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一头撞去,头顶离山石不到三寸,尚宝潼恰恰赶到,一手抓着他的足跟,硬生生将他身子拉了回来,无忌只听耳边有人说道:“英雄好汉,高手无双,岂可自寻短见!”睁眼一看,却原来是尚宝潼在对自己说话。无忌跌坐地上,放声大哭,把手一指,说道:“奕芬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尚宝潼半生纵横,杀人如麻,猛听甘奕芬的死讯,大惊又复大痛,但救生不救死,打开衣裳看了甘奕芬几眼,忍不住老泪纵横,心伤神惨,强压悲痛,说道:“王公,小姐希望看见你这样么?你的师父长辈,希望看见你这样么?”这时庄一荻顾雪云他们也一个个的跑来了。
无忌听了尚宝潼的话,猛觉心头一震,沉思良久,才擦干眼泪,低声说道:“是,你说得对。我的师父已经作古,公羊无伤给我杀了,除我之外,天山派断不会有第二个正宗的传人的了。我不该轻生,令天山一脉至我而断。”他一念及此,顿如冷水浇头,倏然而醒,对尚宝潼说道:“谢谢你的话,我差点忘记奕芬妹妹的遗愿,她想我带她去天山,在我读书的小屋边,永远陪着我。”
庄一荻赶到无忌身边,听到无忌的话,松了口气,这时才觉心中剧痛,望着甘奕芬的尸体呜呜哭了起来,心里想道:“无忌弟弟和奕芬妹妹虽不能永结良缘,相爱之诚,今日仅见。奕芬妹妹得他如此重爱,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秦药师道:“天山远在西域,我们还是把甘姑娘火化,带她的骸骨去天山吧。”
无忌擦干眼泪,说道:“也好。”想起尚宝潼在北京时间长,城内城外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站起身来拱手对尚宝潼说道:“尚先生,这事要拜托你了。”尚宝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算你不说,这事也只能由我去做。前面十多里外就有一座义庄,我们先去那里安顿了小姐吧。再说,还有那么多人还没下落,安顿了小姐,我再回京打听一下风声,什么时候启程去天山,到时再做决定吧。”
火化了甘奕芬,无忌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他无心歇息,面对甘奕芬的灵位,默默无言。月色溶溶,六人都各自怅惘。无忌忽道:“顾女侠,我有事想拜托你。”顾雪云道:“事已至此,我们还客气什么?”无忌道:“奕芬死后,这世上还令我牵挂的亲人,就只剩妈妈了。我带奕芬走时,只向她老人家草草告别,请你去找尊夫之时,顺便帮我打听妈妈的下落。”顾雪云道:“你妈妈也算是我的朋友,你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便是。我这就回去,有没有消息我都会再回来的。”她是在乱军之中看见丈夫似是被迫突围而走,是以不太担心丈夫的下落,向无忌草草告辞,就转身匆匆走了。
顾雪云走后,无忌对尚宝潼说道:“尚先生,找我妈妈的这件事也拜托你了。”尚宝潼在寒灯会多年,耳目众多,温言道:“老夫当得尽力,你们在这里住几日,等我消息吧。再说,我也放心不下甘大人。”无忌道:“你要回去跟随甘凤池吗?”尚宝潼叹口气道:“不,如果你不嫌弃,我想跟你一起去天山,但求一隅之地,粗茶淡饭,了此残生。只是甘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就这样不辞而别,未免太不够意思。”
无忌一声苦笑,对尚宝潼道:“你愿意和我做伴天山,我是求之不得。但如果你想回京找甘凤池,倒是不必了。他已和皇帝翻脸,就是不翻脸,恐怕以他的性情,也不会回京城了,在八达岭时,他的两个最得力的副手樊殿魁和天音夫人都在他左右,看他们个个身带包袱行李,应是早有安排,等着和皇帝翻脸的那一天,就和甘凤池一起远走高飞,回凌霄城去了。”于是向尚宝潼说了甘凤池和高勿庸的对话,说道:“你纵不想和我一起去天山,也不要回北京,你想去找甘凤池,要到云贵边川的大雪山凌霄城去才能找到。”尚宝潼对甘凤池的安排和心意似是早有所感,问道:“好,多谢提醒。你今后打算如何?”无忌道:“随缘而住,随遇而安,任它红尘扰扰,我自独来独往,但愿我的余生,能得纵一叶扁舟徜徉于江河湖海,于愿已足。奕芬已离我而去,我答应陪着她,就要做到。”
秦药师道:“你的人怎么安排?”
