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看《血色浪漫》,我们都被天马行空、快意恩仇的钟跃民给吸引住了,根本顾及不到隐入尘埃的李奎勇。直到中年以后再读这本书,才发现钟跃民的生活,只是我们艳慕的对象,而李奎勇才是我们生活中的原型。
有些时候,普通人的人生从一开始,命运就已经被写好,你怎么和人家比?这也是李奎勇的无奈。
在书中,李奎勇是活的特别通透的一个小人物。
回首往事,少年时代的生活,一定是李奎勇这一生中最惬意的时光。在那个年代,虽然生活很困苦,缺衣少穿,但那个时候,只要你拳头够硬,你就能得到大家的尊重,你就能获得众人的掌声。
穷人家的孩子,要想不被人家欺负,那你就要比别人更狠,更玩命。书中的小混蛋就是这样的孩子,原本他是一个懦弱、胆怯的小男孩,却经常被别人欺负,终于激起了他心中的血性。从此,他变得残忍好斗,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李奎勇也是一个天生好斗的人。他从小就举石锁,练摔跤,也是因为练出一身腱子肉,凭着他的一身本事,被插班半个学期的钟跃民看中,从此跟他结为朋友。
钟跃民也是因为李奎勇身手好,才在去天桥购票的时候,拉上了李奎勇,给他们这一帮人“拔份”壮胆。钟跃民也曾讥讽地对袁军说,凭你那点拳脚,根本就不是李奎勇的对手,你还是死了打败李奎勇的心吧。
其实不要说是袁军,即便是钟跃民,也不是李奎勇的对手。他一天才锻炼多一会时间,而李奎勇可是每天都在帮家里挣钱干体力活,再加上每天还举石锁,单从力气上就远强于钟跃民。
小混蛋也是看到李奎勇的身手了得,才重新和李奎勇捡回了儿时的友谊,带着李奎勇闯荡江湖。
李奎勇是知道进退的,所以在小混蛋向李源朝拔份的时候,劝小混蛋见好就收;李奎勇又是有着良善之心的,所以在小混蛋去军队大院捅伤人时,忍不住和小混蛋发火,人家已经认怂了,你怎么还这样不依不饶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奎勇又是仗义的,为了兄弟能够两肋插刀,所以才在小混蛋和李援朝正面冲突的时候,两次冒险帮助小混蛋从天桥剧场闯出层层埋伏。在天坛公园里舍命陪小混蛋赴约,如果不是钟跃民及时出现,救出了李奎勇,李奎勇也会丧命在,众人的围殴之下。
那个年代,还没有走上社会的李奎勇,不知道等待他的命运,将是何等的残酷,他美好的少年时代,也将随着上山下乡运动的展开,而戛然而止。
李奎勇也不是一开始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不过是生活改变了他。他最终还是向生活低下了头。
在对待爱情上,钟跃民可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边接受周晓白对他疯狂写信,那边还有知青蒋碧云的屡次示爱。还有与秦岭的激情碰撞,钟跃民丰富多彩的生活,李奎勇不但比不了,也是不能想象的。
相比于钟跃民,李奎勇的爱情生活甚至不能说是平淡,而是有些凄惨。
李奎勇说他在下乡时,也有一个相好的女知青,李奎勇和这名女知青处了三年的对象,却连人家的手都没有拉过。
李奎勇自己讲,他不是不想拉女知青的手,不是不想和她亲热,他做梦都想和她亲热。可是,李奎勇有强烈的责任心,他想到了自己的家庭,有四个弟弟妹妹需要照顾,有母亲需要照顾,他在屋无一间,田无一拢的情况下,他怎么能接受人家的爱呢?
