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照山地文峰园圃。
“小师弟,这是你那根断刺,师傅说太磕碜,让我重打了一遍”,曾九春递来一柄通体墨玄,两刃锋利的匕首。
此时阳光充足,匕首却能敛住光华,只流一弧微芒,模样比之前的坑洼不平帅气了许多。云骞笑意满盈地接过匕首:“多谢曾师兄,之前对您无礼是我的不是,请您不要生气。”
“没事没事,你喜欢就行。不过我特别好奇,你是怎么把师傅惹成那样的”,曾九春巡看四下无人,凑了过来:“不瞒你说,之前五六七师弟仨耍浑那次都没这样。”
云骞一边将匕首裹进靴子,一边问道:“曾师兄,我其实心里有些猜测,是苗玉楼前辈带我回来的吗?”
曾师兄满脸迷茫地看着云骞:“你胆子够大的,师傅的名讳敢直接叫出来。以后千万别了,容易挨锤。”
云骞惭愧道:“曾师兄,我不想瞒你。我还没行过拜师礼,甚至连头都没磕过。那天苗前辈发怒,我蛮横顶撞,还往他的脚上扎了一下,所以才会重伤的。”
曾九春忽然眼睛发亮地看着云骞:“我的个锤爷,你行啊,师傅那蛮横的修为,我们半点都反抗不得,你敢往脚上扎。这你要是筑了基,还不得跟那仨闹翻天。”
云骞发觉苗玉楼好像不得人心,又相互聊了一会,曾九春需要回去做功课,便让他先回屋修养,一切等过师傅回来再做定夺。云骞想多了解些也只好作罢。
……
三日后,紫照山主峰浩天峰
大殿之上,三人待坐不言。正中乃是紫照山掌权第一人,复姓无庸,修为不论,单在他执掌的五百年间,紫照山人丁之盛远超历代,山门亦是一再增扩。苗玉楼负责的炼器堂,以及推命演势的紫微峰均由他执领成建。
座下两人,一是执掌戒律堂的第五君山,气势端正,威严自生。一是统管计相堂的万尘,容貌略显年长,看上去正配了松形鹤骨四字。
不到一刻,苗玉楼哼着重息走进殿来。随身的衣衫破烂不堪,身上还挂了些彩。
万尘诧异至极道:“老苗,你搬山了还是自残了,搞成这模样?”
“你个土堆儿就不能盼我点好,自什么残,是那种人么我。”苗玉楼没好气地坐他身侧,又对着面前身姿玉挺的第五君山哼道:“面板也在,又想给我安什么罪名?”
第五君山面无表情地把眼睛一阖,养息起来。
万尘神色戏谑道:“老苗,你是遭天谴了还是炼岔气了,我可好久没见你这模样了。”
苗玉楼特意躲了他一个桌案:“全山上下,我最烦的面板都得排第二,你老东西准定第一。”
万尘学着挤眉弄眼:“荣幸之至。那全山上下你最想的是谁?我也不问,没准一会就来了。”
“瑜净师妹也来?那我赶紧换身衣服。”苗玉楼连忙脱下上衫,哪知万尘伸手拉住他的手臂:“老苗你犯傻不是,平常瑜净师妹不正眼看你,现在换了不亏了这模样么。”
苗玉楼迟疑片刻,又摆开万尘:“土堆,我搞不清你是不是又想坑我。瑜净师妹爱干净,我得赶紧换上。”
二人拉扯难解,门外再次走进一男一女。男子剑眉星目,手提长剑透显着潇洒风逸,乃是沧流峰峰首陆甲一。女子则是现任穹霞峰峰首,姓瑜单字名净,一行一止翩若惊鸿,一举一颔又甚是端重,难怪苗玉楼暗藏倾慕。
苗玉楼看着二人比肩而来,郁气更甚,手上整理衣服,一脚踩到万尘的脚趾:“甲鱼怎么跟师妹一起进来?”
修为到了他们这般,普通击打已生不了多大的作用。但苗玉楼气力惊人,饶是万尘也吃痛不已,连忙撤了出来:“不是碰巧就是碰巧,别没事找我撒气。”
瑜净在对面落座,苗玉楼见陆甲一要坐在她身侧,直接拉住他道:“陆师弟我给你留好了上座,你来这,我坐下面就行。”说着抢坐到了最后一位。
陆甲一性情平淡,点头示谢后,坐到了苗玉楼的位子。
瑜净含笑道:“苗师兄,你为何这副模样?”
苗玉楼敛了敛衣服的破损,憨笑道:“没事没事,炼器出了岔子,被崩了。”
瑜净掩口轻笑,一副不信的模样。
万尘正要揶揄,居中的无庸真人冷哼道:“前段时间你莫名挑战勾瑶宫的虚易。远北的一处峰顶毁了半扇,崩雪推崖。你该当何罪?”
