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安庆人，年轻俊朗，品行端正，名声远播，来往钱塘江上，不时乘坐柳老头的船。
柳老头有个养女叫蝶舞，刚刚成年，肤白貌美，容貌和技艺都冠绝天下，张生对她十分爱慕。
明清时期，浙江东部有一种江山船，每船养有漂亮的女人二三名，若是刚刚成年的少女，叫"同年妹"，年龄稍大些的，则叫"同年嫂"。这种船也叫蕉叶白、栏杆、头亭等，每艘船中都陈设华丽、清洁，船中饮食也很精致。
船上的这些女人，大多数是船主人买来养大的。小时候请老师教给她们唱曲，跳舞，演奏管弦丝竹等，目的当然是为了拿她们的姿色挣钱。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女子，都是妓女籍。
凡是官员、商客上船，住宿饮食娱乐，都由他们船家负责，不需携带奴仆。船家的所做所为，都能叫客人满意。
往往有的客人被船家所迷惑，花尽了钱，有的丧了命。所以，初次上船的客人，没有不存戒心的。
恰好杭州太守聘张生为记室，张生爱慕蝶舞，有闲暇时间便到柳老头船上来。他的梳洗饮食都由蝶舞来操持，这样生活了二年，张生对蝶舞的感情愈来愈热烈，可蝶舞仍然对他冷淡，张生每想要留下住宿，蝶舞都拒绝不肯接待他。
周围的人看到蝶舞这样对待张生都有些气，蝶舞对这些都不理睬，张生也不感到有什么过不去，依然对蝶舞十分热情。
张生有一同僚，任侠好义，平常和张生友好，爱惜张生的才学，却可怜他对女人太傻气，愿意拿出千两银子，为蝶舞解除妓女籍。
张生一听非常高兴，便与柳老头老两口商量，他们一听，便答应了。
张生和柳老头、老婆子商议定下后，又问蝶舞，可她却死活不肯同意。劝说了多少次，才勉强答应下来，但和柳老头、老婆子约好，嫁过去的第二天便回娘家来，凡是船上自己的梳妆等东西都不许移动，又再三再四地嘱咐，老头、老婆子满口答应。然后收过钱，写明婚契。
到了迎亲的第二天，蝶舞按约定回到娘家，下午就从娘家往回赶。
到了黄昏时，城门已经关上，张生等了整整一晚上都没见过蝶舞回来，不由得有些着急。
第二天早上，张生急忙去江边寻找她的船，可是船并没有在江边。远望江水涛涛，烟波无边，张生烦恼如同火烧，气得想跳水而死。
接着又一想，白白死了也没有什么好处，这女人今后另找他人，更加没有顾虑了。不如忍住气，慢慢去寻找她。于是，他默默地像丢了魂似的，来到官府告诉那位同僚，请求他给自己出出主意。
这位大人对张生说："既然这女人不愿意跟随你，也就应该把她放到一边去。好比游龙、飞鸟野性难驯，终究会想跑掉的，以你的才华、自有好伴侣。况且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古今皆然，你也不必恋恋不舍，给自己徒增伤悲。"
张生非常不赞同这位同僚的说法，于是自己雇了一条船，沿着江岸去寻找。后来在严州城外，看到蝶舞家的船停在垂柳树下。蝶舞正靠着门，与柳老头说闲话，看到张生来到，返身迅速地进屋里去，好像是不认识一样。
张生上了船和老头、老婆子说几句客气话，招呼蝶舞，可她不答应。
这时，张生一腔愤恨再也忍不住，狂呼大叫地责备蝶舞，骂她负心薄幸。
可是她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张生无可奈何，于是写出状纸，向郡太守告状，郡太守早就听说过张生的名字，便把蝶舞抓来审问她，蝶舞振振有词，高声强辩。
郡太守问了张生经过，又问他想怎么办？
张生拿出脱籍的证书给大人验看，坚决要求俩人在一起。那太守就按这个意思判断了，命令蝶舞归给张生，又反复地开导她，以后应该和张生合好，不要再争吵了。
蝶舞回到船上，一脸仇恨的样子。
柳老头、老婆子又在身边劝说：应该把张生招到门下来，免得人家议论。
蝶舞听后，只摇头不说话。
老两口劝说了再三再四，蝶舞才和张生合好，两船相并在一起，每天晚上蝶舞自己带着被褥和枕头到张生船上住宿，白天就回到自己船上。张生没有办法，只好委曲求全。
自此以后，蝶舞每天夜里，抱着被褥在两船之间一来一回。
这样住了半年多，俩人感情也慢慢好起来了。
柳老头、老婆子偷偷高兴，以为从此可以长久和好呢。
一天夜里，月光明亮，清风徐来，二更天后，蝶舞看到柳老头都睡熟了，于是，便悄悄地把船上的人和张生都叫起来，告诉他们不要大声说话。自己从裙子底下拿出一把匕首，长有一尺半，刀刃白如霜雪，又拿出二百两银子，指着这些东西，对众人说："你们要是听我的话，就把这银子酬谢大家，不答应的话。我就用刀自杀，对于你们的船家没有什么好处，希望你们能拿个主意！"
众人一听你看我，我看你，十分吃惊，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都说如果我们能出力，怎么敢不答应。请你说出来，告诉我们。
蝶舞把匕首放到袖子里，低声地告诉说："若是这样，请你们收下钱，悄悄把前后两条缆绳解开，一定不要惊动那邻船，趁今夜风好扬帆，向杭州城快快开船，到岸时，绝对给大家重金。"
船家按着她说的，扯满船帆，日夜兼程开往杭州。
蝶舞大喜，问张生城里有没有房子可以住，张生回答说："有"。
蝶舞重重打赏了船家，急忙找人担着东西，同张生进城。
她笑着对张生说："我今天才是你的媳妇呀！"
张生问："这是为什么？"
蝶舞回答："以后你自己会明白的！"
第二天清晨柳老头才发现张生的船连夜开走了，柳老头、老婆子十分生气，急忙追到杭州城，找到张生家，见到蝶舞，责备她偷偷逃跑。
蝶舞回答说："嫁夫随夫，怎么能说逃跑呢？您二老如果还记得我们过去的好处，请休要再提此事，今后，我们还可以来往，不然的话，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老头、老婆子看到蝶舞态度如此坚决，悔恨已极，想告到官府。可以前的事有婚契为凭，后来又经郡太守把蝶舞断判给张生，更加难以推翻了。于是气得直翻白眼，低着头默默想了很长时间。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说好话，装出笑脸，订好约定，离开了这里。
原来是蝶舞平时私自积攒了一万多两银子，嫁给张生后是难以立刻带出来的。必须这样办，柳老头、老婆子才发现不了，然后好从这只船运到另一只船上。若是稍稍露出一点苗头，那老夫妇一定会严查不放的，那就一丝一毫也带不出来了。蝶舞的机敏真是出色，可为此用心也太苦。
后来湖边有个村庄遭盗匪洗劫，百姓流离失所，惨不忍睹，蝶舞拿出钱，交给张生，让张生去帮助那些受难的百姓，受到一致好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