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古时江北之地有一书生正稳坐在家,忽收到巴蜀故友来信,邀他西去共同游学,书生思念故友多时,又因听闻巴蜀山川壮丽,早有游观之心,便动身西行。
书生一路之上逢山过水,若遇景色秀丽之处,就吟诗作赋伫足赏玩,待到看腻了才继续赶路,若遇繁华之地,亦要停留数日欣赏本地风土人物,如此不免行路甚缓,行了数月仍未着巴蜀边际。
且说这一日,书生来到一个地方,见这里木乏草衰,山黑水浊,风景甚是不美,他便匆忙赶路,想尽快过了这个地方,不觉日头转的甚快,看看天色已暗,恰见前方荒村处有家客店点着迎客灯笼,他便前往客店投宿。
这时却有一衣着邋遢的老汉也朝客店走去,两人一起进入客店大门,又偏巧同时开口向店家要客房来住。然而店家却笑道:“小店只剩一间客房,不知给谁是好?”
店家又说得清楚,此间再无别家客店,书生和老汉只好各付一半房钱,共同住进了这最后一间客房。
这书生有夜读的习惯,见客房内有桌椅油灯,便在行囊中取出一本书,拿在手中坐在桌旁借着灯光去读,这老汉到了客房也没有立刻就睡,他如同书生一般,也取出一本书坐在桌旁来读。
虽然都是读书,但两人模样却大有不同,书生读书却只是默默去看,老汉却时而点头如鸡啄米,时而大笑似癫狂。
书生见老汉读书时这个怪样子,觉得颇为好笑,忍不住问道:“老人家读的是哪一家的书?为何会如此躁动?”
老汉不答,却先反问道:“你读的又是哪一家的书?为何只是呆坐?”
“我读的乃是儒家之书,叫做‘论语’。”书生听老者也问,就将书合上,用手指着封面上的论语二字说道。
“我读的乃是‘无家’之书,叫做‘白字’。”老者也将书合上,同样用手指着封面说道,然而封面上却空空如也,一字也无。
“我虽不敢说学富五车,但于各家学问也多少有些耳闻,除了儒家之外,只听说过什么老庄之学,法墨之学,未曾听说过有哪家学问叫做‘无家’,怕不是老先生信口胡言?”
“天下学问何止千万?又岂因你不知而不存在?我这无家之学虽鲜有人知,但却胜过儒家之学千百倍。”
“儒家之学乃是人间至圣之学,若是学得精通,上可入朝为官,下可养家糊口,你说‘无家’胜过儒家千百倍,不知又有哪些好处?”
“儒家不过是安身立命求取官职的一般学问,如何比得我这‘无家’?‘无家’之学若是学得好了,上可扭转乾坤阴阳混一,下可摘星捉月呼风唤雨,那一样不比儒学胜强千百倍?”
书生闻听此言便大笑起来:“似您老先生这般所讲,这‘无学’并不像是人间的学问,却和神仙法术有些相似,若不能亲眼看见,我绝不相信有人会如此本领!”
两人正说话之时,恰巧油灯燃尽了灯油,整个客房黑作一团,老汉说道:
“想要见识我这‘无家’之学却也不难,现在我就去给你摘个星星瞧瞧。”
书生虽是不信老者之言,但出于好奇也随着来到客房之外,只见夜空之中无数繁星洒满银河,着实灿烂瑰丽,老汉对着银河将手高高举起,那只手迎风就长,直长到和银河一般高低,用手捉住一颗星星轻轻一掐,如同摘葡萄一般就将那颗星星摘了下来,然后就将这颗星星放在客房桌子上当作油灯来使,照得整间客房如同白昼一般。
书生亲眼见了老汉这般本领,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想要问老汉讨教一些这“无家”学问,老汉却只是闭口不谈,之后两人在客房内对着星光又接着读书,到了三更天时候,都有了困意,于是先后去床上睡觉去了。
书生一心只想着神妙的“无家”学问,到了床上困意全消,翻来覆去又睡不着,熬到五更时分,忽想到若将老汉那叫做“白字”的无家之书偷偷拿去慢慢研学,或可从中学到一些东西,就这样他便在心中打起了偷书的主意。
客房内就一张床,书生睡在里面,老汉睡在外面,书生静静地跨过老汉身子从床上下来,见老汉正将那书枕在头下,就用手将老汉的头微微抬起,把书轻轻抽了出来,然后悄悄取了行囊,急急离开客店摸黑取路前往巴蜀。
行不多时天色就已放亮,书生将偷来的书展开一看,却见书中一字也没有,都是一页页的白纸,他不解其中原因,又怕老汉追来,只好将书暂且收入行囊,待以后再琢磨其中玄妙。
也是天公不作美,忽然天降下一场大雨,雨停之后,整条道路已是泥泞不堪,书生踏泥而行,不留神连摔几跤,浑身上下都疼痛起来,行动十分迟缓。
正当这时,忽有一辆马拉大车从后面赶了过来,大车上装有几百块城砖,足有数千斤重,然而马拉着这辆车却在泥路上奔走如飞,不见丝毫阻滞。
书生见到大车如同见到了救星,便将大车拦住想要乘个顺路车,车夫倒也痛快,二话不说便让他坐上了车,他自是千恩万谢。
在车上通过交谈得知,原来前面有个阴水县,因大水将城墙冲垮,砖场雇了车夫往阴水县送砖修筑城墙,由于一夜没睡,书生坐在车上一直犯困,车夫看了出来,便好意说道:“我车上带的有两张草席,你可以裹着草席睡上一睡,到了阴水县我将你叫醒。”
就这样书生便用草席将身子一裹呼呼大睡了起来,也不知睡了多久,书生忽然听见无数惨叫之声,他心中吃惊,将头探出草席向外面观看。
只见阴暗的天空下,无数赤身之人正在背土搬砖修一座高大无边的城墙,这些人若是慢上一点,便有长相可怖的监工上前用鞭子抽打,有些人不小心跌倒在地,监工便驱赶饿狼去撕咬倒地之人,这场面实是凄惨无比,非人间景象,他目睹此景,吓得汗毛直立,连忙将头又缩入草席。
很快书生便觉马车停住,听到有人问车夫道:“偷书贼抓到了吗?”
