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杀后的第五年,秦霆又养了个金丝雀。
人人都说她不管是性格还是样貌,都有些像我。
我却不觉得,因为我不会给秦霆打领带,更不会给他过生日。
我只会想尽办法给他找不痛快。
他不高兴了,我才高兴。
1
A市整个纸醉金迷的圈子都知道秦霆恨我。
因为我妈在住进秦氏老宅之前,是高端场所的按摩师。
而他妈,是陆氏集团的千金。
他生来高贵,花团锦簇,和我云泥之别。
所以他从见到我的那一刻起,就咬牙想要弄死我。
大人的事情我管不着,可我不欠他的。
作为回报,我也经常和他作对。
他嘴笨,总是骂不过我,又被绅士礼仪捆绑着不能动手。
于是他只能咬牙切齿气冲冲地走开。
我们骂着骂着,我妈和他爸就慢慢去世了。
我没了最后的靠山。
他终于撕开面具,只要我惹他生气,就把我关进小黑屋。
我一个街头长起来的孩子怎么会怕黑?
我和他隔着门叫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他可能真的生气了,将我摁在门板上撕碎了我的白裙子。
我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扇了他一巴掌。
他握着我的手腕,恶狠狠地看着我。
“你跟你妈一样,下贱。”
我没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我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秦霆,你又觉得你高贵了?一个野种而已,呸!”
秦霆并不是秦家的孩子,是他妈跟别人生的,他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怒气上头,掐着我的脖子,双目通红。
“你再敢胡说,我掐死你。”
我被掐得呼吸不畅,脸很快憋红。
我一点不怕,甚至想他最好真的别放手。
白皙的脖颈上露出青筋,我嘴角上扬,笑得格外扎眼。
“野种而……唔!!”
门后面不断有东西落地和人的闷哼声传出,管家和佣人都习惯了,无人在意。
当月亮爬到正空时,秦霆才摔门离开。
我舔了舔嘴唇,有很浓重的血腥味儿,是秦霆的。
我再次爬起来,光着脚走回自己房间。
管家已经在我房间门口等我,她五十来岁,看着挺慈祥,可是跟秦霆一条心,白瞎了。
她递给我一个药片和水。
我看都没看就扔进嘴里,生咽下去。
她眸光一动,握着手里的水杯,走了。
第二天是秦氏集团举办的晚宴,我和秦霆都得参加。
我浑身疼,睡了整整一天都还起不来。
秦霆从不敲门,他一脚踹开我的房门,双手插兜倚靠在门框上。
“你要是不想让我去找你朋友麻烦,半个小时内,下楼。”
我随手扔了个枕头过去。
“滚。”
他躲过,淡淡看着我:“还有29分钟。”
2
我最后还是跟他上了车。
秦氏是A市数一数二的集团,产业涉及旅游、教育、地产等等。
秦霆人很聪明,虽手腕铁血但很懂收买人心。
而且他还是第一继承人,他爸还在世时就已经进入集团,做了副总裁,之后顺理成章,做了总裁。
今晚是为了给自己旗下的新开的娱乐公司造势。
我和他一前一后进入会场。
秦霆身着黑色西装,戴着金丝边框眼镜,人模狗样地在台上讲话。
台下还有一群光鲜亮丽的明星和一些富二代,花痴一样地看他。
我恶心得不行,翻了个白眼往场地外面走去。
宴会选在一个挺大的庄园,听说还养了一些只有动物园才能看到的小玩意儿。
我走了挺久,都没找到。
“郭静小姐,是迷路了吗?”
我抬眸看去,一个身着墨绿色西装的男子正好奇地看着我。
他可真白,比我都白。
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他。
“你认识我?”
“秦总的妹妹,整个A市,没人不认识吧。”
“你结婚了吗?”
他一愣,明显紧张了。
“没有。”
我双手抱胸,散漫地走到他跟前,盯着他,很诚恳的样子。
“跟我结婚,做你秦总的妹夫,干不干?”
