色不忿,已经快要忍不住怼回去了。

  夏鸢蝶先一步,不紧不慢地笑了下:“姜组长,在公不谈私,我以为这是我们基本的职业准则。”

  “哦?”姜杉阴阳怪气地转正椅子,“那一组长抛开私事给我讲讲,Helena科技现在是民营航天企业里的独角兽,在国际舆媒里也是大热,这次的技术研讨会更是他们执行总回国以后的第一次露面,国内数得上名的翻译公司都在抢这个项目——我们拿什么竞争?”

  夏鸢蝶正要笑着回口,放在桌边的手机就震动了下。

  她垂眸一扫。

  备注“丁问”发来的消息:“今天会议很重要,项目部全体译员一定到齐。”

  夏鸢蝶点了句“明白”,发了回去。

  等她再抬头,桌旁项目组的译员们已经接过二组组长姜杉的问题聊得正兴。

  “我觉着姜哥说的对,小丁总还是年轻,刚接手公司没两年,不明白市场情况。咱们公司在业内前二十都排不进去,实在是有点痴心妄想了。”

  “小道消息,天传和聚梦可都出手了,这次也是势在必得。”

  “Helena毕竟是游家集团下的公司,又是太子爷亲自一手创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未来游氏集团的主舵,他们能不想攀上这根高枝吗?”

  “是啊,只怕咱们努力一个月,连碗汤都分不到。”

  “……”

  话往下走,夏鸢蝶懒得再往回翻姜杉的旧账了。

  事实上,Helena科技的同声传译项目,夏鸢蝶也不看好自家公司能接得下来。理由么,除了他们说的那些硬条件差距之外,剩下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各种过往因果下,夏鸢蝶很是不想参与这个项目的讨论。

  偏有人非要拉她一把。

  “差点忘了,怎么能说完全没希望,”姜杉拿眼角斜过来,“我们公司可是有同传圈的第一美人Vanny夏坐镇,说不定,那位游总刚回国,觉着一时新鲜,能冲着我们一组长来呢,是吧?”

  “…………”

  夏鸢蝶难得被姜杉噎了下。

  停了几秒,她抬脸,送还一个温柔无害的漂亮笑容:“哪里,我姿色平平,还是得姜组长亲自上。”

  “——”

  姜杉转着的笔掉到桌上:“?”

  一组内有职员憋着笑,连忙替他们组长圆场:“不会,您当游烈是我们小丁总么。Helena科技刚在民营航天公司里异军突起那会,媒体可都把那位游总扒遍了——听说是受过情伤,男女不近。还说他这回回国,除了是Helena新型烧蚀材料立项外,就是要跟隔壁金融发家的何家小女儿联亲了呢。”

  “……”

  翻着文件材料的夏鸢蝶眼睫轻眨了下,将面前资料翻去下一页。

  与她不同,满会议室的八卦之心已经被点燃了。

  二组组员都不顾嫌隙,好奇地凑头:“情伤?那位游氏集团的太子爷?什么人能叫他受情伤,快说说?”

  “不担保真假哈,外媒早就扒过,说他有个白月光初恋,痛痛快快领了他家几百万的分手费,然后把他甩了。”

  “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才几百万,都不说他老子白手起家打下的实业江山,就算他自己创办的Helena,几年前就市值过亿了——这前女友也太短见了吧?”

  “就是,长那么帅,倒贴我都愿意啊。”

  “他前女友这会肯定后悔死了,估计正盘算着怎么死皮赖脸求复合呢。”

  “……”

  烂熟于心的专业词汇好像成了天文,词词都认识,但连在一起的意思就怎么也入不了脑。

  夏鸢蝶无奈地掐了掐手心,将资料合上。

  翻扣在桌上的手机被她拿起,免打扰的私事消息点开,夏鸢蝶正巧看到乔春树十分钟前发给她的消息。

  【乔】:我突发奇想

  【乔】:你说,游烈忽然回国,不会也是听说你和你学长的“婚讯”了吧?