无忌说道:“我出门之前已写好了将禅位给兄长那颜王子的书函,连同把皇帝册封穆土穆新王公的正式诏书和王公的金瓶、印信、宝剑都交给了金钹法王,叫他带回草原交给兄长。以前穆土穆旗没有朝廷正式册封的王公,群龙无首多年,五支部族相互不服,都想坐王公这个位置,二十年来兵连祸结,人民痛苦不堪。现下有了皇帝的正式诏书,其他部落不敢不服。穆土穆旗传承的规矩是父子相传或兄终弟及,或者弟终兄及,兄长虽是庶出,得了我的书函,便可名正言顺继承王位,不需朝廷再下诏书,也没人敢于非议。有姐姐和纽大哥辅佐兄长,相信他会治理好穆土穆部落,草原上的事,我从未插手,今后就更不会插手了。”
秦药师道:“我家受过穆土穆的恩惠,听见你的安排,得知你伤势已然大好,我就可以放心回去了。但愿我身体康健,以后可以拜访天山。对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无忌道:“在下受药师之赐良多,药师有话请说。”
秦药师轻轻抚摸明月的头发,满心疼爱地说道:“我和明月称得上一见如故。我膝下无儿无女,想把明月收作干女,以后传我衣钵,你看如何?江湖之上波诡云谲,明月这样心地单纯的女孩子,实是不宜久留。”无忌点了点头道:“明月虽然口不能言,但心灵聪慧异于常人,药师青眼垂爱,明月求之不得,总好过跟我漂泊四方,居无定所。”秦药师淡淡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我明天就带她回洛阳,就不向你当面辞行了。”明月眼含热泪,不住向无忌连打手势,叫他一定好好保重,以后还有相见的日子。无忌拉着明月的手说道:“我记住你的话了,你想来天山就来吧,天镜湖很好找,你一问就能找到。”
第二天一早,秦药师和明月果然不辞而行。秦药师给无忌留了一封信,说自己年已老迈,故土难离,要回洛阳归隐,今后余年,将致力于医术和传授明月衣钵云云。此事早在无忌料中,但骤然再与明月分手,仍不免略有伤感。明月给无忌带来的包袱中物,全是无忌之有,那件小小的襁褓之上,隐隐留着明月淡淡的泪痕。无忌看了,默默无言,想想死去的甘奕芬,又不禁落泪不止,庄一荻陪在他身边,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劝解他。
这时尚宝潼来向无忌辞别。无忌叫尚宝潼若是看见顾雪云,让顾雪云找到丈夫蒲元修之后不要再回来,以免招惹事端。尚宝潼则会来和无忌他们会合,要无忌耐心三日,再定行止,无忌点头应了,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望着甘奕芬的灵牌怔怔发呆。庄一荻见了,暗暗心疼,只是陪着他掉眼泪。说书张拉着庄一荻走开,低声对她说道:“无忌从小心事就重,他当此大悲痛时,让他一个人独处更好。”义庄很大,庄一荻别无他法,只好和说书张暂时走开,到门外等尚宝潼回来。
第三天尚宝潼果然如约回来。说书张远远一望,见尚宝潼面色不好,急忙和庄一荻迎上前去。尚宝潼见到两人,坐在一株枯树底下,久久不言。庄一荻正要发问,说书张赶忙向她使个眼色,叫她且勿多言。尚宝潼沉默许久,才说道:“我得到一个极坏的消息。”
说书张和庄一荻心里一沉,忙问道:“是什么坏消息?”
尚宝潼道:“天龙七子,有六位战死长城脚下的乱军之中,无忌的妈妈高七娘子给逐鹿侯抓进紫禁城里去了!”
说书张和庄一荻大吃一惊,还没及说话,只听无忌的脚步声已经走出门来。他望着尚宝潼说道:“你们嘀嘀咕咕的说什么话?”说至此处,向尚宝潼指了一指,接着说道:“虽然我听得不太清楚,但我已听见,你们好像正在谈论我妈妈的事。你告诉我,我妈妈怎么了?”
