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闯秘境时,因为那个男人,惹了一群不该惹的麒麟兽。
为护住她。
我吸引了妖兽的全部注意力。
而她,却在我身后,带着那个男人,率先出了秘境。
她明明知道,秘境只会开合一次。
她这个开启者都走了。
也就意味着。
我再也出不去了。
1
师父一生收了九个弟子。
我是入门最晚,也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越级打败同辈的师兄师姐。
可是后来。
师父带着我们去封印边境的时候,只剩下了两名弟子。
在最后一刻,他任命我为继任的宗主,让我在三年后迎娶他的女儿——白芷。
三年时间。
我既要稳住宗内大大小小的势力,又要防止大陆里其他虎视眈眈的宗门。
好在处理了几个叔伯同门后,宗内上下一心,逐渐稳定下来。
今天,是我和师妹结为道侣的大喜之日,我选在了整个大陆花开得最盛的那天。
作为青云宗的宗主和宗主夫人。
前来为我们贺喜的人只多不少。
可就在我们挥动双剑,与天地结契的那刻。
一只莹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捏碎莹蝶后,颓然扔掉白英剑,泪眼婆娑道:“师兄,对不起,防风珏正在被他几个哥哥追杀,我不去的话,他一定会死。”
她扔下的凤冠顺着九百九十九才台阶一阶一阶的向下滚落。
我的笑容凝在面上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五师兄收拾着残局,我才苦笑着捡起她扔掉的那把白英剑。
这把白英剑,是我第一次闯秘境时,给她带回来的礼物。
她曾经宝贝的不得了,日日亲手擦拭。
只在斩杀高阶妖兽时才唤它出来用。
可是现在。
为了那个男人。
她竟然扔了它。
“宗主。”五师兄拍拍我的肩,“师妹其实也不小了,以后不管是作为宗主夫人还是继宗主,她要处理的事务都不会少,不可再放之任之。”
大师伯也道:“她不该一直像小时候那样任性妄为。”
我收回白英剑,淡淡说:“不是还有时间么,她会长大的,再等等吧。”
一阵大风吹来,结契的长阶上飘满了各色的落花。
我伫立在群山之巅,看着越来越接近手腕的黑线,默然不语。
封印边境的时候,我亦被魔气入体,寿数将近。
2
第一次见到师妹,我正在和一群疯狗抢地上的半个馍馍。
正当我终于抢到,狼吞虎咽的时候。
一个扎着小揪的小女孩儿目光灼灼的盯着我嘴里的馍馍。
“哥哥,你那个是什么啊,看起来好好吃,可以让我也吃一口吗?我用这个和你换。”
我看着她手里的白面大饼,摇摇头,“我的脏。”
小女孩儿不信邪的掰了一口喂进嘴里,皱着眉强说好吃。
“哥哥我吃了你的,你也吃我的吧。”
她将干干净净的白面大饼送到了我的手里,“哥哥你试试,我的也好吃。”
……
后来,我便被她的娘亲,我的师母带回了青云宗。
来到青云宗的十几年,师妹日日都是笑着的。
只有那两日,她哭的眼睛肿了,嗓子哑了。
她说:“师兄,娘走了,爹爹走了,我也想走了。”
我看着她渐渐散去的生息,将她搂在怀里,一连几天的输送着灵力。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会带着青云宗发扬光大,我会让边境无魔气来犯,我会给师父师娘报仇……”
师妹就是整个大陆里最漂亮的花。
可以来去自如,盛放在大陆里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不久之后,她就会失了这分自由。
我不想。
但却毫无办法。
3
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派了几个弟子过去帮她。
第二日,她行色匆匆的跑到我的房间,焦急道:“师兄你能不能帮忙向合欢宗取一味药?防风珏他伤的太严重了。”
我看着她跑乱掉的额饰和来不及打理的长发,答应:“好,我去信一封,你让他的手下去取。”
“可是师兄,他是武临国的四皇子,天潢贵胄,高高在上惯了。如果现在让他去低头与合欢宗的人扯上关系,会不利于他后面称帝的。”她拉了拉我的衣袖,“师兄,你亲自去好不好,就当做是帮我。”
她眨巴着眼睛看我。
想来她的确是还没坐上宗主夫人的位置。
所以并不知道。
明面上,青云宗也不应该与合欢宗有所往来。
“阿芷,你喜欢他吗?”我闷声问。
她眼中一亮,“师兄,我当然喜欢。那日我在茶楼看到他当街救了个差点被马车碾死的小男孩。我想,他这样的人当了皇帝,一定会是一位明君。”
“当然了。”她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我最最喜欢的人还是师兄,师兄你比他厉害一千倍一万倍。永远只有你救我的份,没有我去救你的份。不像他,还要我去保护,真是笨死了……”
她一边嘟囔,一边摇晃着我的手臂。
我无奈的笑笑。
罢了。
她什么都不懂,不过是寻了个新鲜的玩伴。
这样也好。
等到我不见的那日,安慰她的人就会多一个。
4
我亲自去了趟合欢宗,被合欢宗的圣女调笑了几句,拿到了那味药。
等我送回去的时候。
师妹正在亲自给防风珏喂药。
“白姑娘,让你师兄亲自去为我寻药,会不会不太好。”
“可是以在下如今的情形,实在是不方便与合欢宗的人扯上关系。”
师妹用丝巾擦拭着他嘴角的药痕,傲然道:“放心吧,我师兄以前当乞儿的时候还与野狗争过食呢!他不会在乎这些面上的东西。”
“师妹,药拿到了。”
师妹突然听到我的声音,转身看我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但又很快遮掩了过去。
“师兄,你怎么偷听我和他说话啊?”