  “——”

  夏鸢蝶的完美笑容几乎没能维系住。

  明知道绝无可能,意识却还是在此刻空白了一瞬。

  “……Vanny姐,你说是吧?”

  忽地,身旁轻撞了下她胳膊的小实习生将她意识勾了回来。

  夏鸢蝶仓促回神,歪过头:“是什么?”

  “就游烈的那个前女友呀。”

  心思正乱的夏鸢蝶并未注意到,会议桌对面,八卦着的二组众人忽然望着她身后的会议室门,见了鬼似的屏住声息。

  她托着腮,敷衍了句:“谁知道呢,他前女友这会说不定正拿着那几百万在哪里逍遥快活,等花完了再回去求复合。”

  压着她话尾最后一个字音——

  “咔哒。”

  身后会议室门关上。

  紧随其后,像是有无形的风从西伯利亚最北的冰川上席卷而下。

  夏鸢蝶莫名心头一跳,转回身去。

  站在最前,扣着薄简墨镜的青年无声停着,一身黑色竖条纹休闲西装更衬得他身量清挺而修长。他容颜好像半点未改,还是那副眼皮也懒掀睥睨众人的模样,却又藏不住那张冷淡也过分好看的脸。

  只是和从前他望她眼底万种深情再无关,此刻游烈厌倦地垂着眼皮,像多看她一秒都脏了眼。

  耳旁唯余他冷冰冰的两个字:

  “让开。”

楔子(下)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游烈身前,夏鸢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几秒后,她退开椅子起身:“…抱歉,游总。”

  缓了不过两个呼吸,她就调整得仿佛无事发生,连近在咫尺的姣好面孔也挂上漂亮无害的笑容:“同事间一时闲话玩笑,无意冒犯您。”

  “……”

  夏鸢蝶微微前躬。

  在她视野里,笔直修长的西裤裤线流畅得锋利,没有丝毫停顿,那人侧影拂过她垂下的长发——他漠然经离,一步未停。

  夏鸢蝶浅松了口气,直回身。

  正对上学长丁问担心的眼神,对方低声侧过来:“对不起啊小夏,能请到游总是意外之喜,我本来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是我们的问题,希望不会得罪这位Helena科技的大客户。”夏鸢蝶截住学长话音,歉然浅笑。

  丁问不敢再耽搁,给夏鸢蝶留下一个“尽力争取”的口型后,就立刻朝着走向会议室空区的游烈跟过去。

  夏鸢蝶很自然地随着瞥去。

  游烈到了会议桌最末一席,抬起手腕,一面单手随意解了竖纹西装的纹扣,一面慢条斯理与丁问交谈。

  一枚戒指绕过他冷白凌厉的无名指,在灯下熠着素冷的光。

  夏鸢蝶眨了眨眼,没看到似的,挪回视线。

  在这么庄严正经的会议室里,他一个漫不经心的解衣扣,就逗得半桌小姑娘都憋红了脸。

  生就一副不安于室的祸水相。

  乔春树是没说错。

  夏鸢蝶散漫想着,拉开转椅坐回去。还没安稳几秒,旁边小实习生凑过脑袋来了:“惨了Vanny姐,我还以为做梦呢,Helena科技的执行总怎么会突然来我们公司?他前面肯定都听见了,这项目不会因为我们黄了吧?”

  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一紧张起来就跟蹦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敲得夏鸢蝶神经都快跟着颤。

  夏鸢蝶按捺着:“不会,没事。”

  “可是他肯定特生气,刚刚您跟他弯腰道歉哎,他竟然连理都没理!”

