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江右之地,有张、王两个书生,这两人才高八斗,但却恃才傲物,为时人所不喜,且说有一年,他们两人结伴游学,一日行经一座大山之时,忽然天降大雨,两人大呼糟糕,恰在这时,却见山下林中隐隐似有一草亭,赶去一看,果然不错,两人顿时大喜,便径直跑入草亭躲雨。
两人到草亭还没坐稳,却见随后又有一书生来至亭内,这个书生却是个穷书生,他的衣衫破旧不堪,反观张、王二书生,却是一身光鲜,三个书生同处一座草亭之下,穷书生不免显得颇为寒酸。
这场雨下了许久不见停歇,蒙蒙烟雨中山峦叠翠,景色出奇的好,张、王二书生见了这样好景致,不由赞叹起来,随即张书生对王书生道:“王兄!你我走了许多地方,见过风景无数,却都不及这里的美,想来也是烟雨之故,若趁此机会行文一篇,岂不快哉?”
王书生一拍大腿:“张兄之言正合我意!不过只是行文却也有些乏味,不如咱们两人各自作成文章之后,且看谁的文章更胜一筹,若是谁输了,便拿二两银子给对方,如此岂不更是有趣?”
“妙哉!王兄之言甚是!”张书生称赞了王书生之言,随即瞥了那穷书生一眼,脸上现出不屑神情,心道这个穷酸肯定文采一般,即是要斗文章,干脆连他一块拉上,多胜一人岂不更是有趣?张书生心念及此,当时便道:“这草亭中有三个书生,岂有只两个书生雕虫的道理?那位不知名姓的兄台,可愿赏脸与我们一起行文?”
王书生与张书生也是一般想法,两人生平皆以文采自傲,最得意的事情莫过于文采胜过其他读书人,所以这王书生亦想卖弄文笔羞臊穷书生,不过他恐怕穷书生因没钱不敢参与斗文,当时还故意说道:“这位兄台,你不必担心囊中羞涩,只管与我们一起行文,你若文笔胜过我两人,我们情愿各拿二两银子输给你,若是你文笔不及我两人,我们并不要你的银子,你看如何?”
穷书生见这二位要拉上自己一起斗文,当时便拒绝了,他这一拒绝,张、王二书生更觉他文采不行,但越是这样他们越要邀他一起行文,其间还说了不少讥讽之语,穷书生被他两个搅的不厌其烦,最后笑道:“非是我不愿与二位一起行文,而是我的文章非同小可,若在此行文出来,二位恐怕会死于我的笔下!”
穷书生此言一出,张、王二书生顿时大怒:“这位兄台!想我两个也都是江右有名的才子,但也从未听说过笔杆子杀人的道理,你一个无名之辈,也非朝廷命官,难不成一支笔比枪刀还厉害?”
穷书生冷笑:“看来二位是不信我的话!即然如此,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文章也无妨,只是把话讲明,你们若是因此丢了性命,到阎王爷那里可不要告我的状。”
张、王二书生齐道:“要写便写,少说大话!若是我们真死在你的笔下,在阎王爷那里不告你也就是了。”
如此三人便将斗文之事说定,这草亭正中有一石桌,他们各自包袱里都有笔墨纸砚,当时各在石桌上将纸摊开,然后研砚蘸笔,张、王二书生便先刷刷点点作起文来。
要说张、王二人,他们的文思和文笔着实不俗,只见他们行文如流水,未消片刻,便各自写出一篇佳作,他两个将各自文章交换一读,虽都觉对方文章不如自己,但不免还是先伪夸对方一番,此时再看那穷书生,还在那里揉着额头沉思,纸上一个字还没有呢。
张、王二书生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嘲讽道:“适才看你如此狂妄,还以为你能写出什么了不起的文章呢!孰料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不行莫要勉强,若是沉思过度累坏了脑子可就麻烦了!也着实怪我二人多事,本不该拉你一起行文的。”
听了张、王二书生的嘲讽之言,穷书生并不动怒,而是微笑道:“我之所以沉思,并非为如何行文沉思,而是在担忧你们两个死于我的笔下之后,天庭难免要责怪于我乱杀无辜,因而我正在思考这样做是否值得。”
张、王二书生被穷这番话将嘴气歪了,张书生怒道:“分明是自己写不出文章,却还在此说大话唬人,如此行径倒不像个书生,却和无赖相似。”
穷书生这下也被张书生激怒了,他道:“真是气杀我也!我本意做个好人留下你们的性命,你们竟如此不识抬举,若如此说,今日这个文章我还非写不可了!”