“宗主,在下防风珏,多谢贵宗的收留和赠药之恩。”
防风珏的确长得就一副天子样。
受伤了也无一丝落魄之意。
话说的谦逊但是姿态却并不叫人看低。
他作势要起身亲自行礼谢我。
但是师妹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好好躺着。
原以为,我与师妹一起长大的情谊,企是外人可比的。
可如今……
我既希望她不要将我看的过重,又不甘,我不是她心中的那份独一无二。
上面九个师兄师姐,除了我之外,她何时还愿意贴身照顾别人了?
还是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同门之谊,什么是男女之情。
不过。
别人可以。
这个男人却不行。
当日打马长街而过,他飞身救一幼童,不过是逢场作戏。
他的登帝之路,需要有修仙界的人辅佐。
而女人,会是最尽心,又最忠心的。
师妹与我成亲之日,他算盘落空,不得不又上演一出被人追杀的戏码。
却累得师妹既受千夫所指,又为他拼杀。
这样的人,当真是可恶,又当真是机关算尽。
5
等防风珏身体大好之后,我令人将他们送下山。
长痛不如短痛。
我把查来的证据一一放在师妹面前,叫她自己辨别。
她却泪珠滚滚,将那些东西毁了个干净。
“师兄,你骗我!”
“他才不是这样的。”
师妹将门重重一摔。
我瞬移过去挡在她面前。
“阿芷,你不准再去找他。”
她眼睛又哭红了,一个劲儿的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师兄!”
她突然回过神般的朝我看过来。
“师兄,是你!是你对不对?”
“你恨我那日当众叫你下不来台,又恨我在防风珏面前提起你当年的不堪往事,更恨我移情别恋,不愿再嫁你,所以你才把他逼走了对不对?”
“你要是容不下他的话,那你将我也赶走好了!”
她唤出白英剑要去寻他,我伸手去拦,却被她一剑砍入。
“师……师兄……”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她松开握住白英剑的手,看着我染红了整个袖子的右臂,浑身抖得停不下来。
“师……师兄,我去找五师兄,我去找师父,你别怕,别怕……”
我用干净的左手捂住她的眼睛,“阿芷别怕,一点小伤而已,不痛的。”
她的眼泪浸湿了我的掌心,将我灼得又痛又痒。
可这个时候,莹蝶又飞过来了。
她拿开我的手,似是下定了决心。
“师兄,不论他什么样,我都要与他一起。”
“我才发现,就算他是骗我,我也甘之如饴。”
师妹走了。
彻彻底底丢下了白英剑。
6
师妹打伤了我派过去的弟子,让他们带话叫我不要再干涉她。
否则,休怪她不再认我这个师兄。
五师兄和大师伯也劝说,防风珏有天子之气,却无天子之命。
待他死后,师妹终会回头。
她有法宝护身,不会有事,让她多受受磨难,也好收心。
只是有一日。
师妹身上的保命符突然传来异动。
我当即提前出关,通过传送符,传送到师妹所在的地方。
当时,她们正在秘境寻宝。
我去的时候,师妹身上的黄杉尽染。
而那个男人和他的手下,死死躲在她身后,比废物都不如。
我召剑前去帮她。
眼前的妖兽却越杀越多,围剿我们的圈子也越缩越小。
甚至在后面,妖兽的等级越来越高。
隐隐有着兽潮要来临的征兆。
我吐了一口污血,在瞥见防风珏怀中的那只幼崽后恍然大悟。
他们居然去偷麒麟兽的幼崽。
麒麟兽是万兽之王,但是繁育不易,所以种族里的幼崽会被整个兽群保护。
惹了麒麟兽的幼崽,就等于惹了一群麒麟兽,一片区域的所有妖兽。
“扔掉它!”