尚宝潼连忙站起来说道:“我不过是听说了一些风声罢了,真不知你妈妈的事!”
无忌发出一阵冷冷的笑声,说道:“老尚,多谢你的好心,但这事关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你如果知道了什么,可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不会原谅你!”说书张叹了口气,说道:“老尚,瞒是瞒不住的,你干脆实话告诉无忌吧!”
尚宝潼只好说道:“不错,我是打听到了高七娘子的下落,原来她被逐鹿侯抓到紫禁城去了!”
无忌猛地听见这个噩耗,只觉眼前一阵昏黑,金星乱冒,强撑着说道:“这恶贼真的是无药可救了,他抓走妈妈是要挟我,还是向雍正表忠心?老尚,实情你都没说出来,究竟是怎样?”转而忽地说道:“好。老尚,你现在不必说了,我到紫禁城去看个明白!”
庄一荻大吃一惊,说道:“什么,你要去紫禁城?”
无忌缓缓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说道:“如果妈妈在紫禁城,不管是不是逐鹿侯和雍正的诡计,我都已没什么选择啦!好,那就看看,是谁死谁活吧!我活着可以作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叫他们寝食难安,那也好得很!”他抓住庄一荻的手,说道:“一荻姐姐,麻烦你带奕芬上路往天山去吧,张伯和老尚你们也一起走。”
说书张道:“这怎么行?你怎么办?”
无忌淡淡地道:“我不能有后顾之忧,对付逐鹿侯,没有你们在身边,反而会令我更轻松,你们明白么?!”庄一荻倏地热泪盈眶,说道:“不,你若有事,叫我怎么活?我已离开三叔,天下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无忌低头望着她一笑道:“我会回天山来的,你等着我就好。”
尚宝潼从腰间拔出一口短剑递给无忌:“这是我托朋友从大内偷出来的,是你妈妈的宝剑。”他沉吟一下,对无忌说道:“皇宫大内警戒森严,大内高手如云,老弟见机行事,不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无忌接过天龙短剑,点点头道:“多谢提醒。”他心中已打好算盘,如果救不出妈妈,就和雍正同归于尽!
无忌的想法旁人不知,旁人的想法,无忌也不知。
庄一荻的想法是:“他要去闯龙潭虎穴,我不能坐视。他没对我说一句半句喜欢我的话,但我的心已在他身上,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解脱不开了。奕芬妹妹把他托付给我,我就算付出生命,也不能让奕芬妹妹死不瞑目。”
尚宝潼则是另外的想法:“他对我推心置腹,真诚相待,又救过我的命,他一个人犯险,我岂能无动于衷?日后黄泉之下,我尚宝潼有什么面目去见小姐?”
说书张的想法更简单:“无忌还小的时候,教主就叫我好好看着他,我不能辜负教主的期望与托付。”
无忌走后,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整装而发。
雍正在太极宫筱景苑中宴请外国使节的消息,是尚宝潼打听到的,无忌对太极宫并不陌生,那次雍正召见无忌,就在太极宫不远,来去的道路他牢牢记住,入宫轻车熟路。他没打算掩饰行踪,与其自己去找逐鹿侯,不如露出行藏,引逐鹿侯来找自己,简便又省事。在他眼里,甘凤池才是生平劲敌,甘凤池已走,他只要用心对付逐鹿侯就是。
负责巡守太极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董牧和王彪。寒灯会解散之后,逐鹿侯知道他们曾是御林军的军官,便奏请雍正,依然把他们拨回御林三军,归在隆科多手下。隆科多在大内御书房行走,颐指气使惯了,根本不把董牧和王彪这帮人看在眼里,董牧和王彪又气又怒,心想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甘凤池反了呢!但甘凤池已走,他们想反也不敢反,毕竟拖家带口,自己不活,总不能连累家人!所以只好忍气吞声,暂时留下。
他们在太极宫前值守,蓦地见无忌到来,都不由大吃一惊。几天前在八达岭发生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雍正为此大发雷霆,宫里宫外,无人不知。王彪一面发出警号,将御林军排成方阵,拦在宫前,喝道:“高无忌,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你可知道,擅闯皇宫是砍头的死罪!”无忌哪有心情说话,一掌将王彪推开,冷冷说道:“王大哥,我不是来和你为难的,皇帝在哪里?带我去见他!”王彪大怒道:“好小子,你敢冒犯天颜!”拔出佩剑一指,御林军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无忌冷冷一笑,袍袖招展,碰着他的御林军一个个莫名其妙地远远跌开,片刻之间,列好的方阵给他冲得七零八乱,前来阻拦的御林军个个跌得鼻青脸肿。董牧急忙上前,无忌一伸手就将他抓住,沉声说道:“我说了我今天来不是来和你们为难的,董兄,请你们带我去见雍正!雍正抓了我的妈妈,我一定要带妈妈走,这件事和你们无关,请你们一定不要和我为难!”