  “……”

  毕竟新仇旧怨。

  夏鸢蝶扶着桌上的文件册页,没忍住,又侧过脸。

  不巧,这次被逮个正着。

  游烈靠坐在椅里,左手随意闲散地搭在桌边,轻慢叩着。银色戒环仍在他指间熠熠,将他那双骨节修长分明的手都托衬得愈发怡目。

  偏这一两秒间,他还漫不经心地回过了眸,几缕乌碎的发锐垂眼尾。

  ——

  夏鸢蝶一直最喜欢游烈的眼。

  漆黑,却纯粹,好像目下一尘不染,干净得抵过这世上一切纷繁。

  只是从来没有,这么远地看。

  夏鸢蝶险些藏不住眼底那一丝狼狈,她跌垂下睫,抬手支额,也遮住了那人再随意也忽略不去的存在感。

  “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啊?”

  小实习生被问得有些懵,不确定地开口:“我没有,我可不敢乱说了,是他们在群里聊呢。”小实习生说着,将手机推到夏鸢蝶面前。

  项目组小群里的消息正超越阅读速度地往上顶。

  “靠,这人是现实存在的吗?我以为那些海报照片已经是百万P图师力作了,真人怎么能比宣传海报上还好看?”

  “赌了,他前女友肯定是个盲人。”

  “注意到他左手没?无名指上的,明显是婚戒,就别惦记了。当然,就算没有它,这种天菜也轮不上我们。”

  “呜呜呜心都碎了,这位太子爷已经在国外隐婚了??”

  “……”

  夏鸢蝶本能想忽略的那件事,却在群里被一条条刷了上来。

  好在一切结束也快。

  丁问那边似乎和游烈聊完了,折返到两组桌边:“上个月就让你们项目组准备Helena科技相关的材料,现在可是到‘考试时间’了,没问题吧?”

  二组组长姜杉借着挠头避开了丁问的视线。

  丁问转向身旁一侧,期待地望向夏鸢蝶。

  “我们组一直在备案,做个简单汇讲没什么问题,”夏鸢蝶停顿,眼尾柔软地弯垂,声音也放到最轻,“不过,我刚刚开罪了人,怕印象不佳,做主讲可能不太合适,还是让组里的人来吧。”

  丁问略作迟疑,点头:“好。那就你们组先。”

  “嗯。”

  夏鸢蝶承认,她是做贼心虚。不损害旁人利益的前提下,尽可能趋利避害,这一直是她的人生第一准则。

  既如此,她也犯不着送上去让游烈刁难。

  不过事实证明,大概是她自视甚高了——

  除了进门后那句冷漠至极的“让开”之外,游烈全程将她当作一种空气似的存在,设想中的为难质询全然没有,他甚至连眼神都都不曾再分她丝毫。

  等会议结束,项目组两组的人被清场出来。

  往办公区工位回的路上,连姜杉都欠儿欠儿地路过去,还要皮笑肉不笑地刺挠她一句:“哎,咱们同传圈第一美人的功力,怎么在这位游总身上不见效果呢?”

  旁边二组组员立刻给组长捧臭脚:“毕竟是游氏实业的太子爷,什么美人没见过,哪会吃这套呢。”

  “嗯,有道理啊。美人计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也就哄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了。”

  姜杉说着,得意洋洋地越过身旁。

  夏鸢蝶就当两只苍蝇嗡嗡嗡地飞过去了。

  小实习生却有点气不过,挂油瓶似的翘着嘴蹭到夏鸢蝶身边:“Vanny姐,你今天怎么对姜组长这么宽和?他说话也太难听了。”

  “我正在给自己积德。”

  “啊?”

  小实习生迟疑地扭过脸。

  夏鸢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路过一组办公区时,她停下来,扶着最近的格子间,朝组员们露出漂亮得挑不出半点毛病的笑靥:

  “今天大家辛苦了,晚上去晴庭聚餐,自由报名,我请客。”

  “哇!晴庭!谢谢组长!!”

  “组长万岁!”

