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华原创纪实文学丨你从乡野走来(15,16)

真言贞语 2024-06-24 16:26:05

你从乡野走来(15,16)

(纪实文学)

文/石清华

15我与你妈都是农民出身,只要有时间,即带着一家人去偏僻的老家看看。看亲友,看过去的劳动伙伴,看曾经耕种的田地,所有这一切,似乎有种亲切感。这大约是所谓恋土情结吧。不过,我们是想让你看看农民的辛苦,劳动的艰难。如果不努力读书,那是你的将来。但忘了无论读书好坏,都没有资格去当农民了,你没有农村户籍。

从前,因有农和非农的户籍制度而阻隔了不知多少人的美好梦想。

我们有很多年在乡下过春节。乡下的春节热闹、火红。到了过年时节,家人即使远隔千山万水,只要有可能都赶回家过年。与亲人团聚,享受家庭的温馨。男女老少,不少穿上红色的新衣服,家家户户贴上红色的对联,条件好点的,在门前挂上红色的灯笼,连各家稻场上鞭炮脱下的外衣也是红色的。酒足饭饱后,我们一家人,有时还有亲戚的小孩,去田头地边闲逛。田地间绿油油的豌豆、油菜、小麦在微风中优雅地轻舞,宛如农家的孩子一样可爱。我先指着小麦问:“东方一民,这是什么?”

你脱口而出:“韭菜。”

“不是韭菜,是小麦。”

笑话你连韭菜和小麦都分不清。你却不屑地说:“分得清和分不清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当农民。”

“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对要认识的事物或知识不能模模糊糊,应有清楚的认识,这与当不当农民没有关系。”

“爸爸很狡猾,话虽有理但转移了话题。”

呵呵一笑后继续告诉你认见到的庄稼、树木、花草的名称。尽管你不会去记,即使想记也记不了这么多,但总不会全部漏网呗。

一学期的时光太短暂,转眼又放暑假了。

“黑皮,去你姑妈的西瓜田里选西瓜,行不行?”

“行。”

我们到时,你大姑妈一家人正在采摘西瓜。我挑了箩筐、拿了水果刀、餐巾纸到西瓜田里告诉你选西瓜。西瓜皮上细毛的多少代表西瓜的成熟程度。毛细而多且有层白霜的不管个头大小都没成熟。用手敲西瓜时,能听到清脆响声的正是好吃的时候。说完用餐巾纸擦水果刀和西瓜皮的一块,挖出一长条,给你一尝:“好吃。”

敲时发出“扑扑”的声响,已经过老,也称倒瓤,味道差多了。也挖出一条你尝:“没先的好吃。”

试验完毕,你和妈妈、姑妈、刘芳姐选摘西瓜,我和你姑父则把西瓜挑到家里等待买家。你在瓜田里奔来跑去,碰到西瓜即敲一敲:

“这个可以。”

“那个可以。”

圆圆的脸蛋被晒得微红。时不时用手擦一擦额头、脸上的汗,结果泥灰、草屑、汗水把你画成了个大花猫。姑妈大喊:“黑皮,到家里去,等一会真的会晒成黑皮的。”

你充耳不闻,乐而为之,也许是件好事,现在你是不知道耕种的不易的,但至少可增加你的活动量,生命的奥秘在于运动呀。

在姑妈家玩了几天又转到你大伯家,稍事准备,和他们一家及亲戚去插秧。来到田间,妈妈带领你、小兵、从兵打仪(用秧沿拉直的绳子栽一行,行与行间刚好成垄),我与大伯、姑父扯秧、挑秧,大姑、二姑、三姑和另几个亲戚栽秧。大家各负其责、努力干事。只有你觉得好玩,戴着新的白色麦草帽,穿着背心,把裤管卷到膝盖之上,在水田里走来走去。溅起的泥水,弄得浑身是泥点。大人们也不管你,反正没有危险。有时跑到绳子边歪歪斜斜地栽几蔸秧,跑上三五步又栽一蔸。打仪的人栽到此处时,往往要拔起来重栽。反正不费什么劲,想怎么玩怎么玩吧。