董牧眼光一闪,低声对无忌说道:“你抓住我不放就是了!”
无忌心头一震,没想到在这虎穴龙潭中,这个跟自己交往平平的御林军官,竟愿帮忙自己。他心中会意,说道:“好,董大哥,委屈你了!”五指扣住董牧的肩头,旁若无人向太极宫门走去。
正在筱景苑陪宴的张廷玉、田文镜、李卫和隆科多等人,听见御林军的禀报,急忙出来,田文镜一抬头便看见无忌杀气腾腾地挟制董牧走了进来,不禁大吃一惊,张、田、李三人都是位高权重的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只有一个隆科多是八旗出身,练过几天武艺,胆子大点,立刻拔剑喝道:“高无忌,你擅闯禁宫,想怎么样?”无忌冷冷地道:“雍正那个狗皇帝呢,怎不见他?”隆科多怒道:“放肆,皇帝是你想见就见的么?还不放开董大人!”说时迟,那时快,已一剑向无忌刺去,董牧慌忙装出吃惊害怕,叫道:“隆大人救命!”故意把身子一闪,将隆科多刺来的一剑挡住,只听“唰”的一声,隆科多的配剑贴着董牧的身子穿出,要不是董牧这么一喊,险些就要在他身上刺一个窟窿!
无忌嘿嘿冷笑道:“好,隆科多,你来得正好!”猛地大叫一声,衣袖一挥,把董牧摔了出去,再一伸手,揪住隆科多的辫子,把他的配剑横在隆科多喉头,喝道:“雍正那狗皇帝在哪里,你立即带我去!”隆科多双腿股战,颤声叫道:“王,王公,不要杀我!”无忌轻轻用剑在他脖颈上一勒,登时皮破血流。隆科多魂飞魄散,杀猪般大叫起来。
这时雍正在内苑也已听见外面的动静,在御林军簇拥下走了出来,见到无忌,呆了一呆,身躯微微颤战,面色骤变,指着无忌喝道:“高无忌,你这个乱臣贼子,朕没叫人追杀你,你还不惜福吗!”无忌淡淡地道:“雍正,别跟我假惺惺了!我要你立刻把我妈妈放了,否则我立刻杀了隆科多!”
雍正冷笑道:“你杀掉隆科多,你和你妈妈走得出紫禁城么?”
无忌也冷笑道:“我既然敢来,就没想活着出去!但是我走不出紫禁城,大清朝也可以换一个年号了!看剑!”他挟制隆科多,就是想把雍正逼出来,雍正出来,隆科多这个“人质”也没什么用处了。
伴随雍正身边的常贵常富十分机警,武功极高,一见无忌现身,便知他将对皇帝不利,常贵一见无忌挥剑刺来,立即一个筋斗腾空翻起,居高临下,一掌拍出。另外一面,高勿庸从布幔后面现身出来,和常富一起左右夹攻。无忌的剑尖只差三寸就要刺着雍正,就因为高勿庸的忽然偷袭,不得不回剑自救,改用左手劈空掌的暗劲推了常富一把,令他掌力转向,对准了高勿庸,高勿庸一惊,飞身闪开,无忌引剑再刺,雍正已给侍卫拥进筱景苑去了。
紫禁城中,警哨四起,大内侍卫和御林军蜂拥而入。无忌浑然不惧,身子一转,挥袖拍出,只听“啪”的一声,常贵半边脸上顿时又红又紫,眼冒金星,踉跄跌出,无忌长剑疾如电掣,看来就要刺到,却不知怎的,搠了个空,脚步不稳,向前冲出了几步,“咔嚓”一声,长剑刺入了一旁的一名大内侍卫的身体,那大内侍卫惨叫一声,登时了账。无忌并不拔剑,一脚将那侍卫的尸体踢翻,拔出天龙短剑,舌绽春雷一般喝道:“不怕死的都来!”声似霹雳,震撼人心!