  “……”

  夏鸢蝶保持着温婉无害的笑容飘回工位。

  破财消灾。

  她的人生第二信条。

  ——可惜这次没灵验。

  半小时后,会议室的门终于重新打开了,他们小丁总笑容满面地直奔项目组办公区而来。

  夏鸢蝶远看着,心生不祥。

  然后就听见了丁问爽朗的声音:“小夏,姜杉,今晚陪Helena的游总用餐,你们提前空出时间来,没问题吧?”

  “…………”

  Nonononono——!

  夏鸢蝶抬眸,入目就迎来了丁问那张十分灿烂的笑脸。

  一秒后,她回以浅笑:

  “…当然,没问题。”

  打工人的世界,哪有拒绝可选。

  -

  夏鸢蝶最烦酒局。

  尤其是需要她拿出晚礼服长裙应对的,无比棘手的,傍晚开始半夜结束的,那种地狱级酒局。

  她以前以为这就是酒局变态系数里的最高级了。

  今天才知道。

  前面还能再加一个前缀:

  游烈在的。

  某私人会所,vip层的女洗手间内。

  雪白地瓷反着能与镜面媲美的流光,而更晃人眼的镜中,黑色抹胸长裙正被妆容精致的女人有些粗暴地向上提着。

  直到挺翘的胸|乳被黑色晚礼服裙裹束干净,白瓷似的锁骨下只余一点薄薄的翳影,镜中略施薄妆就美艳动人的女人淡淡撩起睫尖。

  她端详着镜中的人。

  兴许,游烈早就将她忘了。

  七年多的时间,早已足够抹去一个人身上爱她的一切痕迹,连一丝一毫都不会给她留下。

  先离开的是她,念念不忘的也是她。

  这样多可笑。

  “笃笃。”

  洗手间的门被叩响,姜杉不耐烦的声音荡进来:“夏鸢蝶,你好没好,Helena那方的人已经上楼了。”

  “来了。”

  实木门被推开。

  等在门外的姜杉回头,眼神里俗套地掠过去些惊艳。

  不过他很快就压过去了,招牌的皮笑肉不笑挂上脸:“你怎么不干脆让游烈等你呢?”

  “……”

  夏鸢蝶懒得搭理他,径直往包厢去。

  然后就发现了什么叫乌鸦嘴。

  双开门敞开一扇,绚烂的吊灯下,长沙发里的那人衬衫白得像雪。他松弛地斜倚沙发,冷白下颌懒懒收着,细长的眼尾薄垂,压出几分冷淡难近的意味。

  夏鸢蝶停在门前。

  游烈大约听见声音了,乌眸挑来,像两珠绝色墨玉缀落在日光潋滟的深湖。

  光一晃,里面掠过雪似的薄凉。

  在那情绪触及眼底前,夏鸢蝶应下丁问的招呼声,提着长裙,她垂首匆匆入了包厢内的酒局中。

  天底下的酒局大抵都一个样。

  无非阿谀奉承,觥筹交错。

  Helena科技来的不止游烈一人,还有他公司里的两名副总和一位特助,夏鸢蝶陪了三轮酒,余光里全程见着游烈滴酒未沾,冷颜冷眼的,像个彻底的局外人。

  人形自走制冷机,挺好。

  丁问起初一直在游烈身边“推销”自家翻译公司,等三轮酒过,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郭总,郭总——这杯就由我代小夏喝了,”丁问拦下第四轮的开局,带着笑,不动声色地将夏鸢蝶拉到身后,“郭总担待,小夏是我师妹,她酒量一般,喝多了再闹点酒疯就不好了。”

  两位副总眼神一对,其中那位郭总便笑开了:“师妹?我看没那么简单吧,不然哪有领导替下属挡酒的?”

  一旁早喝倒了的姜杉又还了魂,醉眼朦胧都不忘仰起脖子:“郭总,倪总,两位有所不知——用不了多久,这位,小夏组长,那可就是要做我们老板娘的人了!”