一言不发地第五君山直接开口:“无故招惹同道,损毁自然天工,应当禁足百年,并向传礼阁公书致歉,一应折损,由计相堂统计后,全额赔偿。”
苗玉楼险些捏碎椅靠:“面板,平时找你一句话不给,只要碰到罪名,谁都没你说的遛。他虚易欠我五百颗灵晶,我是去讨债。那小雪峰百里无人,我看它生得尖峭,怕划着同道的裤腿,修整修整怎么了。”
无庸真人面如寒霜地训道:“胡诌乱道,你个炼器堂主,更是一峰峰首,就为了五百灵晶与同境叫嚣切磋?勾瑶宫派书质问是否想两宗伐交,我竟毫不知情,人家直接报到传礼阁宣章。不仅本宗颜面大损,更让我在同道面前抬不起头,你说该不该重罚?”
坐在一旁的瑜净笑靥(音页)如花般说道:“掌门师兄,您怎的能把自己的面子排得比宗门还重要。”
“宗门委屈是委屈,我的委屈就不是了?”
“嗯嗯,掌门师兄受苦了”,瑜净婉首应承了一句。三言两语让殿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万尘笑问:“老苗,到底怎么回事?这两天也没见着你,说说,说说。”
苗玉楼不情不愿:“前些日心境不稳,排遣了一会。没成想正碰到虚易,就又切磋了几下。这两天……”
无庸真人指着鼻子叱道:“你好大的脸皮。虚易差点把正雷符用了,你小子见事不好撒腿就跑,留人家在那收拾雷云。既然你心境不稳,回地文峰面壁百年,何时心静稳了,何时再执掌炼器堂。”
“不行不行!那帮小子非得闹翻了天。我自个去勾瑶宫致歉,任虚易打也好,骂不行。什么时候消气什么时候算,行不?”苗玉楼哪怕主动示错,嘴里还想讨些机巧。
无庸真人自然听了出来:“万尘,你陪玉楼一起去,到之后不做别的,专骂玉楼,百句为底。他敢顶嘴,你报于我知,我亲自过去。另外到瑜净那领二两紫云茶一起带过去,路上若少了一叶,你们一起受罚。”
万尘目光炯炯地看着苗玉楼:“掌门英明,此事非我不可。”
苗玉楼要抬头分辩,无庸真人直接瞪了回去:“若处理得好,不罚面壁也罢。若让勾瑶宫再因此事对我说三道四,我帮你面壁。”
苗玉楼安分缩首:“别别,骂也行,打也好,赔灵晶都成,我认了。”
“这才像话,君山,可还需其他惩处?”无庸真人问向第五君山。
第五君山回禀:“山脉损毁和平息斗法余威的消耗,罚扣事宜,我会与计相堂商议后报与掌门,暂无其它。”
无庸真人颜色稍霁:“嗯,还有一件事,大半月前,你可将一名俗世弟子收入门下?”
苗玉楼理直气壮地回道:“有啊,我自己找的,这又没违犯宗规。”
第五君山接言道:“招纳弟子应查清来历,并送往玉池峰待课修行。即使招为亲传,亦当摆知诸峰。你未设礼,更将他打成重伤,昏迷半月之久。前几日他亲人找寻,以为我紫照山诱拐强撸,在往复林咒骂了两日,本宗声誉大损,理当重处。”
苗玉楼急怒:“重处重处,我教训自己徒弟怎么了,没设礼补一个不完了。还有别血口喷人,那小子自己来的,哪来什么亲戚。”
无庸真人质问道:“这么说你连他来历都没弄清楚,就收为亲传了?”
“他来历我清楚,东州普通家的孩子,想修炼。我看他的资质不错,收了没什么。”
无庸真人越听越不对:“下品灵根你也敢说资质不错,到底怎么回事?”
苗玉楼有些烦厌地回道:“掌门您别问了,我苗玉楼自身作保,那孩子有问题,我自己到面板堂领罚去。”
一峰之首言尽于此,无庸真人还是要尊重的:“之后补他一场礼。万尘,你吩咐计相堂查一下他的出身,备录就好。”
万尘领务,苗玉楼疲累地坐了回来。
无庸真人接着说道:“最后一件事。本来想着过些时日揣摩清楚再说,但除了天循,该来的都来了,提前交待一下。传礼阁颁布新案,每三年要将筑基及以下正式弟子送往传礼阁学道,以正玄海风气。”
“学道?”座下五人面面相觑,万尘首先提出疑惑:“掌门,学的什么道?传礼阁以主持各宗和稳为旨,绝不屯养势力。不单弟子由各宗出人轮值,阁老也是由德高望重之人兼祧(音同挑)组建。可从没听说传礼阁要教授弟子的。难道还想建宗不成?”
“不会,传礼阁自中古组建至今,一直谨守本分,为天下道德先。若起了私立之意,只会离心离德。但提正风气这等说法,也难以让人信服。此事我与紫微峰再作商议。您们先做好准备,预计明年或后年便会施行。届时甲一辛苦些,由你领队。”
沧流峰首陆甲一回得干练:“是。”
“好了,各自回峰主事吧……万尘,明天拿这枚玉简与我联络。”
“谢掌门~”
……
《寻海遗谈之彭流洲篇》,其一则
有山紫照,诸峰耸聚,多紫枫,遇秋冬戴紫披红。又北千百里,有雪连之山。其一峦,顶岩失损,如榫如口,冽风涌聚,声如灭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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