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我被亲爹十贯钱卖给了淮南富商,当扬州瘦马养大。
看着姐妹们一个个被虐待毒打致死,走投无路之下,我勾引了路过的当朝大将军,
他说,“从此以后,我护着你”。
可是他好像并没有比别人好多少……
1
我出生于王家村一个落魄的农户家。
说是农户,却没有田地,也没有牛羊,只有一个漏风漏雨的破棚子和一个酒鬼爹。
家里穷得经常吃不上饭,所以我们几姐妹都又瘦又小。
因为是女孩,我们没有名字,大姐叫大丫,二姐叫二丫,我叫三丫。
从我记事起,爹就是整日游手好闲,嗜酒如命。
是我娘带着我们三姐妹,给人缝缝补补,浆洗衣服,打零工赚点小钱。
但这样赚来的钱,通常也是来不及买饭食吃,就被酒鬼爹抢过去买酒喝了。
酒鬼爹还喜欢打人。心情不好打老婆,我们姐妹饿得嗷嗷叫则打孩子,喝醉酒了老婆孩子一块打。
从记事起我就有三个愿望:吃上饱饭,不再挨打,有个名字。
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最多的就是爹满身酒气地回来,一把薅过正在洗衣服的娘,按着她的脸就往地上撞,一边撞一边骂骂咧咧:
“是不是你也看不起我,你也觉得我没本事!啊。”
鲜血顺着娘的额头流出,大姐会壮着胆子上前去拉,爹就立刻抬脚把大姐踹倒在地,又转而去踹娘的小腹。
“都是你个丧门星,不但没能给老子生个儿子,还生三个丫头片子影响老子财运,让老子出去都抬不起头!”
说完又想过来蜷缩成一团的我和二姐。
娘被打得奄奄一息,还拼命爬过来,用瘦弱的身体护着我们。
男人的咒骂,女人的哀嚎,孩子的哭泣,随着夜风散出去很远很远。
可即使脸上身上从没有一块好肉,娘也不敢反抗,因为她是奶奶买来的外乡人。
奶奶在世时还能拦着爹,打得不那么狠,但奶奶死后就彻底没人帮她了。
她只能加倍地顺从我爹,期望用更多的劳作,赚来更多的钱,供爹出去喝酒玩乐,以唤醒男人最后的良知。
“丫头,不要怪你爹,他只是喝醉了。他以前也是读书人,是娘没本事让你爹去读更好的书院。”
“只要你爹考中了秀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是说给我们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显然,酒鬼爹早就没了良心,也注定考不上秀才。
后来,酒鬼爹沾上了赌,让本就入不敷出的家,更加雪上加霜。
娘不得不日夜不休出去做工挣钱,大雪天替人浆洗衣服,整只手都皲裂了,出血不止。
日熬夜熬,娘的身体越来越差,爹的赌债却越来越多。
直到有天爹又喝得醉醺醺回来,娘只是劝了一句少喝点,竟被打到吐血,最后被活活打死了。
娘再也不能护着我们了,我也再没有吃上过一顿像样的饭。
2
很快大姐和二姐就被陆续卖给了赌坊。我年纪小,赌坊不愿要,被留在了家里,继续挨打挨饿。
酒鬼爹经常几天不回家,5岁的我只能去大街上捡一些烂菜叶,或去巷子的泔水桶里找一些剩饭馊菜充饥。
爹回来看见了脏兮兮的我,心情就会不好,对着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嫌我没用。
我只能蜷缩着身体,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我好想我娘,但我不能喊她,爹听到了会打得更狠。
突然有一天,爹容光焕发地回来,不仅买了烧鸡,还给我买了新裙子。
我好高兴,以为苦日子终于过去了,没想到爹摸着我的头:
“三丫啊,别怪爹心狠,爹也想你能过上好日子的。”
什么是好日子呢?在我浅薄的认知中,好日子就是不再挨打,不再挨饿,最好再有个顶顶好听的名字。
然而就是这一天,五岁的我被酒鬼爹十贯钱,卖给了盐商秦老板,成了秦老板的义女。可我并没有因此过上好日子。
秦老板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玉絮,和其他五个女孩一起被养在了一座富丽的院子里。
后来我才知道,像我这样的,名义上是富商的义女,实际上有一个专门的名字——扬州瘦马。
“瘦马者,窈窈弱态的女子也。”
秦老板请了冯妈妈悉心教导我们琴棋书画,还有各种饭桌、宴席上的礼仪。
冯妈妈对我们很严厉,但凡做得不好的,轻则饿上几天,重则拳脚相向。
秦老板也根本不顾我们的死活,一学不好还会把人关进小黑屋,好几天不沾滴水,不见活物。
我本就年岁小,又为了保持纤细匀称的身材,日日只被准许吃一些不长肉的流食,精力和体力根本跟不上,经常被关小黑屋。
等再放出来,人都恍惚了,也就学乖了,哪怕琵琶弹得十个指甲都外翻了,也不敢懈怠一天。
而作为瘦马,我们最重要的能力便是取悦男人,所以从10岁起,我便开始学习房中技巧,学习那种让男人欲拒还迎的手段,比如我们走路的姿势,喝酒的语气等等。
冯妈妈还经常吓唬我们:“如果不好好学,就直接给你们找个买家或卖进青楼!”
