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圣上龙御归天,不及弱冠之年的皇孙斩获君位,多多少少引起藩王不满。
新帝上任,依心腹大臣之意着手进行削藩,下令各藩王子女进京为质。
李青芝作为父王魏王最宠爱的女儿,赫然在列,同世子阿兄踏上了进京为质的路。然半路遇刺,李青芝逃跑中与兄长失散,又遇人贩子,见她貌美丽质,欲将其卖到上京最大的花楼。
李青芝拼死逃出生天,流落于陈州一个叫做扶风的小县上。彼时,早有夺位野心的魏王得知子女遇刺,下落不明,勃然大怒下,起兵造反,剑指上京帝位。
李青芝怕给自己招来祸患,再不敢暴露自己魏王郡主的身份,于扶风县游荡两日后,饥肠辘辘的她终于忍不住站在了一个卖包子的小摊前,眼巴巴地望着…….
“想吃吗?”
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在李青芝身后响起,她回头看见一个像是地痞流氓的少年正含笑看着她,目光起伏不定。
“想。”
“那就当我的丫鬟,答不答应?”
“答应。”
快要饿晕的李青芝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她想,如果再不找个依靠,等父王寻到她时怕是连骨骸都不剩了。
范凌作御史时,因性情刚直,犯上谏言,得罪了权势正盛的太后,以朋党之名定罪,被发配到陈州一个叫做扶风的小县当起了县尉,一个九品芝麻的小官。旁人都同情他,但范凌乐得自在,每日无所事事地在小镇上晃悠,管管治安,乐此不疲。
一日,他在街上晃悠的时候,瞧见了一个左看右看都灵秀可爱的小姑娘,也许是一时兴起,亦或者是红鸾星动,他忍不住将人收做了贴身丫鬟。
然后来才知道,他给自己收了个祖宗。
一日,范凌自外头归家,瞧见家门口阵仗浩大,车马盈阶,更有朱红紫袍的贵人和天家独有的内侍官恭敬立于门前,将他伺候了将近大半年的祖宗扶上了车辇,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夜,范凌火急火燎地给自家老子写了一封求和信,请求将他调回上京。
片段:
李青芝做了十多年郡主,皇家的尊贵与傲气自然也是有的,可如今虎落平阳,纵然她再不想抛头露面去卖酒,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知掌柜的这边可提供食宿?”
忆起先前茶坊许掌柜的话,李青芝多问了一句。
酒肆掌柜听这话,明显是愣了一瞬,脑子飞速拐了个弯大笑道:“当然当然,只要小娘子你过来,自然是什么都有的……”俗话说,反常即有妖。
李青芝心头的怪异感愈发的强烈了。正说着话,里头出来了个醉醺醺的酒客,满身酒气不说,衣衫还是凌乱的,身上还带着些若有若无得脂粉气,一双眼眸尽被晦暗沾染,打眼瞧见站在台阶下的李青芝,眼珠子便不知道转动了。
李青芝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眼神,只知道被那酒客盯着,她几欲作呕。
“掌、掌柜的这边又要来新人了?这一个俊,将先前所有的都比下去了,调教好了记得第一个叫我.…...”
想是吃醉了酒,说话含糊不清的,但李青芝敏锐捕捉到了其中隐晦的暗示。
脑袋嗡嗡作响,李青芝好似一瞬间勘破了么,脸色唰得一下白了。她想要发怒,但又怕激怒了对方,毕竟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连耍脾气的底气都没有。
加之曾经被拐的经历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李青芝生怕再被无视法纪的歹人捉住,惊怒之下,她扭头便跑了。那掌柜好似在后头喊她,但这几声呼喊只会让李青芝跑得更快。
曾经的恐惧再度袭上心头,李青芝生怕像那夜一般,刚从刺客手中逃出生天,转眼就被那几个穷凶极恶的人贩子给捉去。索性这回没有,她气喘吁吁地停下,再没看见酒肆掌柜那张热情过火的脸。
李青芝此刻虚弱极了,浑身松懈下来后,她身体无一处不再释放着因为疲惫和饥饿带来的无力。
这是她从人贩子手中逃出的第三日,这三日来她饿了便吃路上摘的一点野果子,渴了便饮溪水,压根没吃过一顿正经饭菜,早就没有多少力气了。
又经过那么奋力一跑,李青芝顿感全身无力,顺势坐在了墙边一处瞧着平滑的青石上,大口喘着气歇息…….
若是没有忽然嗅到那阵面和肉的香味,李青芝定然还能再坚持一会,可她真真切切地嗅到了。好香,好想吃一口。
李青芝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向着那引得她欲罢不能的香味传来处望去那是一个小小的包子铺,一簇簇的蒸笼正滚滚冒着白烟,甚至有一笼已经蒸好
了,从人群的间隙中,李青芝看见那又白又软、底下还沁着油水的肉包子。她从未觉得肉包子这般诱人,好似是天下第一等美味的东西。
压抑许久的肚子适时发出了咕噜噜的哀叫声,将主人的饥饿展现得淋漓尽致。李青芝舔了舔唇,难过得垂下了眼眸。她兜里没有一文钱,人家又怎会将包子卖给她?