车夫唯唯诺诺回答:“抓到了,他就在车上。”
“来人,将偷书贼押过来!”
随即书生只觉有数人将他从车上草席中拉了下来,硬逼着他跪倒在地,他抬头一看,只见前面赫然坐着一个鬼判,长相与庙里的一般无二,十多个鬼差立在左右,长得十分瘆人,吓得他汗毛直立。而那车夫此刻也正站在鬼判身旁。
鬼判喝问道:“大胆逆仙,你如何敢偷了玉帝的无字天书逃到下界?现在案子犯了,玉帝命阎王派鬼差将你拿到阴曹地府,判你在地府当千年苦力修筑鬼城以作惩罚。”
书生闻听此言连忙申辩道:“启禀鬼判大人,我乃一介书生,并不是什么逆仙,更没有偷玉帝的无字天书,想是你们抓错了人,还望大人明鉴,莫要屈枉好人。”
这时有鬼差在书生的行囊中搜出那本在客房偷自老汉的书,鬼判指着书怒道:“无字天书就在你的行囊之中,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书生额头冷汗直流,叩首说道:“启禀大人,这本书是我从同住客店的老汉那里偷来的,并非偷自玉帝,还请大人详查!”
鬼判把冰冷的大手放在书生额头一摸,便知晓书生说的是事实,随即派去两个鬼差去了人间,未过多时,鬼差便将老汉抓来,一番审问之后,老汉将罪责全部招认。
原来这老汉本是天庭藏书殿管书的小仙,一日不小心让妖鼠偷偷溜进藏书殿咬坏了许多仙书神谱,他因害怕玉帝责怪,便拿了无字天书偷偷下界,下界后化作一个老汉东躲西藏,凭着天书的神通果然躲过追捕。
不想他因在书生面前炫耀神通,让书生心生艳羡之心,夜里将天书偷了去,他和天书一旦分离,天书的行迹便先藏不住,一直在人间追踪他和天书的鬼差便追踪而来,将带着天书的书生误当成他骗入地府。
鬼判审问之下发现书生并非偷书逆仙,于是又派鬼差前往人间去抓真犯,失去了天书的逆仙法力大减,行迹自然也藏不住,就这样他也被鬼差轻易拿了来。
事实审问明白,鬼判当即让鬼差押解逆仙去鬼城工地当苦力修筑城墙,然后鬼判又对着书生喝道:“你这书生虽然不是逆仙,但在客店偷书也是心存不良,罚你修城三天以示惩罚,然后再逐回人间。”
就这样书生也被押到鬼城工地当苦力修城墙去了,跟他一同做工的逆仙埋怨道:“你的圣贤之书都白读了,干嘛要做偷窃之事?害的我要在这里当千年苦力。”
书生只是默然无语,不知如何作答,他虽然只在地府当了三天苦力,身上已是挨了监工小鬼无数皮鞭,又遭饿狼撕咬了几次,实是痛苦不堪。
三天期满之后,依旧是那个鬼差车夫赶着马车过来接他,让他仍用草席裹着身子躺在马车上,随着车夫一声吆喝,大车向前行去,这三天劳苦之后,书生早已疲惫不堪,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不知睡了多少时候,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
“公子醒来!公子醒来!”
书生随即悠悠转醒,睁眼一看,正是车夫呼唤自己,车夫见他醒来便笑道:“公子睡觉可真够死的,一路上这么颠簸也没醒一下,现在已是到了阴水城,咱们该就此别过了。”
书生起身一看,果然到了一座县城,城门上赫然写着阴水县三个大字,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大车上睡觉之时做了恶梦,当即下了车来,从身上取出一钱银子来谢车夫,车夫也不推辞,接过银子依旧赶着马车去阴水县的城墙工地送砖去了。
看着车夫赶车远去的背影,再想想梦中所遇之事,他心中实是觉得诧异,正在这时,他猛然想到一事,连忙打开行囊去找客房里偷来的那叫本叫“白字”的书,可是翻来覆去找了许久,也没见那书的影子。
此后书生急急赶路,一个月后到巴蜀之地见了故友,将此事跟故友一说,故友却只是哈哈大笑,并不相信他所说。
★作者语:荒诞不经是本人创作故事的主要风格,所有内容皆为虚构,只为茶余饭后谈资小品,切莫和封建迷信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