天龙短剑一亮出来,所有人都不禁吃了一惊,但见短剑通体几乎透明,其薄如纸,剑身上发出一层淡淡的青光,一看就知是神兵利器,剑质只怕不在传世十大名剑之下。高勿庸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剑法不知如何!”无忌挥剑刺来,高勿庸不敢空手对敌,取出拂尘,一扬一绕,天龙短剑竟给他缠着。高勿庸哈哈尖笑,哪知笑声未毕,忽觉手上一轻,拂尘竟然断了几根。霎时间寒光疾射,明晃晃的利剑,已是迫到面门!
高勿庸的拂尘是用西藏牦尾缠以白金银丝结成,坚韧异常,高勿庸内功深湛,力透拂尘,可软可硬,但无忌的天龙短剑削铁如泥,吹毛立断,剑尖微颤,立刻削断拂尘。若非高勿庸的拂尘也算一件宝物,整把尘丝都要立刻削断。高勿庸料不到天龙短剑锋利如此,一惊之下,无忌剑尖已划到面门。幸他武功绝高,肩头微动,左掌一挥,无忌被他掌力一震,身形稍歪,剑尖斜偏,天龙短剑从他肩头穿过,却没将他伤着!
无忌一击不中,倏地一声长啸,纵身飞过人群,向雍正扑去。雍正早已提防,见无忌腾空飞来,身躯迅即闪入侍卫丛中,咔嚓两声,两名侍卫应声倒地,身首异处。顿时间,宫中叫声纷起,乱成一团。就在这霎那间,无忌身形疾起,飞鸟般的扑去,雍正只觉寒风劲射,冷气森森,明晃晃的短剑已触到他背后。
雍正自小练少林功夫,甚为机警,就在这千钧一发、死生俄顷之间,双手一勾,把身边两名侍卫张臂推出,无忌收手不及,鲜血飞溅,两名侍卫双双毙命。无忌大喝一声,挺剑再扑,雍正已是一个飞身,跳上丹墀宝座。无忌出手迟了半步,已给蜂拥而至的侍卫截着,高勿庸舞起拂尘,常贵常富亮出短刀,加上其他侍卫的堵截,急切之间,无忌却也闯不过去。剑光飘忽之中,又有两名侍卫中剑倒地。一名侍卫使流星锤飞锤迎敌,人在丈外,两个飞锤彼来此往,无忌剑短,一时欺不进去。
雍正坐在宝座之上哈哈大笑,高声喝道:“朕劝你趁早投降,朕宽大为怀,可以赦你不死,否则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无忌大喝一声,金刃挟风,一剑劈去,将那名使锤的侍卫一剑劈为两半,再扑宝座时,却被常贵常富双刀挡住。雍正在宝座上叫道:“逐鹿擎天,替朕将这叛逆擒下,母子俩一概格杀不论!”只听一声“领旨!”殿后飞出一人,无忌睁眼一望,大吃一惊,但见逐鹿侯手里拖着一根铁索,索上绑着的,正是浑身是伤的高七娘子!
但听逐鹿侯哈哈怪笑,把手一指,叫道:“高无忌,你想你的养母死在这里,只管顽抗!”他手下的刑天盟武士顿时一拥而上!
高七娘子见到无忌,精神一振,嘶声叫道:“无忌孩儿,不要以我为念,杀了雍正这个暴君,替陆伯伯他们报仇!”无忌心伤神惨,颤声叫道:“妈妈!”手里不自觉停了下来。常贵常富双刀并举,寒光闪闪,一齐劈到。他们往日在江湖上行走,在双刀之上下过苦功,这两把刀比一般的腰刀之类份量更轻,看似不易受力,实际上却可刺穴伤目,摧筋裂骨,厉害异常,他们距离无忌极近,以为趁无忌失神之际双刀齐下,定可奏效,哪料在身形疾闪之中,无忌陡然转身,袖子一收一卷,只听得嗤嗤乱响,常贵常富两把钢刀,竟都给无忌施展最上乘的内功,全部卷去,震成片片!