想着歇口气,恢复些体力再去继续寻活计,李青芝继续在青石上坐着。但身体得渴望不是她能抑制住的,随着蒸笼一个个被掀开,香味愈发浓郁了,她的肚子也叫得愈发厉害了。好在街道上车水马龙,她这点声音被掩盖了下去。
双眸不自觉地紧盯着那一个个又白又软的肉包子,好像多看一眼她就不饿了似的。
似乎是看得入迷了,李青芝没有察觉到那一阵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仲夏的时节,日头算不上温柔,李青芝在日头下奔波了半天,不仅双颊被晒得红扑扑的,发顶更是滚烫。但就在某一瞬间,身前落下了一片阴影,将那毒辣的日头尽数遮掩。
被笼罩在一片微凉的阴影中,热意迅速退散,正出神的李青芝拉回了神智,一脸懵地抬头看去。
是个身量俊挺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浅青色的官服,腰上扎着一条不知是铜还是铁的腰带。
因为逆着光,李青芝半眯着眼眸,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模模糊糊察觉到这人仿佛在笑。
因为前车之鉴,李青芝不喜欢男子靠她太近,总觉得居心叵测,于是就想起身走远些。然那人一句话便将其定在了原地,不舍得走了。
“想吃吗?”
那人出声了,语调懒洋洋的,带着几分少年人恣意轻狂,偏生又如金玉碰撞般的好听。
李青芝怔了一下,用手半遮着,逐渐看清了来人的样貌。那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准确来说还是个未加冠的少年,看着还有几分活泼稚气。
他生得十分张扬,长而浓重的眉,看着你时显得异常深情的潋滟双眸,鼻梁挺如山峦,映照着下方好似浸了霞色的双唇无疑,这少年郎是极其俊俏的,还是那种人群中一眼能瞧见的好颜色。
也许是因为那双微抿着的、有些薄削的嘴唇,纵使那少年郎笑着,也无端让人感觉有几分冷冽与锋利,看着便是个不好惹的。还有点黑。
李青芝目光在那人面上流转了几息,心里嘀咕了一句。但这种黑不像是那种天生的,像是在日头底下玩出来跑出来的。
就好比她的三兄,自小便喜欢骑马打猎,长成半大少年了便跟着父王痛击匈奴,时不时便会变黑,虽然在家养段时间也能白回来,但架不住很快又被晒黑。
而世子阿兄和文士一般的二兄便不同了,肤色白皙温雅,更遑论她喜爱的奚哥哥,更是肤如白玉,眉眼温润。这一日清晨,范凌如往常一般带着衙役在扶风县各个街道上逛了一会,便准备去城外处理那些个鸡零狗碎的破事……..
刚被外放到陈州这个小县城时,他也曾烦躁郁闷过,甚至每日都沉着脸去处理陈州这个下州小县上鸡零狗碎,甚至可以说乱七八糟的琐事。
哪个村村民因为争地打架了,谁家的鸡鸭被偷了,谁家遭贼了,又或者是邻里邻居的因为一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来报官但主要还是在外头管管治安的闲事。
不似上京的长乐和未央两大县,拢共要安排四个县尉才能勉强辖制住上京的治安,陈州是个下品州,扶风县也是其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压根没有上京那样的
忙碌,相反可以说比较清闲,除了一些让人无奈的琐事。难为太后党费心给他寻出这一块不起眼的小地方了。
正待他冷笑完,如往常一般散漫地行在这条名叫绿柳街的地方,忽地看见了一处别样的景致。
在一处无人租赁的铺面的墙角边,坐着一个青布衣衫的小娘子,光是一张侧脸,便勾住了范凌的目光。
那小娘子看着很饿,正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不远处的包子铺,隔着老远范凌也能看见那张灵秀面容上的渴望。炽阳落在少女玉白的面颊上,在上面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让少女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你们别跟来。”
对着身后的衙役交代了一声,范凌的腿像不听使唤一般,朝着那青衣小娘子迈了过去。
在问出了那挖空了心思寻出来的话后,范凌看见那小娘子抬起了脸,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眸半阖不阖地看向他…...那一瞬的日光透过少女的瞳孔,竟有些剔透澄澈之感。
像琉璃珠子一般熠熠生辉,夺人眼球。那是个极灵秀讨喜的小娘子,一双眸子望着他时,又带着凡俗没有的纯质与清澈,让范凌觉得她好似本不该出现在这喧哗的市井。
呼吸一滞,心脏也跟着迅猛一跳,虽只有短暂的一息,但还是被范凌察觉到了。
“想。”
心思浮动的同时,他听到了那小娘子脆生生的应答,范凌反倒怔了怔。这个问题对于李青芝而言并没有很难回答,也没什么好隐藏的,想也不想便答了出来。
答完后,李青芝见这莫名其妙来搭话的少年郎怔住了。“那就当我的丫鬟,答不答应?”