在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摧残下,我那天生体弱的小姐妹玉莹,8岁幼龄就病死在了这座院子里。
好日子似乎离我们遥遥无期。
比我们年长两岁的红芍姐姐,会带着我们在湖边放了一盏花灯,一起祈愿。
红芍姐姐是我们中长得最漂亮,琴棋书画最突出,对我最好的人。
她总是很温柔地跟我说:“小玉儿,好好学,不许淘气。”也会在我因为淘气,被罚不能吃饭时,偷偷给我塞好吃的糕点。
冯妈妈经常说她一定会有好福气。
我相信她的话,毕竟我已经有了好听的名字,好日子总会来的。
3
十三岁,院里已经由6人变为4人。红芍姐姐成了第一个被秦老板带出去见客的。
我以为她被秦老板带出去,是像冯妈妈说的那样,去过好日子了,直到一个月后她被送了回来。
她被打得浑身没一块好肉,脸上也被划出了两道长长的口子,从眉心横跨鼻梁,整张脸都被毁了。
院里的姐妹们吓坏了,冯妈妈不给请大夫,也不准我们靠近。但我还是偷偷溜去看望。
红芍姐姐是去了太守府的宴席,一舞惊四座,当晚便被留在了太守府。起初太守大人的确对姐姐很好,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源源不断送去姐姐的房间。
可很快太守夫人就买了一个更漂亮的丫鬟进府抬作妾室,姐姐开始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太守。
就连姐姐怀孕小产,太守也只是匆匆来看了一眼就走了。
太守夫人开始让姐姐去宴席上陪客,一群喝醉的客人有意无意地调戏羞辱她。有位客人直接扒了她的衣服,想当场行事。
姐姐吓坏了,她向太守大人求助。可夫人一句“不过一买来作陪客的家妓罢了”,太守便放任不管了。
我的红芍姐姐就这样在宴席上受尽了欺辱,最后被送去了太守上峰那。那上峰也不是什么好人,喜欢拿针扎她的指尖,挥鞭子抽她的身子,听她痛苦地哀嚎。
不过半月,红芍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扔了出来。
“小玉儿,这世上没人把我们当人看。”这是红芍姐姐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湖里就飘起了一具尸体,她是自己跳进去的。
秦老板派人匆匆打捞起,草席一卷,扔到了乱葬岗,不准我们再提起这个人。
我才心惊:像我们这样被养瘦马的女子,在完成魔鬼训练之后,还要像商品一样,被人挑来挑去,虐待毒打,毫无人权可言,长大了也逃不出挨打的命运。
冯妈妈看我这样失魂落魄,也只是淡淡地安慰道:
“要怪就怪你们命不好。”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就我们命不好,瘦马就应该被折磨至死吗?