  “——”

  包厢里忽地一静。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这短暂的一秒里,夏鸢蝶竟然在酷热的炎夏里觉察出一种大雪封山般的寒意。

  寒意来源于她身后的沙发上,但夏鸢蝶不敢回头。

  正好,三轮白的红的兑下来,她也确实有些受不住了。有丁问拦着,歉言几句,夏鸢蝶虚晃着脚步出了包厢。

  走廊上的灯都快一盏变三盏了。

  夏鸢蝶摇晃地往洗手间走。

  过某个拐角时,高跟鞋踩到了长裙,她一个踉跄就要摔磕到坚硬的墙棱上——

  身后,忽探出只手稳稳托住了她。

  夏鸢蝶恍惚间向下低眸。

  白衬衫的袖子卷起一截,露出线条极具流畅美感的肌骨,淡蓝色的血管在那人冷白修长的臂上微微绽起,恰到好处的性感张扬。

  夏鸢蝶心里没来由地一慌,想退开身:“谢……”

  没能说完。

  她身后木门被推开,哗地一声轻响。

  昏黑陌生的包厢里,夏鸢蝶被不太客气地扔在沙发上。

  然后灯光骤亮。

  刺得夏鸢蝶一边起身一边遮目的光下,游烈插着裤袋,神色漠然地睥睨着她,那双漆黑的眼底剥出紧绷到极致的压迫感。

  一两秒后,他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夏鸢蝶已经从沙发中坐直起身,她想了想,选了个他大概最讨厌见的艳丽笑容,仰起脸,不跑也不逃地笑盈盈地望他。

  “游总,听说您也要结婚了,恭喜啊?”

  “……”

  游烈置若罔闻,似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就走到她面前的茶几前,屈膝坐下。紧直的裤线绷起凌厉张扬的线条,薄薄的西装裤几乎抵上她的长裙,叫夏鸢蝶分不清是冰凉还是滚烫。

  而坐在茶几上高她几分,游烈十指虚扣,手肘抵着膝,懒散似的朝面前的人缓慢迫近。

  夏鸢蝶身前的空气都好像被他身上极淡却无法忽略的气息侵尽。

  直到他停下。

  近在咫尺,在这张漂亮无害的面孔上,游烈看不出一丝伪装或破绽。

  若说七年前的少女尚有一丝稚嫩。

  如今,她就已经是彻头彻尾的狐狸成精了。

  “……”

  游烈垂下薄锐的眼睑,厌恶又带点自嘲地,他低低笑了一声。

  “几百万,七年就‘快活’完了?”

  夏鸢蝶眼瞳很轻很快地收缩了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一扎。

  须臾不到,她恢复如常地烂漫的笑。

  “游总有所不知,钱呀,总是禁不起折腾的。”

  “…好。”

  某个短暂的瞬息间,夏鸢蝶仿佛从游烈微哑的声线里听出一丝似曾相识的颤。

  可那人扬起眼,只有无边寂静的冰冷。

  他起身,低俯着漆黑的眸审视她,眼底是刺骨的寒意。

  “那让我看看吧,你要怎么求我复合。”

  ——

  ——

  夏鸢蝶忽想起,十年前初遇见游烈的那个夏天。

  长楼梯最高的台阶前,居高临下的少年斜靠在转角扶手上,冷漠地俯睨着她。彼时少年的眉眼桀骜而寡冷,漆黑碎发在光下曝成灿烂的金色,雪白的衬衫被风吹起遥不可及的一角。

  那天她第一次迈进那个家便知道——

  他与她,云泥,天壤。

  只是她不曾想过,后来她会与他亲密无间,被他小心翼翼地从尘泥间捧起,贴在他唯一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心口。