少年郎笑着,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看上去极为快活。听这话,李青芝面色鲜活了一瞬,紧接着又像是防备着什么,语气怯生生道:
“是正经丫鬟吗?
经过人贩子要将其卖到花楼以及刚刚酒肆掌柜的坏心思,李青芝不得不在意这个问题。
这话问得怪异又可笑,范凌没反应过来,明显懵了一下,反问道:“还有不正经的丫鬟?”
见人问得这般坦荡,李青芝反而愣了一下。就这个空隙,范凌忽地懂了李青芝这句话的意思,耳后悄悄爬上了些红晕。
“提供食宿吗?”
不忘问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李青芝满眼期许。不给工钱都行,只要能让她吃饱穿暖、居有定所便可。
“可以。
范凌大概猜到了这小娘子的境遇,心中犹豫了一瞬,但嘴上却像没个把门一般,应得斩钉截铁。听到这番应答,李青芝多日来的彷徨无助如冰雪消融一般化开来,心中的大石也放下了。
“如此这般的话…….
“愿意。”
少女眼眸带着独一无二的澄澈,满脸欣喜地看着他。范凌忽地觉得这小娘子有些天真,竟就这样信了自己,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但同时,他心里又很是窃喜。回头瞧了一眼不远处窃窃私语的衙役们,范凌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少女肚子传来了响动。
李青芝闹了个大红脸,忙捂了捂肚子,似乎是想将这动静按下去。
“失礼了,我、我许久没吃饭了…….
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丢脸,李青芝双颊酡红,声音也是低若蚊蝇。
范凌看着少女因为羞而微微发颤的发顶,忍住自己想要上去揉一揉的手,声音不自觉放低道:“想吃什么馅的?”
李青芝愣了一瞬,意识到了什么,迅速答道:“肉的。”
她早被那肉包子勾得不成样子了,如今有机会又哪里会矜持。沦落至此,若是还端着金尊玉贵的架子,怕是等父王寻到她时连骨骸都不剩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此刻,李青芝特别赞同这句话。
听她急吼吼的话语,那少年郎好似轻笑了一声,还没等李青芝细听,人便转身往对面包子铺去了。
李青芝想着马上便可以吃到那热乎乎的肉包子,口中唾液飞速分泌,满脸乖巧地坐在石头上等。
新来扶风县的新县尉谁人不认识,几乎是范凌一到那铺子前便得了好几声问候。
“范郎君来了……”“范郎君也来吃包子啊.…...
“范郎君晨安.….
听着人们殷切爽朗的问候,范凌无一不面带笑容回了。
在扶风县,百姓都很喜欢这位虽来了不过三月的新县尉,帮了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外,还是个爽快不羁的性子。肯做实事,不摆官老爷的架子,便是百姓最爱戴的。
“范郎君要什么馅儿的?要几个?”包子铺小伙计热情招呼道。“来一笼,要肉馅的。”
忆起少女那馋了吧唧的模样,范凌嘴角微抽,似是想笑。
伙计很快将一笼八个肉包子用油纸包好,递给了范凌。掏出八个铜板,范凌便折回去了。
不出意外,他对上了一双满是期盼的大眼睛,就像是他曾经喂养过的一只珍珠鸟,每回将他回来,都是这副模样,唯一的区别是眼前的少女眼睛大得很。
将油纸包递过去,李青芝手忙脚乱地去接,也不管烫不烫了,直接便往嘴里塞,吃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瞧着可怜又可爱李青芝才不管这时候旁人怎么看她,她恨不得一口吞下一整个包子。
如同她想的那样,肉包子很香,是她此生吃过最香的肉包子,仿佛赛过了她以前在魏地吃过的各色珍馐。
吞咽的有些急,但李青芝才没工夫管,只大口大口地吃着,将空了几日的肚子填满。
范凌本就一直瞧着,注意到了少女有些吞咽勉强的模样,他欲张口说些什么,但看着人一副饿极了的姿态,便止住了话,余光瞥见包子铺旁正巧有个卖饮子的,范凌抬腿过去了。
“来个紫苏饮子,不要太凉的。”卖饮子的赵娘子连忙倒了满满一大瓷杯,范凌结了钱便回到了正狼吞虎咽的少女跟前。
也是恰好,在连吃了四五个包子后,李青芝被噎得直拍胸口。刚收的丫鬟,可别噎死了…….
将饮子递过去,范凌嘴中嫌弃道。李青芝才不会在意对方说什么,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她,李青芝心中已是十分庆幸。
甚至还会因为这少年这随手的体贴而觉得酸涩。“多谢。”
咕嘟咕嘟地将饮子喝完,李青芝畅快地长舒了一口气,真心对范凌道了一声谢。
还剩下几个包子,李青芝腹中不再那样饥饿,便小口小口地吃着。范凌回头瞪了那一群偷摸看热闹的衙役,看了眼高悬的日头。
“我暂时有事,我先带你去别处,等我办完事了再回来领你。”
满面乖巧地点头应是,李青芝捧着剩下的包子,啃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