跑了一会儿,泥水不肯配合你的行动,忽然身子向后一仰,“扑嗵”一声倒在了泥水里。你反应迅速,在泥水里一滚,两手一撑,还没等妈赶到,已经站了起来,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泥孩子,麦草帽成了停在田里的小船。妈妈把你带到水渠边,脱光衣服,洗了个流水澡。“站着别动,让太阳看看你美不美。”

把扁担放在两个箩筐之间,晾晒你的衣服。安静了一会,即在田埂上来回窜:

“爸爸,你的秧没栽直。”

“大姑妈,你栽的秧好看。”

“你们看,我比你们都高。”

大家趁此站起来伸一伸腰,笑一笑,是最好的休息。你也算参加了劳动,至少给大人们带来了欢笑,减轻了疲劳。

栽完秧,走在棉地间的小路回家。妈妈告诉你:“这是棉花。”

“妈妈,我以为棉花是树上长的呢。”

“又学了点知识吧。”

“棉花有什么用呢?”

“用来纺线织布,做你穿的衣服呀。”

“哦。”说完弯下腰去找棉花,很快摘到一朵较小的棉花,又站在棉花地边看了好大一会,把摘到的棉花给妈妈看。

“妈妈,你知道棉花有几种颜色吗?”

“一种,红色。”

“不对,有浅黄的,有粉红的,有白的。”

“东方一民,说对了。你应知道花的颜色是由花青素决定的。有些植物及其花朵在生长的过程中,颜色是随花青素的变化而变化的。如棉花开始是粉红色的,到快凋谢前变成了白色。”

“哎呀,爸爸你还知道这么多。”

到大伯家后,又带你去菜园认识蔬菜:韭菜、豆角、黄瓜、辣椒、茄子等。解说种菜的不易。你以后如有兴趣,也可以种。你轻蔑地说:“要吃去买,我才没兴趣种呢。”

到乡下去看看,可知吃的穿的来之不易。以后无论你走多远,也无论你飞多高,都不要忘了供你吃穿的农民们。

16俗话说:“有小不愁大。”

自你呱呱坠地,似乎弹指一挥间,就快十岁了。随着你个头的长高,年龄的数字变大,知识也随之增多,独立性也在增强。以前我们说什么正确与否,你不知道。有时错了也说是对的,当然这不是故意的,我们的主观愿望是巴不得把你调养成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才。至于客观效果,有时是喜忧参半。

从你很小的时候开始,受“择邻处”的影响,后又接受了环境决定论的现代思想,并且转化为帮你选择活动场所的行动。不干净不安全的地方不去,人人会如此;说粗话脏话等不文明的场所不去,有些人可能会如此;没什么文化水平、缺少教养的家庭不与其交往,很少有人会如此。人为选择,是想为你营造一个全优的成长环境。现在想来,这种理念是错的。忘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结果限制了你的活动空间,减少了你对人事物的认知,加上年龄小、学业重、读书多,几乎没有什么时间与他人交流,周边的人们认为你变得内向了。用时髦的话说,有被社会边沿化的危险。

读六年级时有一次和几个同学不知为什么事争吵了起来。另外几个同学轮流用粗话骂你,你嘴角翕动想回骂,却没骂出来。在收获几句脏话后,瞪大眼睛,握起拳头,看样子很生气。要是去打,显然没有得胜的机会,末了恨恨地说:“跟老子不准骂人。”我们才知道你不会骂人,也明白了“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养育中的不足只能尽力弥补,但读书的主轴是坚定不移的。