我冲着防风珏大喊。
可他明显面露不舍。
麒麟兽代表着皇权。
传闻,麒麟兽认主的人皆为九五至尊。
有了它,防风珏就能逆天改命。
见他舍不得扔,我只能自己抽手去夺。
“师兄,不要。”
“为了这只幼崽,我们已经损失了太多东西,我不会放弃的。”
师妹提鞭挟制住我。
一只虎头兽不怕死的朝我飞扑而来。
我气得双目猩红,将它一剑封喉。
7
“阿芷,你在我身后布阵,我再另想办法。”
我在前方快速斩杀,一声兽啸自远方传来。
与此同时,整个兽群都被这声兽啸的威压震的匍匐在地。
而身后的师妹,也被激出了一口鲜血。
她尚且如此,防风珏那等凡人自然也不好受。
我以剑诀临时布了个结界。
突然听到身后的师妹大喊一声:“防风珏,防风珏!”
我回头一看,防风珏面色青白,双目紧闭,但抓着麒麟兽的手倒是还在用力颤动。
“阿芷,你放心……”
“师兄……”她哭着摇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她施诀催动了传送符,将麒麟兽扔到我手中。
骤然间,她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我看着天边渐渐闭合的日色。
垂眼讥笑。
我道她会因我身死而悲痛,是以不肯告诉她真相,也不敢与她同少时那般亲近。
可她今日明明知道。
秘境是因她而开启和闭合的。
如若她已出了秘境。
身在里面的我就断然不能再出去。
她若是肯信我,我未必不能一起保她和防风珏。
可她却不敢冒险。
明明防风珏装死装得这般拙劣,她却宁愿撇下与她一起长大的我,也要护他无虞。
她不是说,她们不能舍弃麒麟兽的吗?
那我手里的又是什么?
她终于看清了那头兽王的可怕之处,是以用麒麟兽与我吸引它们的目光,在那瞬间突破秘境防线,躲了出去?
我真不知道。
师妹是聪明,还是傻。
望着眼前层层叠叠的妖兽。
我的墨发已乱,长袍已破。
手里的剑,也不怎么拿的稳了。
宗内自有师兄和师伯坐镇。
有他们在,师妹就算当不好宗主,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既然如此。
我还有什么撇不下的?
兽潮中央的我,看了眼怀里还没睁眼的麒麟兽,揉了揉它的小耳朵。
淡然赴死。
一阵梅香飘过。
女人柔若无骨的身躯紧贴在我身侧。
“宗主大人。”她轻抚着我的脸,“敢不敢赌一把,我若是救下你,你就是我的。”
8
我缓缓睁眼。
“你怎么会来这儿?”
女人贴得我又近了一分。“我不来,你还指望谁来?”
她是合欢宗的圣女花凝雪,自两年前我与她偶然一见,她便时不时的说些要倒贴我,与我双修的话来。
我谨记着师父师母的教诲,从不与邪宗中的人往来过密。
不曾想,她今日却来舍命救我。
只是这兽潮之威不容小觑。
就算合欢宗中秘法众多,带我出去又谈何容易。
“圣女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了,这乾坤袋中有在下多年积攒的一些秘宝,圣女可自行拿去离开。”
花凝雪看也不看那乾坤袋一眼。
只一手操控着梅花斩兽,一手轻戳着我的胸膛撩拨。
“可是宗主大人,若是不能与你云雨一番,恐成我日后飞升之时的心魔。”
“今日你的这条命,我是非救不可!”