  然后傲骨折尽,被她亲手捅下最深最狠的一刀。

  …………

  那个稚涩年少的夏天。

  他们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贫困生

  盛夏的日光被树叶剪得松碎,飘落进窗内,给高二办公室的桌子镀上一层灰白深浅的画布。

  桌角,日历被风吹拂,刷刷地翻着页。

  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2014年,9月14日。

  这是夏鸢蝶离开山区,迈入这座恢弘气派的新德中学的第一天。

  这里寸砖寸瓦,甚至是空调不间断吹送的凉风都叫夏鸢蝶陌生得难以习惯。

  但意外多了也就麻木。

  在凉风习习的办公室内站了将近半个小时后,夏鸢蝶心里的好奇已经散了七七八八,就只剩下一丝难抑的烦躁感——

  入学手续办得拖沓,办公室里又全是暗中投来的目光。

  除了她面前的老苗。

  老苗本名叫苗新军,是新德中学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一个近中年并顺理成章开始秃顶的男人。

  此刻他正抬高了眼镜,眯着眼,专注又艰难地戳着电脑后的键盘。

  窗边阳光灿烂,老苗一起一落的头顶更灿烂,像是开了盏山里瓦数最高的电灯。

  夏鸢蝶总被勾过去注意力,最后只好低下头转移视线。

  于是老苗终于敲完直起腰时,就看见面前那个似乎很是内向的、说起话来也怯生生的小姑娘正很努力地低着头——

  一定是对新环境无所适从,所以才在看她自己的脚尖。

  老苗顿时有点心酸。

  “夏同学,虽然来到了新学校新班级,但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的情况你们村支书已经打电话跟我说过了,有什么困难随时找老师,老师一直在。”

  老苗说着,从旁边拿起准备好的纸条,上面用漂亮的蓝色钢笔字迹写着一串号码。

  他笑得很和蔼地递向女孩:“这是老师的手机号,你有事随时打给我。”

  站在桌前的女孩似乎犹豫了下,没接:“谢谢老师,但我…没有电话。”

  “——”

  老苗笑容顿时僵硬。

  他听见自己的良心上落下了自责愧疚的惊雷。

  这还没完。

  对面二班班主任桌旁,一个正偷瞄着这边的精瘦男生没忍住低“嘿”了声:“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家里没手机的?”

  “砰!”

  不等老苗发作,二班班主任先拍了桌:“朱星文!看看你上学期考那两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

  没发成火地老苗悻悻转回来,他开始不厌其烦,逐条详细地给夏鸢蝶介绍起新德中学的教学区和课业来。

  而旁边那个叫朱星文的男生是个混不吝,听批评也嬉皮笑脸,没一会儿就被二班班主任不耐烦地挥挥手赶了出去。

  朱星文是一路小跑回的,进了教学楼,他风似的掠过二班走廊,停都没停就直奔一班前门——

  “了不得!你们班来‘大人物’了!”

  一班教室门被撞得咣当一声。

  今天是小休的周日,新德中学集体自习。这会儿虽然是课间,但一班作为年级内的重点预科班,课间学习的也不在少数。

  于是立刻就有受惊的前排女生抬头,一只笔袋恶狠狠朝朱星文甩上去:

  “朱星文你要死啊,干什么吓人!”

  朱星文一扭腰,利落躲了,还嬉皮笑脸地扶着讲桌:“琼姐息怒,我可是来给你们班传大消息的。”

  “?你能有什么大消息?”

  这边一吵一闹,一班教室里也静下大半。

  攒够了自己想要的注意力,朱星文得意地把脑袋扬起来:“老苗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给你们班的转学生办入学呢!”

  “转学生?”

  “直接转来我们一班的?不可能吧。”

  “男的女的?长什么样?”

  “……”

  朱星文很是满意自己在一班教室内掀起的轩然大波,他双手压了压,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女的。长相你们就别指望了,我从旁边看了,戴个大瓶底子似的黑眼镜,还扎俩大长辫儿——你们是没看她打扮得,知道是来上学,不知道还以为来要饭呢!”

  “??”

  教室里顿时乱成了锅粥。

  连起初没人搭理前面动静的教室后排,也有几个男生抬了头。

  “操,要饭的?”蹲凳子上甩牌的高腾噗嗤笑了,“不能吧,新德又不是公立,一年学费可不低,怎么会招进来个乞丐?”