何老师给你们上数学课时,偶尔有些同学在练习、试卷中出现不应有的错误,如“管它三七二十一,等于二十算啦”。因而集体惩罚每个学生抄试卷十遍,那可是个繁重的任务。无论你怎么潦草塞责,也得十多个小时才能抄完。学生回家后别说玩,恐怕连觉也睡不成,老师可能没想这个问题。假定每班学生六十名,每位学生抄十遍,共是六百遍。每套卷子两张四页,共是一千二百张二千四百页。假定每个学生都按要求抄完了,老师,请问你准备或可以有多少时间去数抄的遍数?若要查看抄的质量和正确与否,老师,你要多少时间呢?我教书四十年,改评完全班六十名学生的一次试卷,至少花六小时。直看得眼花耳鸣、头昏脑涨,改完卷子放下笔,有种虚脱之感。老师,你若不那么认真地去看,六十套卷子怎么得花一些时间吧,六百套呢?亲爱的老师,你去数了、看了吗?没有,肯定没有。既然没有,那收上来后只能投奔垃圾桶或是奔向废品店。既然如此,何苦为难学生呢?你当时可能不是想到没时间玩和抄不抄得完的问题,只是觉得有点委屈:我做对了,为什么要抄呢?学生一般是不会对老师说的话和安排的事提出异议的,不管对错,当然,也许不知道对错。你却举起了手:“何老师,我没错不抄行不行?”

老师在讲台上看了看比别的同学矮一个头的你,顿了顿,心想:这个漂亮的小不点,又这么聪明,大概是晓得我喜欢你才不知天高地厚地造反吧。要是换了别人,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今天给你个面子吧。老师缓缓走到课桌前:“东方一民,把你的卷子给我看看。”

你很听话地在书包里找出卷子。老师拿起你的满分卷子瞄了瞄,有点为难。叫你不抄吧,话已出口难收回,那惩诫大家的效果会差一些。抄吧,又不合理。略加思考,有了折衷办法:“东方一民,你抄一遍,把字练好一点。”

“可以。谢谢老师。”

老师把你的卷子在讲台上扬一扬说:“如有谁像东方一民得满分的,可以只抄一遍。”

你回家后高兴地告诉妈妈:“妈妈,别人抄十遍,老师叫我只抄一遍。”

我是老师,也做过这样的憨事。那是一位很听话的女生,把一个简单的多项式运算弄错了。我在作业题后批语:“抄写二十遍。”每遍三十字左右,六百字认真抄完三十分钟。可过了两天,还没交,以为她抗拒。我去问时,她拿出一沓抄写的纸来说:“我还没有写完。”

“你写了多少遍?”

“您说两千遍,还差一点。”

我渐愧地说:“交给我,不抄了。”

一定是我写字不规范,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把学生害苦了。为师者,必须谨言慎行,才可少犯错误,不给学生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在你读书时,小学、初中、高中都疯了似的举办各种竞赛活动。学校、领导、老师都想借此提升其在地方上的知名度。只是苦了那些本该无忧无虑快乐学习的孩子们,“一将功成万骨枯”呀。

你的学校当然也不例外。很快,高老师准备挑选几个数学成绩拔尖者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辅导。首先找到你:“东方一民,你参加辅导。夺个一等奖,为学校争光。”

面对也喜欢你,工作更负责的高老师,你大约不愿说不参加,但又不想参加,结果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我妈妈在给学生辅导,在家里妈妈给我辅导。”

你妈带六年级也在辅导学生,没错。妈妈知道高老师会安排你参加辅导的。妈妈上了好几周的辅导课后,有点奇怪:怎么早晚、双休日没去参加辅导学习呢,即使迟一点,也应开始了呀。妈妈问了几次,你说高老师叫我自己看和做,不懂问老师,没有组织辅导。

有次在街上我们碰到了高老师。老师关心地问:“东方一民准备得怎么样啦?”

“他每天都看一看、练一练,辅导资料做得差不多了。您的学校是可以把他们组织起来进行辅导的。”

“早就组织辅导了。”

“东方一民没报名?”

“他说你在家辅导,没报名。”

“哦,这个小坏蛋,他说学校没有组织辅导。”

我赶紧圆场:“他可能不想参加,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

我深深地认识到:你我有相同的遗传基因——有点倔强。这未必是坏事,人得为自己活着。万一逼急了,你书包朝地下一甩:我不跟你们读书了。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还好,你学习努力,初考成绩很好。可要进入全镇初中特优班的前四十名仍然差一分,我们已经很满意了。但凭你爸爸是该校老师,还是进了。在那里,将会伴着艰苦的岁月展示你的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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