所以,李奎勇一直选择隐忍。到快回城的时候,他主动找到这名女知青,与她断绝了恋爱关系,两个人相拥而泣,一夜未眠。
从能忍痛割爱这一点来说,李奎勇是非常够爷们的,很让人敬佩,不是谁都能做到,像他这样无私的。
李奎勇最后娶了一个长相非常普通,可以说是难看的一个乡下女子,还有一些脑子不太好使。李奎勇说他也不喜欢她,可是他这样的是家庭条件,也只能找到这样的妻子,李奎勇早早就对自己认了命。他知道像他这样的家庭,他没有找办法找到更好的妻子。
当钟跃民在看《红与黑》时,李奎勇在帮家里干活,当钟跃民在听钢琴曲时李奎勇在干活,当钟跃民已经是跨国公司的高管时,李奎勇还在拼命干活,他的人生好像离不开拼命干活似的,即便这样也只能维持个温饱。
即便日子从没有好过,当李奎勇遇到落魄的钟跃民时,李奎勇还是宁愿自己少挣份钱,也把出租车一半儿的时间,让给钟跃民开。而当钟跃民的生活重新有起色的时候,李奎勇又默默地离开了他。
像李奎勇这样的人,真的是少有。朋友落难时,他伸手,朋友富贵时,他不上前。
李奎勇是一个很自爱的人,他不想接受别人的施舍,他知道他没什么技能,他就算到钟跃民的手下,也还是只能当个司机,他不想接受朋友的施舍。
从这一点看,李奎勇就像是孟子说“不受嗟来之食”的大丈夫。
李奎勇的母亲很早就守寡,是他把五个孩子拉扯大。俗话说,长兄如父,为什么说长兄如父?就是长兄,不但要抚养母亲,还要照顾弟弟妹妹,承担起家庭的重任。这样的长兄,才值得让人尊敬,才值得让人比作父亲。
毫无疑问,李奎勇做到了这一点,而且做得是相当的好。他拼命地干活,帮弟弟妹妹都成了家。在生活过得越来越好的时候,李奎勇却被诊断为癌症。
李奎勇这病是累病的,常年的辛苦劳作,没日没夜的加班干活,让李奎勇的身体被掏空。李奎勇是操劳病的,他心事太重,事事都为家里想着、盘算着怎么让家里人生活更好,怎么能让弟弟、妹妹、母亲过上更好的生活。
当厄运降临时,李奎勇却释然了,他不但没有抱怨命运的不公,反而有如释重任的解脱感。他太累了,太想休息一下了。
李奎勇与钟跃民有过一段谈话:
这是我的命,我必须得认命,什么叫万念俱灰,大概也就是这样。我这辈子就是个穷命,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人怎么能挣过命呢,我挣扎了一辈子,也是个没用的人,混到这个份儿上,也早该被淘汰出局了”。
这段话让人看得心酸,让我们看到一个普通人,有多么的不容易,要想改变命运,改变生活,那简直如天方夜谭一般。
这个社会给普通人上升的空间,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非常喜欢杜月笙说过的一句话,“你们是鲤鱼,越过龙门,需要修炼500年就够了,即使没越过龙门,也还是鲤鱼,而我只是一只泥鳅,我要修炼1000年才能成为鲤鱼,一旦退回来,我就还是泥鳅。”
这句话用在李奎勇的身上也特别合适。作为一个普通人,要想实现阶级的跨越,要拳头够硬,心肠够狠,脸皮还要厚。可是,李奎勇只能做到一样,拳头够硬,他心肠不狠,脸皮更不厚,所以他只能过平头老百姓的日子。
这个世界公平的事情很少,只有两样是公平的,一样是我们呼吸的空气。不管你有多少财产,和我们普通人一样,还是呼吸一样的空气。
不管你是有多大的权势,和普通人寿命还是一样的。同样逃不过人类寿命的极限。希望科技不要再发展下去,如果有哪一天发明一种药物,能让富人多活几年,将是最大的不公平。
李奎勇的生活没有浪漫,我们普通人的生活也没有浪漫,我们只有低着头埋命苦干,拼命的活着,只能接受命运的不公,只能选择向生活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