  “说不准,有钱人的新时尚。”

  前桌,握着牌的姚弘毅朝高腾旁边努了努嘴。

  高腾扭头看过去。

  跟他们俩一个蹲凳子、一个坐前课桌的打牌姿态全然不同,过道对面,漆黑碎发的男生扶着书,堪称安分地斜倚墙前。

  小休周末是新德中学难得的不用穿校服来上学的日子,教室里五颜六色争奇斗艳,偏这人不同,仍是新德中学统一的衬衫长裤的校服打扮。

  只是白衬衫的尾摆松垂在腰外,光下打得半透,肩背斜拉出清厉漂亮的弧线。他又向后懒倚着墙,隐约能见薄布下起伏的腰腹。

  颈前扣子也开了两颗,颈线清凌,喉结折起漂亮性感的凸起。

  不过最能让男生们伤自尊的是还是桌下的那双长腿——明明只随意支着地面,但正常长裤就被他穿成了八分半,一截冷白却极具锐利感的脚踝露得分明,连着薄而长的肌骨线条直直没入黑色长裤的裤筒内。

  至于脸。

  “……”

  高腾十分忧郁地转回来,扔下手里的一对二:“烈哥这样的,不属于人类讨论范围。”

  姚弘毅看看桌上的牌,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便一副正经模样从桌面上跳下来了,他径直朝过道斜对的最后一张桌走过去。

  “烈哥,朱星文说班里转了个小乞丐来。”姚弘毅靠到游烈桌边,弓低了腰。

  “嗯。”

  游烈眼皮都没抬,日光晒得松懒的嗓音漫不经心地抵出个单音节,就算是应过,他指骨斜搭着书侧翻过一页。

  薄长的眼睑略微撩起,视线跟着上挪。

  高腾蹲在凳子上傻乐:“你跟烈哥说有什么用,他才不在乎这个,跟他家里比起来,咱们都是乞丐。昨儿财经新闻看了吗,他爸可是刚买下——”

  话到一半,就被姚弘毅眼神疾扫过来。

  高腾脸色微变,立马住口。

  晚了。

  “……”

  窗台边上,游烈低定着眸,停了漫长的几秒。

  薄薄的杂志在他十指间合上。

  紧起冷白凌厉的颈筋,游烈缓侧过脸,几绺细碎额发垂下,无声拨过他漆黑的眸前。

  高腾僵在那个眼神下。

  其实不过三五秒的时间,虽然在高腾那儿,慢得像游烈单拿眼神就凌迟了他半个世纪——

  游烈侧颜冷淡地低回了眼。

  “烈哥,”高腾这才反应回神,尴尬地从凳子上下来,“对不起,我忘了,不是特意提的。”

  不算明显的躁戾浮上眉眼,游烈恹恹起身。

  “闭嘴,玩你的牌。”

  “……”

  高腾没敢吱声,目送着游烈的身影快走到教室前面了,他才扭头问姚弘毅:“完了,我是不是把烈哥得罪狠了。”

  “谁让你二,活该。”

  “滚你大爷的,明明是你这孙子先过去招惹他的,要不然我能顺这个口吗?”

  “你又不是我生的,我为什么要为你的智障负责。”

  “滚滚滚!”

  高腾话声还没落到地上,上课前的预备铃声骤然拉响。

  而游烈的身影不见丝毫的迟滞或停顿。他仍是插着兜,懒垂着眼,从裤袋里摸出块打磨得圆润光滑的石头。

  薄薄的圆石就夹在那人左手的指节间,生了花似的,绕着修长微屈的指骨滚动翻转,时快时慢。

  节奏韵律都随他单手掌控。

  像是某种躁意的纾解,游烈眉眼间的厌倦也见淡了些。

  踩着刺耳的预备铃,游烈走出教室,转向楼梯方向,然后一个漫不经心的抬眼间,他停在了门前。

  不远处站着一个垂着长到腰间的双蝎尾辫的女孩,她趴在外墙前的窗边,背对着他,脚尖点着地面,脚后跟正轻轻地晃。

  游烈身后,单薄墙壁拦不住教室里嘈杂的嬉笑:

  “靠,谁要跟乞丐同桌啊?”

