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奥运会接近尾声，这两天看了艺术体操部分比赛的直播。个人全能和集体全能比赛中，中国选手均实现历史突破。

个人全能决赛，唯一参赛的中国选手王子露获得第7名，这是中国选手历史上首次进入奥运会艺术体操个人全能决赛。集体全能决赛上，中国艺术体操队史上首枚奥运会金牌。

艺术体操是奥运项目里我比较喜欢看的一项，而且是从小就喜欢看。比起球类运动复杂的规则，艺术体操直观上更容易理解。外行看热闹，看得懂看不懂另说，美就是最大的热闹。对于孩子来说，长得美是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我两个堂妹，一个小时候跳过芭蕾，如今一把年纪又练起了杂技；另一个跳了好多年民族舞。儿时的家庭聚会，赶上奥运，我和妹妹们能聊的共同话题就是艺术体操。

最早让我们兄妹着迷的是俄罗斯艺术体操女神卡巴耶娃，她获得过2000年奥运会铜牌，2004年奥运会金牌，世锦赛10枚金牌。我们也会关注中国选手的表现，周小菁啊、钟铃啊，可奥运艺术体操赛场，个人全能项目长久以来都不是属于中国运动员的舞台。

2008年北京奥运会，我去现场看了个人全能决赛。比赛当天下午，从距离场馆最近的地铁10号线劲松站出来时，碰上两个墨西哥人和我问路。得知她们也是去看艺术体操比赛，就带她们一同前往。

我以为两个墨西哥人是母女，一问才知是师徒。不满18岁的小女孩Rut Castillo是墨西哥艺术体操青年比赛个人全能的冠军，年长的是她的教练。Rut没有奥运参赛资格，教练带她来北京奥运会观摩学习。

Rut身上有拉美人惯有的奔放，一路上都表现得很亢奋。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不时大声惊叫。尽管她的教练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但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Rut的过分活跃让她感到有些失礼。她不时提醒Rut要克制一些。

Rut不断和路边的志愿者大妈打招呼，朝阳大妈们也很兴奋，那几句久经培训却鲜有机会实操的蹩脚英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大妈们不停地向Rut招呼“我靠”（Welcome）,比起语言，大妈们的肢体语言可能更容易被外国人理解。

大妈们拿着蒲扇，坐在马扎上扯闲天。如果不是戴着特有的红袖箍，根本不知道她们也是志愿者。Rut的教练对此感到十分吃惊，如此强大的社会动员能力是她所不可想象的。

快到比赛场馆北工大体育馆时，我才知道Rut和她的教练并没有比赛门票。Rut的教练问我能否现场买票，我告诉她门票早就售罄了。虽然没有同一体育馆举行的羽毛球比赛火热，但艺术体操毕竟也算不上冷门项目。沾了“艺术”，在北京还能冷到哪儿去？

Rut的教练说她们特别想看比赛，问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弄到票，我说只能找黄牛试试了。

非实名的纸质票怎么可能没有黄牛？距离体育馆还有200米，路边就开始陆续有了黄牛的身影。

我和黄牛询了价格，大概是票面价格的四倍，但和Rut教练能接受的上限差距不大，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票面价格三倍和四倍之间的价格成交。我们被黄牛带到北工大南门对面路口的京客隆超市的地下一层，在黄牛谨慎地确认交易环境安全后，才从兜里掏出票完成了交易。

获得北京奥运会艺术体操个人全能冠军的是卡巴耶娃的接班人，同样来自俄罗斯的叶夫根尼娅·卡纳耶娃。她和Rut同岁，只比Rut大五个月。也许是比赛看得技痒，赛后Rut在场边看台过道和体育馆门口做了一些摆腿和劈叉的动作，让她迅速在观众中成为热点。

在体育馆外，观众散场后，参赛的运动员和教练陆续也出来了。Rut的教练和一些相熟的西班牙语国家的教练及运动员寒暄，并将Rut介绍给她们。

结束了奥运会的观摩和社交后，Rut的教练问我哪能吃烤鸭。此时已经九点多了，还在营业的饭馆已经不多。运气还算不错，我带她们在两广路虎坊桥附近找到一家有烤鸭的小馆子。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几道菜里，Rut最喜欢宫保鸡丁。

Rut从六岁开始练艺术体操，北京奥运会前一年她刚进入墨西哥国家队。Rut的教练说，希望Rut以后能有机会参加奥运会。在此之前，还从未有墨西哥运动员登上过奥运会艺术体操比赛的舞台。

2012年伦敦奥运会，卡纳耶娃在个人全能比赛中卫冕成功，成为奥运历史唯一两次获得个人全能金牌的艺术体操运动员。半年之后，这位获得17个世锦赛冠军13个欧锦赛冠军的艺术体操女皇宣布退役。

Rut逐渐成长为墨西哥艺术体操的领军人物，2015年世界艺术体操锦标赛，她领衔的墨西哥队获得团体第19名，中国队位列第17。同龄的卡纳耶娃已经退役两年多，奥运会对于Rut仍是遥不可及的梦。

Rut还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弟弟约布·卡斯蒂略，也是职业运动员，打羽毛球。2018年泛美运动会，约布获得男双季军。

艺术体操是“吃青春饭”的低龄项目，不少运动员20岁前后就退役了。两代艺术体操女神卡巴耶娃和卡纳耶娃，退役时分别是22岁和23岁。2016年的里约奥运会，26岁的Rut又一次无缘。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虽然没有站上里约的奥运赛场，但五年之后，里约成了Rut的福地。

2021年初在里约举行的泛美运动会上，Rut获得艺术体操个人全能冠军，拿到了东京奥运会的入场券。她成为奥运会历史上首个参加艺术体操比赛的墨西哥运动员，多年的坚守终于得到回报。

2021年东京奥运会，参加艺术体操个人全能的26名运动员，平均年龄21.1岁，其中18人是00后，24岁以上的只有两人，31岁的Rut是所有参赛者中最年长的。最终，Rut没有进入决赛，以色列选手莉诺伊·阿什拉姆夺得金牌，打破了俄罗斯选手在该项目上的长期垄断。

1984年艺术体操进入奥运会，1988年汉城奥运会开始设立个人全能项目。从1988年到2016年，奥运会艺术体操个人全能金牌几乎都是由苏联、独联体和俄罗斯选手获得，唯一例外的是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乌克兰选手塞雷布里安斯卡获得冠军。

东京奥运会开幕前不到一个月，年近六旬久未露面的张学友，演唱了一首和奥运有关的粤语主题曲《坚持的意义》。这首歌并非写给Rut，但仿佛就是在唱给她听，“最漫长竞赛，看不清终点与赛果。信一生永远跑，不管最后结果。”

2008年北京奥运会，中国艺术体操队曾夺得集体全能银牌，摘得队史首枚奥运会奖牌。十六年后，中国艺术体操队终于在巴黎突破了历史，拿下中国艺术体操队史上首枚奥运会金牌。

对Rut迟来的奥运梦，我道一声迟到的恭喜。同时，也祝贺王子露和中国艺术体操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