见她斩兽渐艰,我也重新拿起了那把剑。
“其实当年我与家师一同在外域的时候已然染了魔气,命不久矣,圣女不必再花心思在我身上。”
她轻哼了声,执起我的手腕探查。
不屑道:“区区魔气,合欢宗未必没有解决之法。只是你,若你肯早早与我双修,又何必拖到现在。”
见她依旧执拗,我告诉她,“就算今日你救了我,我也只会报你救命之恩。至于其他的,师门教诲,在下永不敢忘。”
她气得纵着梅花划花了我的脸,片刻后又疼惜的拂拭,“果然还是有些舍不得。”
“算了算了,遇着你算老娘倒霉。”
“要不是你有纯阳之体,长得又好看,老娘还真没对谁这么上心过。”
说罢。
她应是施展了什么秘术。
浑身飘散着诱人的奇香。
9
而后。
秘境中的花草树木全都浮现在半空之中,铺满了厚厚的一层。
她带着我走了上去。
下面的妖兽像被迷住了眼睛似的,在原地打着转儿,动不了分毫。
合欢宗不愧为千年大宗,普通宗门束手无策的事情,到了她们这儿却如同儿戏一般。
然而,那头兽王,实力实在是强悍。
在它接连发出几声怒吼后,众妖兽将浮在空中的屏障顶破。
花凝雪一手抱起麒麟兽,一手拉着我就开始跑。
秘境中,铺天盖地的都是兽王的爪牙,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宗主大人,呐,接着。”她把麒麟兽丢在我身上。
“古文献中记载,麒麟兽皆是双生,我们最好祈祷一下,你手里的这只更强。”
“你的意思是……”
她点头。
“历来新生的麒麟兽,一出生就拥有着蓬勃的力量。刚刚那些叫声,应是它的兄弟或姐妹发出来的,他们一出生就会自相残杀,直到胜出的那只,成为真正的万兽之王。”
“所以……宗主大人,有奶就是娘,你的纯阳之血对它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能不能当成它的娘,就看你合不合它的口味啦。只要你成了它娘,它又比另一只强,我们还怕出不去这鬼秘境吗?”
“当然,在这期间,我会想办法拖住其他妖兽,你好好加油哦。”
说罢,她继续操控着梅花飞舞。
所过之处,兽尸遍地。
我则直接划破手腕,将血滴进仿佛还在睡梦中的麒麟兽嘴中。
我做事向来计划周密。
原以为堂堂的圣女也是心思缜密之人,没想到她行事却是如此随心。
麒麟兽需要的养分很多,我一边给它喂血,一边纵剑杀兽。
在感觉身体里的血都快流干的时候,它才终于试图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花凝雪也已到精疲力竭。
就在此刻。
一只小小的影子突然印入我的眼帘之中,直奔我怀中的麒麟兽脖颈而来。
我虽已经头晕目眩,但还在试图运气抵挡。
有个人,先我一步,挡在了我身前。
我看见,花凝雪的左肩,有一块肉,连着碎骨,被撕咬了去。
正在这时。
我怀中的麒麟兽终于完完全全睁开眼眸。
呲着牙,咬着另一只麒麟兽的脖子不放。
不出片刻,那只小兽便没了生机。
一阵梅香飘过。
我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10
醒来的时候,花凝雪正在秘境中的池中沐浴。
见我醒了,她披着一层薄纱幽然向我走来。
我想起昏迷前的事。
“你的肩,好了吗?”
她扭着腰伏到我身前,滑落掉肩头一角的薄纱,“宗主大人,您要为奴家检查一下吗?”
不说合欢宗,其他宗门的疗伤宝药也众多,伤好的如此之快,的确不算稀罕。
三日后,在麒麟兽的帮助下,我们出了秘境。
“宗主大人,按道理来说,你这条命,已经是我的了。所以前尘往事,你还是早早忘记了好。”
我知她不是单纯贪求淫色之人,对我有所求多因我是纯阳之体,可弥补她修行中的短处,助她飞升。
于是。
在我坚持被魔气攻心也不与她双修后。
她还是说出了另一种可以帮她的法子。
那就是自废功法,转习她门中功法,每日渡灵气助她修炼。
在此之前,我回了一趟青云宗。
青云宗除了小师妹,谁也不知我曾去过秘境。
所以当魂灯破灭时。
师兄和师伯都以为是我魔气攻心,才选择及时自我了断,灰飞烟灭,不给他人带来侵害。
听说,出殡的那日,小师妹一滴泪未落。
却直直的撞在我的棺椁之上。
她昏睡的那个月,我偷偷去看了她一次。
她和小时候并无什么两样。
睡着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很是乖巧可爱。
花凝雪却和我说,“迟来的深情比狗都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