  “应该只是保洁吧,朱星文你可别咒我们班。”

  “听着像是那种贫困生,家里条件特差的那种,她身上不会还有味道吧?这大夏天的,救命!”

  “……”

  无数带笑的刺耳的字眼,拼了命的鼓噪折磨着走廊里任何一个没聋的人的耳膜。

  而走廊上少女置若罔闻。

  她只朝着楼外,伸出一只清白细瘦的胳膊,五指指尖张得很开,像是要感受穿过指缝间的每一寸燥热的风。

  没缘由地,游烈想起总是溜进别墅后花园的那只野猫。

  在太阳底下伸懒腰的时候,胖成球的猫爪就会像她这样,在地上张得圆圆的,每根猫爪尖都有自己想去的方向。

  游烈舌尖抵了下薄唇唇角,仍未能抑住那一声极轻的笑。

  “——”

  窗前的夏鸢蝶听见那声极近的笑,心头受惊地一跳,她抽回手,倏地向后转身。

  “啪。”

  少女身后,长长的蝎尾辫甩在了刚要过去的人的手上。

  夏鸢蝶还没转正,眼角余光里,就瞥见块一晃而过的黑,从身前男生修长微屈的指间跌落,一路翻滚着,掉下旁侧的楼梯去了。

  夏鸢蝶迟疑了下。

  她仰眸望回面前那道清俊挺拔的身影上。

  而那人也在此刻从楼梯口收回目光。

  一点极淡的笑意还未从他眼尾褪去,就被拧作锋利的薄凉。

  他望着她的眼底透着漆黑的冷淡和不爽。

  甚至有种被这人眼神骂了的感觉。

  夏鸢蝶:“……?”

  如果没记错——

  明明是他先嘲笑她,还突然出声,惊到她她才转身的吧?

  隔着那副土气难看的黑框眼镜,少女眼底锋芒微凌的敌对情绪还是显露出来了,细白清瘦的下颌朝他扬起,她淡色的唇微张,就要说什么。

  便在此时。

  老苗的声音从后而降:“游烈,你不回去上自习,站外面干什么?”

  “——”

  走廊上的少女蓦地一停。

  下一秒。

  女孩眼底锋锐的情绪霎时收敛,柔软得仿佛是游烈一场错觉。

  少女缩起肩。

  然后游烈第一次听到夏鸢蝶张口说话,女孩的声音微微带颤,普通话也不标准,更近是种吴侬软语似的勾拨人的腔:

  “于,于同学?对不起,我刚刚碰掉你的东西了吗?”

  仿佛下一秒就要叫他吓哭了。

  “。”

  游烈轻眯了眯眼。

  老苗已经走到两人旁边,严肃地绷着脸:“还站在外面,你上不上自习课了?”

  “……上。”

  游烈漆着眸睨了夏鸢蝶几秒,懒哑着声应了。然后他退后两步,调转身向楼梯口走。

  “东西掉了,”他一抬左手,“捡了回来。”

  原本有些恼火的老苗见了游烈空撩起来的左手,倒是情绪一松,似乎知道什么就转回来了。

  “不用怕他,等你进班久了就知道了,这就是个大少爷脾气,臭毛病一堆,跟谁说话都那样。”

  老苗安抚完,想起什么,他迟疑地低了声问:“我看你没申请住校?”

  “嗯。”

  “那你在坤城这边,有地方住吗?”

  “有的。”

  转角的楼梯上,游烈俯身,捡起掉到中层台阶的薄石。

  他直回去,转身。

  在这一秒,墙角后的盲区里,走廊上传回少女的清涩声音——

  “我住在…资助人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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