一旁王书生道:“你快快写!我倒想看看能杀人的文章到底什么样子!”
恰在这时,天空响起一记闷雷,雷声过后,这穷书生不再理他们,当时将笔饱蘸墨汁,落笔写道:
“余入山访友,适逢大雨,至亭趋避,遇二生于亭下。”
穷书生写字时张、王两书生就在一旁看着,这两人读了穷书生写的这头几句,不由得在旁指点讥笑道:“真是拙劣笔法,初识字的小儿亦能为之。”
穷书生不睬他们,续道:“二生斗文,邀吾同斗,本意不从,叵奈一再相激,吾心忿怒,只得应允,特将前情告于苍天,若二生死于吾之笔下,实自寻死路耳!还望天庭莫究吾罪。”
张书生读了这几句,又怒道:“让你行文,你却写什么‘告天自白书’?怎见得我们一定会死在你的笔下?”
穷书生依然默不作声,当时再续道:“三声惊雷,二生跌倒!”
王书生看了这两句神情鄙夷道:“今日只打了一声雷,何来三声惊雷之说?这等虚假文字也入得文章?”
王书生话音未落,却听天上又接连响起两声惊雷,这两声雷比那第一声要剧烈的多,直将大地也震得颤抖了两下,张、王二书生天生胆小,被这两下雷声吓得腿脚一软,顿时摔倒在地,待他们从地上站起之后,都是面面相觑,心想真是怪事儿,难不成穷书生能未卜先知?不过皆随即转念一想,这必然是巧合,王书生便道:“算你走运,且再往下看看还有什么文字。”
穷书生接着写道:“方才站起,又遇贼匪,金银细软,遭劫一空,吾因身贫,却得幸免。”
张书生看了这几句哈哈笑道:“光天化日,清平世界,何来贼匪一说?真是无稽之谈。”
张书生话刚说完,却见十余强人骑马冒雨而来,这些强人乃是过道的贼匪,众贼匪呼啸着来在草亭处,各将马头勒住,一起翻身下来,纷纷拔剑张弓闯入草亭,贼匪头目将亭中三个书生上下打量一番,见张、王二书生衣着光鲜,肯定颇有盘缠,便令手下去抢他们随身包袱。
张、王二书生哪敢不依?只得将包袱奉上,众贼匪果从中翻出若干金银,还待去抢穷书生的包袱,却被头目止住,头目道:“莫费那事,这个穷酸会有什么金银?”
众贼匪听了头目之言,皆哈哈大笑,随即又一起出草亭骑马呼啸离去。
张、王二书生生平头回遇到贼匪,虽是众贼匪已然远走,但他们犹自战战兢兢,许久后方才定下心神,这时他们眼见离家时带来的盘缠一分也没剩,都被贼匪强了去,不由放声大哭起来,哭了多时,却又一起分在左右拿定穷书生的胳膊,说道:“贼匪没来时你便知道他们要来,贼匪来后又只劫了我们两人,却放过了你,我看你正是贼匪一伙,快随我们去衙门见官差,将我们金银还来!”
穷书生虽然胳膊被拿住,但却依然不慌不忙的说:“想见官差还不容易?顷刻便有官差到来!我已写在纸上了!”
张、王二书生往纸上看时,穷书生又写的是:“贼匪即去,官差又至,误拿二生作贼首,斩之亭下,血洒雨中。”
王书生看了这几句,冷笑道:“纵然官差来此,要抓的也是你,砍的也是你的头,我等良善之人岂会被砍头?”
他们正说着,果有几十个官差自雨中乘马飞奔而来,这些官差来到草亭处也将马头勒住,其中几个官差下马进入草亭向三人问道:“你们可曾见一伙骑马贼匪路过?”
张、王二书生正待答话,却不料有个官差却指着他两个惊道:“这二人不正是贼首吗?”