高勿庸见势不好,急忙拂尘一绕,攻上前去,哪知无忌短剑似左似右,剑锋一转,削到高勿庸右耳,高勿庸一惊,急急一个弯腰,堪堪避过,无忌挺剑再刺,猛不防常富斜刺杀出,双掌一推,迅如奔雷,无忌伸掌一挡,退了两步,高勿庸倏地拂尘一卷,呼的一声,又向无忌拦腰扫来。
正在紧急,忽听太极宫外一声怪啸,外围的刑天盟武士惊声叫道:“小心,又有人杀来了!”话声未了,刑天盟武士惊叫之中,疾如飞鸟般进来三人,原来是尚宝潼、说书张和庄一荻来了,皇宫内院,他们竟能长驱而来,而且在千百双眼睛之下,居然如入无人之境!无忌已将众人杀得心寒胆战,尚宝潼他们三人一来,场面更乱!
尚宝潼连环数掌,将周围几名刑天盟武士震得东倒西歪,大叫道:“先杀那狗皇帝!”脚一点地,腾空飞起,霎眼之间,扑入大殿,庄一荻和说书张紧随其后,庄一荻长剑一招“夜战八方”,剑光四散,突来的刑天盟武士的刀枪都给她长剑削断。说书张稍后半步,猛听头顶风响,定睛一看,原来是甘人杰带着铁罗汉和方铁车来了。甘人杰长剑一扬,迅如电掣,一招两式,既点面门,又刺胸膛,说书张身随剑转,反臂斜掌,出手之快,无以形容。幸而甘人杰跟他父亲练的是凌霄派剑法,深得制敌之旨,以静制动,微微一闪,剑光疾吐,连用“草莽龙蛇”“大泽飞云”两招,从说书张双掌笼罩之下,骤然穿过,剑尖刺向说书张胁下期门穴,说书张双掌内圈外发,只听呼呼风响,连以柔克刚之劲,将甘人杰迫得立足不稳,摇摇欲倒。
说时迟,那时快,说书张一个掌走斜边,身子一转,掌势奇妙之极,似是向左,又似向右,双掌同击铁罗汉和方铁车的命门。铁罗汉浑身横练,尚不惧怕,方铁车急运内力,一招“跨虎登山”,猝击说书张腕骨,哪知说书张的内功比他还强,左手一按,半解敌招,右手仍击过来,方铁车不敢硬架,再运掌力反击,说书张斜身滑步,跳过一边,方铁车正待追敌,无忌已是飞扑上来,左手一刁方铁车手腕,方铁车半身一麻,无忌低声喝道:“方大哥,你要与我为敌吗?”方铁车心头一凛,撤回掌力,紧紧防护,却不再主动出招。
你道方铁车何以暗中放水?原来他早年在寒灯会内,甚不见用,这两年才爬上一个小队长的职位,又因甘凤池反叛,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心中已有退意,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机会溜走。他心想:“我日后离开公门,还要在江湖上混饭吃,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得罪高无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敷衍了事。无忌看他的招式,已知方铁车心意,低声道:“方大哥,谢谢!”伸手一按方铁车肩头,方铁车怪叫一声,扑通跌倒,还连带压倒了几名侍卫。他做戏做得十足,连逐鹿侯和雍正也没看出真假。
无忌杀出重围,几个飞身来到庄一荻身边,只见她一身白衣上星星点点,溅上的都是大内侍卫的血,不禁心中微凛,说道:“一荻姐姐,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庄一荻鼻子一酸,冲口而出道:“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一个儿怎么活呀?”
无忌眼圈微热,道:“好,一荻姐姐,你好好保重!”剑似追风,迳自扑入侍卫群中,手起剑落,将几名侍卫杀掉,在人群中几个起落,闪电般扑到逐鹿侯身前,喝道:“老怪物,逐鹿世家只会这些下三滥的伎俩么?”一面说话,手下不停,剑锋所指,将近身的侍卫杀得手断足折,头破血流,直迫到逐鹿侯身前三丈!
逐鹿侯嘿嘿怪笑,抓着高七娘子向身前一挡,尖声一笑道:“高无忌,你真的不怕你母亲血溅金殿?”铁索的一头,捏在逐鹿侯手里,另外一头,勒在高七娘子脖子上,只要逐鹿侯拽紧铁索,高七娘子无法呼吸,转眼就要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