他的脸瞬间红了,我抿着嘴憋笑。
这人挺逗,还装上纯情了,秦霆恨我没错,可上赶着做他妹夫的也多得数不过来。
毕竟我是他妹妹,也是秦氏一个小小的股东。
我伸手摸了摸他红得发烫的脸颊,继续邀请。
“明天就去领证?然后我住你家去。”
“郭静!”
真扫兴,秦霆来了。
他身后的保镖把那个墨绿色西装的男人请走。
秦霆盯着我,脸上是不屑和嫌弃。
“你就这么饥渴?那是董家的老二,一个窝囊废,你也行?”
我懒得和他说话,刚要走,他就抓着我的胳膊,把我甩到他跟前。
他力道很大,我踉跄着差点摔倒。
我猛地挣脱开,瞪着他。
随后我又笑了,双手攀上他的脖颈,笑嘻嘻地看着他的眼睛。
“秦霆,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又被我激怒了。
狠狠捏着我的下巴,他的力气真的很大,我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
“下贱!”
他只会骂这一句,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晚上他又把我关到小黑屋里,黑暗中他看不见我阴郁的眼神,也看不见我摇摇欲坠的心。
我在他肩膀上留了好几个牙印,估计是真疼,第二天我见他抬胳膊都难。
我高兴了,提着包准备出门浪。
世界真小,我又遇到董家那个窝囊废老二。
他在卡座里搂着一个女郎,不停给她灌酒。
那女郎一看就是个好孩子,跟我们这种人不一样。
我大咧咧地坐下,笑容满面地看着董老二。
“老公,不是说好今天领证,你怎么没来?”
全场哗然。
董老二吓得酒杯都没拿住,摔在地上,碎成一地星光。
“郭静小姐,你……你跟董……?”
我点点头,很大方的样子。
“是呀,回头办婚礼你们都来啊,这个妹妹,你也来。”
那女郎跑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董老二从学校里骗来的学生,才19,我知道后专门找了人把他打了一顿,一个月都没下来床。
秦霆知道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连你老公都打?”
“怎么?吃醋了?你也想挨打?”
他吹胡子瞪眼,又骂我下贱。
我抬手一杯水浇到他头上。
“我妈是你爸堂堂正正娶进门的,听明白了吗?再骂,我割了你的舌头。”
3
秦氏刚成立的娱乐公司出了匹黑马。
一个二十来岁的演员,叫什么我没记住,反正长得挺好看的,我朋友说有点像我。
我慌得嘴里的咖啡差点咽不下去。
“本来挺好的,你这一说搞不好断了人家前程。”
“你跟秦霆还水火不容呢?”
“水跟火什么时候容过?”
她叹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晚上管家告诉我秦霆不回来吃晚饭,我乐得不行,吃了两大碗米饭才意犹未尽地上楼。
半夜,秦霆摸到我的床边,他应该是喝了酒,身上一股味儿。
我烦躁地拢紧被子,叫他滚。
过了一会儿,身边没动静,我回头一看,他还真滚了。
真是怪了,他竟然听懂人话了。
第二天管家说秦霆病了,烧得很厉害,我正专心致志地涂指甲。
“病了叫医生啊,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会治病。”
我才不会管他死活呢,照样出门找乐子。
过了一个礼拜他才从医院回来,都说人生病后会憔悴一点,他没有,气色依然很好,眼神依然冰冷。
他见我正在画画,嗤笑一声。
“你基因里就没有艺术成分,就别附庸风雅了,浪费时间。”
“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就是在浪费时间,谁让酒吧白天不开门呢。”
“你总去酒吧?”
这回轮到我嗤笑了,我放下画笔,扭头看他。
“你不是天天派人跟踪我吗?怎么连我去酒吧都不知道?你这员工不行啊,赶紧解雇吧。”
他手里还端着咖啡呢,另一只手掏出手机,还真把人解雇了。
我心满意足地继续画画。
晚上我穿了一件十分清凉的裙子,去了最鱼龙混杂的酒吧,黄赌D都有。
我找了一个最显眼的地方坐着。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黄毛过来搭讪。
他的穿搭真一言难尽,可我不嫌弃,一杯一杯地跟他喝。
然后我晕晕乎乎地就往他怀里扎。
他乐不可支地一手搂着我,一手掏出一些七零八碎的钱结账。
之后他把我往酒吧后面的小胡同里带,我脚下打滑,好几次都摔下去,又被黄毛提起来。
“帅……帅哥,咱们去哪儿呀?”
