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月的圳城不算冷，可我却从头到脚地发颤。
此刻，我的双脚和双手都分别被一个男人按住，而身上，还有一个男人！
我挣扎。
可我的挣扎只换来脚踝和手腕，传来更大的刺痛。
我尖叫。
可声音全部被捂嘴上的大手挡消。
恐惧，委屈，无助，在这一瞬侵占我的所有感官。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打工回来的人总说，大城市多么多么好，就连空气都是甜的。
可我一下火车，行李包没了。
想着报警，可却遇到了三个假冒站警的男人把我带到这里！
撕！
随着一声布料撕扯的声音后，我感受到胸口传来阴冷的凉意。
这一刻，我绝望了。
我全力瞪大双眼，我要清楚的记得他们！
我会报警，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周围太黑了，黑到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希望有故事里的英雄出现拯救我。
残酷的答案是，没有英雄！
现实的答案是，有人在远处大喊。
那是一个很瘦的男人，他背着帆布包，一边喊，一边往这里跑。
“干嘛呢！”
远处昏暗的灯光下，是男人逐渐清晰的脸。
他很黑，可肤色没能掩饰他颤抖的嘴唇，更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恐惧。
压在我身上的三个人，都没有动只是冲着靠近的男人怒喝，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弄死他。
男人没有停下，直到来到我面前。
“放……放开她，不然……不然我不客气了！”
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乡音，声音颤抖得跟透过电风扇说话一样。
可，他的腰很挺直！
我身上的男人站了起来，直接就用拳头砸他的脸。
现实里真的没有英雄！
一拳，他就倒在我的边上。
“晦气！换个地方！”
我突然感觉身体悬空。
可就在完全抬起来的时候，我的大腿被什么抱住。
是那个很瘦的男人！
“别怕，我在，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
他说。
英雄救美的故事，有很多很多种呈现方式。
他的这种方式，现实，也凄凉。
他像膏药一样，死死地抱住我，无论三个男人怎么打他，他都不松手。
打着打着，他突然不动了。
2
要不是因为他是抱着我的，我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我都以为他死了。
那三个人跑了。
可我依旧恐惧。
因为担心。
“你……你怎么样了！”
我喊他。
他抬起了头。
黑暗中，我看到一排亮亮的牙。
他是乔风。
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他把他的衣服脱下给了我，又带着我重新进了火车站。
我向他倾诉我的遭遇时，他说。
“人啊，总会遇到点不好的事情，一切都过去了。”
这一晚。
我窝在火车站的候车凳上，头靠在他的怀里。
真的有英雄救美，‘美’爱上‘英雄’的故事。
我就是。
尽管目前我谈不上爱乔风。
但他膈应的胸膛，让我很有安全感。
交谈中，我得知他和我一样是云南人，碰巧的是，还和我同一列火车。
而更碰巧的是，我们都是来圳城找工作的。
八十年代末的圳城，是电子工厂的天堂，也是无数像我和乔风这样的年轻人向往美好未来的风向标。
那时，如果你在圳城电子厂打工，回到村里就算是有本事的人了。
进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想要进厂的人太多了。
我们最后能进厂，是因为我们愿意前三个月只拿一半的工资。
电子厂的生活会让人活得像机器。
世界里，只有上班，上班，加班，再加班。
我们熬过了最艰难的三个月。
乔风能力很强。
三个月的时间，他就当上了线长。
在他的照顾下，我在流水线上干着相对轻松的质检工作。
我和乔风确定关系是在来到圳城的第六个月。
也许是不适应高强度的工作，我染上了肺炎。
在乔风送我去医院，医生给出诊断的时候，我感觉整个天都塌了。
肺炎在现在不算大病，可在那会儿，医疗费用很高！
“您给我开点药就行。”
我决定硬抗。
我的钱大多都寄回去给了我阿爹。
我也清楚，阿爹不可能给我出钱治病。
“我们办住院！”
乔风按住我的肩膀，对医生说。
我抬头看他时，他也看向了我，他的眼神坚定得像厂房里的大烟囱。
乔风没跟我说过，我爱你。
可我深知他爱着我！
他花光了他的所有存款，又让老家的爷爷帮着借了亲戚一笔钱。
在医生确定我一切痊愈那天，乔风一直挺直的腰杆，弯了下来。
当他长长呼出那口气的时候，我抱住了他。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说。
“我们住在一起吧。”
现实没有太多的唯美。
我能想到表达爱意方式，就是把身体交给乔风。
3
我和乔风搬出了工厂宿舍，租了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房子。
那段时间，是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光。
一睁眼，我就能看到乔风的脸。
我们一起上班，下班，做饭，打闹，憧憬以后拥有自己的房子。
人，有时候总会为青春和激情付出代价。
在一次没有措施中，我怀孕了。
当时，看着验孕棒显示两条杠的时候，我无比惶恐。
我才十九岁，从来没想过要做妈妈。
“美玲，孩子……”
乔风垂着头，握着拳。
我知道，他也没做好准备当爸爸。
我们都太年轻。
我根本没办法想象有孩子以后是怎样的生活！
“孩子生下来吧。”
乔风突然抬头，目光坚定。
“相信我！”
我信了。
乔风和我都请了假，我们先回了一趟乔风的家。
乔风的爷爷很喜欢我，也同意我们的婚事。
跟着，我们回了我家。
我想过我阿爹的很多种反应。
比如，打我，骂我，或者不认我这个女儿，可最终因为已经怀孕，他还是会同意的。
但，我最没想到的是，阿爹居然把我关了起来！
到家那天，阿爹没让提着水果的乔风进门，在家门口就拎着乔风了解了所有事。
“一万块钱彩礼，少一分，别想跟我女儿好！”
他把乔风的水果扔到地上。
后来我才知道。
阿爹想留着我，等阿弟到年龄娶媳妇的时候，把我换出去！
其实我真的很不理解。
我虽然是女孩，可从小到大，家里该干的活儿，不该干的活儿，我都能干。
而且，我出外打工的一年时间，一个月都没落下过给阿爹汇钱。
怎么我在他心里，就跟家里的养的牲口一个性质！
“叔，我是真心和美玲好的，求您了成不，我们以后一定多赚钱好好孝敬您！”
乔风哀求着我阿爹。
最后都跪下了。
可我阿爹，咬死了一万块钱，少一分不行。
一万块钱啊！
我的工资是六百，还是加班加点才能拿到。
乔风虽然是线长，也不过多了两百块钱而已……
“我们走！”
我把乔风拉了起来，要走。
但膝盖还没抬起，我阿爹就一棍子向我头打了下来。
4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被关在了屋里。
门窗都被钉了木板。
那段日子，我每天都能听到乔风在求我阿爹。
最后我能出来，是因为乔风报了公安。
公安对阿爹进行了教育后，阿爹这才把我放了出来。
可我知道，他不可能同意我和乔风的婚事了。
回圳城的火车上。
“美玲你放心，等过两年，我几万块钱甩在你阿爹头上，让他干膯眼！”
乔风做着一个干瞪眼的动作。
我笑了。
只是，心里的阴霾却没有驱散。
“我们把孩子打掉吧，以后……还会有的。”
现在的乔风比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瘦，脸上还有没消肿的淤青。
我只是希望乔风不这么委屈，不用那么辛苦。
可我不知道，我的这句话，把乔风推向了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