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坦白身份的那一天,萧则腰间多了个【兰】字香囊。
好巧不巧,礼部尚书的次女就叫顾云兰。
而我,是她的姐姐。
1
【你不娶我,我可就要嫁给别人了。】
十六岁生辰上,我佯装生气地说要琵琶别抱,引得萧则抬头看向我。
他默了下,却道:【你高兴就好。】
我看着端着茶杯润喉的萧则,他表情无波无澜,好像我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心里最后一丝希冀彻底消失。
但我没有生气,只是顿了顿,然后作出松了口气的样子:【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不要哭着来求我。】
他看了我一眼,像是不想再和我讨论这种无聊的话题,冷着脸到:【长寿面也吃了,我就回去了,私塾还有事情没办完。】
他说完,自顾自站起身准备离开。
直到走到雅间门口的时候,他像是终于忍无可忍,忽然回头看我:
【以后不要在酒楼过生辰了了,浪费银子。】
一直到脚步声走远,我才愣愣地收回目光,看向满桌未动的饭菜。
没有人知道我和萧则在一起。
我们相识于微,两情相悦后怕损我清誉,从来都是私下相见。但他立下誓言要风光中举迎娶我进门,他腹有才华,一年后果然中举,还得礼部尚书青眼成为他门下学生。
然而等我及笄,到了议亲嫁人的年纪,他依旧不提娶我一事,好像两年前的誓言不曾发生过。
我都不知道,他心里还想不想娶我。
不过今天我知道了。
我跟他说我要嫁给别人,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跟我说我高兴就好。
他大概,早就不想娶我了。
也是,甩开我,他才能名正言顺地追求礼部尚书的女儿—顾云兰。
2
萧则是个两袖清风的穷秀才。
察觉到不同大概是从他身上出现兰花香开始,春兰宋梅,跟顾云兰常用的香相似。
面对我的疑问,萧则只是挥了挥衣袖,【我从诗会离开,会经过顾小姐的院子,身上沾上些味道也难免,你想太多了。】
我没告诉他这个顾小姐的院子距离诗会方向是相反的。
但我还是没有拆穿他。
后来不知道他是觉得我蠢,还是根本不在意我。
诗会结束后的半个月内,有一次我做了枇杷水送给咳嗽未愈的父亲,发现旁边顾云兰的发间别着一只玉簪。
这支簪子,我和萧则两月前在珍宝阁看过。
当时,银两不够的萧则说等他中举就亲自买下送我,为此还垫付了一两定金让店家留下来。
后来他果真中举了,却再没在我面前提起这支簪子。
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我想这只簪子或许是被顾云兰恰巧买走,毕竟珍宝阁不会因为一两定金赔一笔买卖。
所以我不动声色,静静地回了院子。
然而这种巧合不止一次,很快,十月底的时候我在府中花园见到了萧则和顾云兰。
当时我正准备去向母亲请安,银莲拉住了我,只一眼我就看见了对面假山旁言笑晏晏的两人。
我站在了原地。
我看到萧则面对着顾云兰,他笑得很开心,是和我在一起时不会露出的表情。
顾云兰递出去一个香囊,萧则伸手接过了。
他没有迟疑,后来在顾府诗会结束后,我也看到了他腰间的【兰】字香囊,图案是一丛兰草。
我出乎意料地冷静,问:【我之前给你的香囊呢?】
他眼底划过的一丝慌乱,不过话到了嘴边,只剩下轻飘飘的两个字:【坏了。】
我不知道他在说出这句话时心里有没有对我一丝愧疚。
应该是没有吧。
因为他下意识护住了那个香囊,却在转头看我时满脸不耐:【一个香囊罢了,你能不能不要疑神疑鬼。】
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问过他腰间的香囊。
3
我从酒楼回来的第三天,母亲送来了议亲郎君的画像。
一同送来的还有丞相家的赏春帖。
我看着鎏金的请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于是这日,我出府去了一趟萧则授课的私塾。
萧则家境贫寒,中举后即便受我父亲赏识,他也需要当夫子才能勉强养活自己。
我在外面等待,很久才见他出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不算很好,可能是觉得我打扰了他的授课。
我佯装无事地微笑,告诉他我寻到了一个古方——只要有情人将来往的书信制成书并让大师开光两人就能恩爱如初。
【我上次在酒楼是故意那样说的,我只是想让你在意我,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萧则眼底划过笑意,可他只是摇摇头,像教训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斥责我:【蠢笨,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都是骗人的。】
我深深看他一眼。
忽然想起往日,他也是这样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实则高高在上地俯视我。
可每当我生气要走时,他又低眉顺眼同我认错,说自己只是心直口快,不是真心的。
现在想想,我过去真是昏了头才会相信他的鬼话。
我垂下眼睛,一副受伤的模样,然后指了指他腰间玉佩道:【我最近得了一捆金线,最适合装饰玉佩。若是你答应我,我就都用到玉佩上,可好?】
萧则的眼睛亮了亮,没有说话。
【三日,我便将玉佩还给你。】
他这才半推半就地取下玉佩。触手温润的美玉,我攥在手心,心中止不住的悲凉。
这是年少时母亲送给我的玉佩,当年母亲还说这玉很灵,只有两人互相有情才能让彼此长相厮守。
那时我尚不懂话中深意,只是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将最好的东西送给他。
可现在我明白了,萧则不是我的良人。他不配。
这龙纹玉佩,他是拿不回去了。
4
我从私塾回去的时候,银莲已经拿到书信了。
我离府的时候,早已派银莲雇人去搜了萧则的家,同我身份有关的物件现在都已在我手中。
我将信件都丢到火盆,转眼便化为灰烬。
银莲替我收好玉佩,脸上止不住的生气:【亏那萧则还是个读书人,竟然如此无耻连姑娘家的东西都不放过。】
【他就合该一辈子做个穷书生,还私塾先生呢,根本是误人子弟。】
我温和地笑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你家姑娘不是受人欺负还不吭声的傻子。】
【萧则翻不了身。】
我让银莲帮我写了一封信,三日后,在我参加春日宴的同时以我妹妹的名义送到了萧则手中。
信中大意是我娘亲已经为我定下一门亲事,我不想再等他,自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萧则大概没想到我会真的离开他,气愤之下一连写了三封书信质问。
我通通丢进了火盆。
银莲一脸疑惑,问:【小姐既然不想再理会,为何还让门房收他的信。】
自然是让他着急,让他难受。
萧则如今对顾云兰殷切有加,他即便知道我在顾府,也不敢将事情闹到明面上。
其实我可以拒不收下让他死心的,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自以为尚有希翼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我不回应不解释,就像当初生辰时他对我说出那句【你高兴就好】一样,也不过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我宁愿当时他直接说不喜欢我了,说他要和顾云兰在一起。
可偏偏没有,他只是散漫地将一把钝刀子插在我心口上,然后用冷漠和高高在上的姿态不断折磨我。
我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既然他在意功名利禄,那我就给他一个机会。
等到满心谋划一朝化为泡影,也不知道这样的结局,他会不会满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