“当然是下一场。”
我傻笑起来,高喊着:下一场好,下一场!
黄毛把我放在一个墙角,我眼睛变得模糊,抬头看着他。
他开始脱衣服,估计是质量堪忧,他的衣服拉链一直拉不开,他急得直接把拉链扯了。
我哎哟一声,似乎是心疼。
“你的衣服坏了。”
“衣服哪有你重要,没事!”
黄毛朝我扑过来,我望着头顶的路灯,心无波澜。
身上的黄毛突然没动静了,我下意识地朝一边看去。
心中惋惜。
秦霆大步走来,他的人把已经晕过去的黄毛拉走。
我坐在墙边,望着他。
“秦总还真是会扰人清梦。”
我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让他怒不可遏。
他暴力把我拉起来,我手脚并用地打他。
“放开,我他妈让你放开!”
我头发散了,连衣裙的带子也快散架了,一大片肩膀露在外面。
秦霆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我身上,他眼神犀利。
“你是秦氏的小姐,别跟你妈一样!”
“啪!”
“秦霆,我说没说过不许再说我妈!”
我这巴掌用了全身力气,打得秦霆脑袋一偏。
他用舌头顶了顶被我打的那片脸颊,突然笑了。
反手一个巴掌也甩在我脸上。
我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好几步,摔在垃圾桶上,又跌坐在地。
这王八蛋到底吃什么长大的,真有劲儿,把我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4
再醒来时,我已经在医院了。
问了护士才知道,我睡了三天。
怪不得,挺饿。
秦霆眼下乌青地推门进来,整个人都有点憔悴。
我看着他就烦,扭过头不想搭理他。
毕竟我现在是病号,吵架肯定吃亏。
他就站在床边,盯着我的后背。
“你是故意的?”
“郭静,你是不是故意的,说话!”
“你再不说话,我就找人把你妈的骨灰挖出来,撒了。”
我噌地坐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是人,骂他猪狗不如等等。
他不生气,依然问我是不是故意的。
我去他妈的,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怀孕了,两个月。”
我一点不惊讶,慢悠悠地说:“你知道了?是不是挺高兴,你要当舅舅了。”
他表情很不自然,语气里带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成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戚了一声,没说话,躺着盖好被子,是想好好休息的模样。
秦霆坐在沙发上,语气冰冷。
“我辞退了那些佣人,换了一批新的进来,你以后好好养着,不许出门。”
我又坐起来,看着他,忍着要骂人的冲动。
“你有病啊,轮得到你安排吗?你还真当自己是舅舅了?”
“我是他什么,你心里有数。”
他深深看着我,眼里依然是不屑和嫌弃。
出院时秦霆亲自来接的,我嫌恶地甩开他想帮我开车门的手,从另一边上了。
到了老宅果然如他说的那样,一张熟悉的面孔都没有了,包括那个管家。
而且他还安排了几个保镖在宅子里,我不断咒骂他,真把我当犯人看着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个长得像我的演员官宣在和秦霆谈恋爱,我看着电视里那个眉开眼笑的女孩儿心中有点替她可惜。
秦霆这王八蛋,也配?
再后来,秦霆因为国外分公司的问题,要长居。
我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天夜里我睡不着,披着外套想在院子里看星星。
更深露重,我脚下一滑,就在我以为要摔在草坪上时,忽然有风从耳边掠过,一条粗壮有力的胳膊,将我稳稳接住。
夜色里,他的眼睛很亮。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好青涩的模样。
我拢了拢衣服,打量他。
“你叫什么?白天怎么没见过你。”
“郭小姐,我叫陆林,是夜班。”
我是真没想到,保镖也分白班夜班,夜班工资更高吗?