我不愿沦为任人宰割的玩物。我更加刻苦地练习修容塑形,歌舞琴棋。也开始学习更多东西,如女红厨艺,记账管事。
即使困难重重,我也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4
院里的姐妹陆续被送走了,有的跟着去了他乡没了音讯,有的不过几天几个月就传来死讯,被主人虐待,被大夫人打死的。
十五岁的我,因为琵琶技艺出众,在秦淮河上渐渐有了一些名气,被秦老板待价而沽。
我有了名字,不再挨打,也不再挨饿,但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只能等到的,未知的命运。
直到有天晚上,富商陈老板的宴席上,我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姐妹横波。半年前她被卖给了陈老板,据说陈老板对她一见钟情,高价买回去做继室了,我们还为她高兴了许久,如今却见她衣衫暴露地在宴席上跳舞。
舞罢,有客人指名要横波为他筛酒,横波明显不愿意,陈老板立刻凶狠地训斥道:
“还不快去,贾老板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要不识好歹。”
我看着横波浑身颤抖了一下,像是很害怕的样子,但在陈老板的注视下,不得不颤颤巍巍地在贾老板身边坐下。
很快,贾老板就一杯杯酒全灌给横波了。横波不断推拒,但无济于事。
“美人这是不愿意给我贾某人面子啊。”贾老板看陈老板不说话,直接一巴掌打在横波脸上,并拿起了酒壶,按着横波一顿灌。
横波被呛得咳嗽不已,不断祈求贾老板放过她。
然而贾老板灌完了酒,又把锋利的壶嘴对着横波下身戳去。随着横波痛苦的哀嚎,宴席上的客人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仿佛这是什么好玩的游戏,而不是一场毫无人性的虐待。
随后,贾老板不顾横波的叫喊,直接把她拖到后院的房间里,淫声四起。
我本想阻止,却被秦老板死死按住,直接带回了小院。
第二天我上门去看横波,她正惨白着脸躺在床上,无论我跟她说什么,她都不理,双目空空地看着窗外。
丫鬟说她每次从宴上回来,都会这样不吃不喝好几天。
但陈老板会送来首饰华服哄她,然后继续让她去宴席上跳舞。
我心里很是不安,想接横波回去,但秦老板不让。
“她是陈老板出了大价钱买下的,生是陈老板的人,死是陈老板的鬼!”
果然,很快丫鬟就传来了横波的死讯,她是在宴席上不堪受辱,一头撞死的。
看着她额头上碗口大的疤,我想起了我那鼻青脸肿死去的娘,和血肉模糊死去的红芍姐姐。
我连着做了好几晚噩梦,孤独又绝望,总觉得自己即使运气好,嫁了个正常人,就这瘦马的出身,大概也逃不过凄惨死去的结局。
我该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
5
直到大将军萧牧从边关南下督粮,返程时路过扬州。
传闻大将军爱民如子,是个难得的好人。
他很喜欢琵琶曲,于是我特意守在他隔壁的画舫上,弹了一曲琵琶行。
临分别时,我故意露出了手臂上挨打的痕迹,和只言片语的哀求。
当晚萧牧就用一千两从秦老爷处买下了我,第二天就要带上我回京城。
临行前,秦老板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说:“玉絮啊,你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当了将军夫人,过上了好日子,千万别忘了义父我对你的养育之恩呐。”
将军夫人?我没胆子想。没遇见萧牧前,我想过我最风光的归宿不过是被卖给一个人还不错的盐商巨贾,做着朝不保夕的外室。
如若不幸,被卖入某个达官显贵的后院,很可能会和秦楼楚馆的妓子没什么两样。
很幸运,我遇到了萧牧,战功赫赫,没有不良嗜好,还广受百姓称赞的少年将军。
好日子,应该是有盼头的,我点了点头,也给自己一个安心的暗示。
将军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我起初很怕他,我这一生所见的男人大多不是什么好人,我的姐妹们所受的凌辱虐待也数不胜数,但萧牧似乎是个好人。
一路向北,我小心翼翼地伺候萧牧,使出浑身解数讨他欢心。
但从未离开江南的我很快就病倒了,高烧不断,严重耽搁了行程。
有下属提议把我放在路过的一个小镇上养病,我担心得不行,怕他把我放下。
一旦被放下,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很可能就是我的埋骨之地。
又惊又怕之下,我开始说起胡话,浑浑噩噩间,似乎又回到了被酒鬼爹挥着竹条打的小时候,浑身又热又痛,我习惯性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爹,别打我,别打我,我好痛,好痛啊……”
疼痛难受之际,有一双宽厚的臂膀轻轻抱起了我,喂我喝药,并带着厚茧的冰凉手掌,不断拂过我烧红的脸颊,低语哄着我:
“不要怕,没人敢打你,我会保护你的。”
一天一夜后我终于有所好转,萧牧也第一时间从附近的镇上找来大夫。我本是局促不安,要起来告罪,他却只是抱住了我,让我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