随即又有官差自怀中掏出海捕文书,上面有两个贼首的画像,与张、王二书生一比照,长相果然一般无二,内中有个捕盗官长见状当即一声断喝,几十号官差纷纷下马,将草亭团团围住,过去几个官差不由分说将两人摁倒在地,捕盗官长随即对他们宣读道:“本州贼匪首领云三、燕四听真,你二人率领众贼打家劫舍,杀戮百姓,罪大恶极,奉朝廷命令,军民人等一体严拿,为防你们被同伙搭救,捕获后一概就地正法!”
捕盗官长宣读完之后,当即下令将张、王二书生斩首,二人吓得魂飞天外,连忙喊冤道:“冤枉啊官差老爷!我们是江右的书生,一个姓张,一个姓王,哪是什么贼首云三,燕四?你们莫要屈杀了好人!”
捕盗官长听了他们的话却冷笑道:“你们要是好人的话,那天下就没有坏人了!都说你两个为人狡猾,却是一点不错,海捕文书画的清清楚楚,今日你们却无论如何也诈不过去!”
张、王二书生还待接着喊冤,却见捕盗官长一挥手,过来两个操刀手,对着他们两人的脖颈砍了下去,两人的脑袋骨碌碌滚落在地,鲜血果然迸溅到草亭外雨地中,顿时一命呜呼。
两人死后魂灵飘荡荡被牛头马面捉住,引领到地府阎罗殿前,阎王爷查看了两人生平过往,不由哂笑道:“本王掌管阴司,什么死法都见过,但像你两个这般蠢死的还真没见过几回。”
张、王二书生不解其意,就问阎王自己两个如何是蠢死的,阎王道:“你两个在草亭避雨也好,写文章也好,却没来由的向那穷书生炫耀什么文采?你们可知那穷书生是什么人?他乃是天界文曲星君,闲时便与玉帝执笔谱写天数,他今日化作穷书生拜访山神时遇到大雨,便到草亭内歇脚观景,你两个却非要拉着他斗文章,殊不知他一杆笔能变动乾坤,取你们两个的性命易如反掌,他一再拒绝你们相邀,你们两个却非想卖弄文采羞臊于他,岂非蠢极?”
张、王二书生听了阎王的解释,皆懊悔不已,不过他们转念又在阎王面前状告文曲星君乱杀无辜之罪,阎王却皱眉道:“你们在人间说的分明,纵然死在他的笔下,也不会到地府告他,如今出尔反尔,本王亦无能为力。”
两人顿时语塞,之后张书生又问阎王要如何发落他两个,阎王说道:“文曲星君的文章写的清楚,要将你两个打入十八层地狱受无尽折磨,本王只好照做。”
当时过来几个鬼差押解着两人魂灵来到十八层地狱,到地狱眼见无数负罪魂灵在那受锤击鞭打之痛,刀山火海之苦,两人皆尽骇然,待轮到他两个受刑时,便一起号啕大哭起来,眼看一把挫骨重锤就要砸向他们,却见牛头马面急急赶来,高喊一声且住,说道:“文曲星君修改了文章,你两个若能痛改前非,以后不再恃才而骄,便还令你们还阳复生,无需受这地狱折磨之苦。”
张、王二书生顿时喜出望外,皆称愿改前非,当时牛头马面便押解着他两个的魂灵离开地府,取道过了奈何桥,却见无数魂灵在那喝迷魂汤,唯独他两个没喝,过了奈何桥后又行了一程,来在两界山,面前却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两人因而不敢再行,却不防牛头马面在后面猛的一推,两人便直挺挺跌入万丈深渊,顿时吓得人事不知。
等他们再醒来时,却发现已经回到了草亭内,两人正趴在石桌上,分明是刚睡醒的样子,适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而已,随即他们两人互述梦境,却发现对方的梦与自己所梦一般无二,便又各自吃惊,自此以后,他们便真的改了恃才傲物的毛病,为人也谦逊起来,他们游学归来之后,熟识之人见他们性情与前大不相同,皆十分称奇。
★作者语:荒诞不经是本人创作故事的主要风格,所有内容皆为虚构,略为茶余饭后谈资小品,切莫和封建迷信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