陆林摇摇头,很诚恳的样子。
“应该不是吧,我不知道。”
他比白天那些保镖好玩多了,起码会说人话,不会一天到晚绷着脸,跟我欠他们钱似的。
往后,我时不时就找他说话。
这天我俩正聊得高兴呢,秦霆的电话打过来了。
他用我妈威胁我必须接电话,我忍着恶心,摁下通话键。
秦霆似乎在压抑怒火。
“我查清楚了,是你没吃药,对吗?”
我下意识地不想让陆林听见这些,起身走远了些。
“我好好地吃什么药?”
“郭静!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望着天上的月亮,它可真亮,跟我第一天住进老宅那天一样。
我轻轻一笑。
“秦总,你现在才知道,会不会太晚了些?”
秦霆现在一定非常生气,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谁敢算计他呢?
“做个交易吧,你放我走,从此我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我若不答应呢?”
“那我想应该有很多媒体对秦总的私生活感兴趣。”
“郭静,你可真下贱!”
5
我下贱吗?我只是想离开。
我妈下贱吗?她只是想讨口饭吃。
那时候我才7岁,我妈还在当按摩师,说不上多清白,但也靠一双手挣钱。
秦霆他爹去了,正好看到我妈,说我妈好像他的初恋,然后不管我妈同不同意,强行把我妈接到宅子里。
我爸来找,回去的路上就死于车祸。
我成了没了爸,找不到妈,整天流落街头的孩子。
后来我妈同意他爸的一切要求,条件是把我接过来。
他爸高兴地当天就派人把我找到,带到我妈身边。
我躺在摇椅上,望着星星,也不知我爸我妈是哪一颗。
夜里的风真凉啊,我冷得开始流眼泪。
陆林就站在旁边,一句话不说,递给我一个手帕。
我看着手帕,噗嗤一声笑了。
什么年代,居然还有人用手帕,服了。
我捏着手帕擦掉眼泪,突然想起,我妈原来也喜欢用手帕。
她说这个方便,还干净。
我抬眸看着陆林,他还是那样,也不看我,端正地站着,模样青涩。
秦霆走了一个多月,这天管家带我去医院检查。
我让陆林跟着,他犹豫着,似乎觉得不符合排班规矩。
我白了他一眼。
“大哥,我是雇者,听我的还是听排班的?”
他想了想,跟着我上车了。
说实话,我很久没见过这么木头的人了。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期间还接到我朋友的电话。
她叫我出去玩,我谎称在国外,她大骂我不够朋友,出去玩也不叫她。
我不知如何解释,匆匆挂断。
太久没出门了,外面的世界又精彩了好多。
医院旁边还开了一家咖啡厅,我不顾管家的阻拦,要进去喝一杯。
正巧遇到秦霆女朋友也在。
她肯定是认识我,见了我就笑容满面地迎我。
“郭静小姐,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我很瘦,加上穿的衣服宽大,根本看不出怀孕了。
我朝她点点头,不想跟她有什么接触。
她似乎看不出我的态度,追着我跑,陆林拦着她,她迷惑地看着我,看起来有点可怜。
“郭静小姐,我能跟你说会话吗?”
我无奈,让她坐在我对面了。
她的话可真多,听得我头都晕了,我起身去洗手间冷静了一会儿,再回来时,她一脸的不好意思。
“对不起呀郭静小姐,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我客套地摇摇头。
她脸色有点苍白,也挺紧张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会嫌弃我聒噪。”
我将咖啡一饮而尽,起身告辞。
上车后我就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一开始是单纯的疼,后来就变成有重物压着似的,压得我整个人都往下坠。
太疼了,我额头开始冒冷汗。
“陆林……”
他没应我。
是了,他是保镖,怎么能跟我坐在一起。
前面的司机与我也隔着一扇隔音很好的帘子。
我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座椅上,然后又滚到地上。
捂着小腹的手不断颤抖,疼得我一个字节都喊不出。
再然后我发现身下有粘腻腻的东西不断往外冒,我摸了一把,是血,好多…….血。
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流这么多血,也不知道我的血,还够流多久,我会不会就这样死了?
或许这样也好,反正我早就活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