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我是她最完美的作品。

我信了，并以此要求自己一切做到完美。

直到后来，只要我犯错她就会痛骂我。

甚至将我和姐姐作为对比，我才明白。

原来，我只是姐姐的替代品。

1

「错了！」

母亲的大声呵斥和木板一同落下，木板狠狠打在手背上导致我又弹错一个音符。

第二个板子接踵而至，很快，我的手背被打得通红。

右手肿得轻轻碰一下琴键都会痛得不行。

即便是这样，妈妈也没扔下木板。

「让你一点弹钢琴，你为什么不听？」

「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不听我的话？」

疼痛从手背一直蔓延到了心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对不起，妈妈。」

我不敢说是因为没来得及换衣服耽误了时间，更不敢说是因为出去玩才导致没按时练琴。

说了只会得到更严重的鞭打。

「这首曲子你都弹多久了！怎么还弹不好？」

兴许是妈妈想到自己曾经是那么出色的钢琴家，而我却不能让她满意。

她的语气愈发严厉，手上的力度也逐渐增大。

我实在是没撑住，颤颤巍巍地看向母亲，希望能得到她的宽容。

可她仍然让我失望。

「看我做什么？上台表演看我就能得满分吗？」

眼看着木板就要打在高高肿起的手背上，我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妈妈，求求你，我会好好练习的。」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眼泪落在双手合十的手背上都会有一阵刺痛。

我祈求着她会心软，但得到的依旧是训斥。

或许是我的虔诚祈祷感动了上天，邻居阿姨说弹钢琴打扰到了他们家休息。

我这才得到片刻休息，由于今天表现不佳，我没有午饭吃。

而是饿着肚子去了学校。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我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抽出语文课本，生怕红肿的手背碰到书包。

手刚拿到桌子上，我没忍住嘶了一声。

「你的手怎么回事？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王奇把书立起来，躲在后面轻声询问着。

我摇摇头回他「没事。」

语文课上到一半我的肚子一直咕咕叫，眼睛看着黑板上的字都有了重影。

「你没吃饭吧，给，这是学校门口那家甜品店出的新品，你尝尝！」

王奇从书桌下面掏出来一块精致小巧的甜品，上面还点缀了颗草莓。

我把它偷偷放在桌肚里，实在是没忍住，轻轻用勺子挖了一口刚想吃掉。

「程佳佳，你在干什么？」

听见语文老师叫我名字，我迅速站起身，蛋糕直接掉在地上，校服也被沾了污渍。

语文老师走了过来，看了看我脚下的草莓蛋糕。

语气不悦地说「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我本来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训斥，和老师解释一下就可以，但是没想到老师竟然把妈妈叫了过来。

「佳佳妈妈，最近佳佳表现不太好，上节课还在课上吃东西，注意力总是不集中。」

「她的学习成绩也下滑得厉害，这个成绩单你应该是看过的吧，下滑了十名。」

语文老师说着就拿起上次的月考成绩单，我心里一惊。

妈妈根本不知道我上次的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那上面的签名也是我伪造的。

我低着头根本不敢与妈妈对视。

但很快妈妈的注意力就不在伪造的签名上，因为老师说出了她怀疑我成绩下滑的原因。

早恋。

2

我的余光明显能感觉到妈妈的眼神更加凌厉了，老师又火上浇油地说可能就是我的同桌。

我立马站起身反驳说不是，但迎来的却是妈妈的一巴掌。

或许是我的反抗更加激怒了妈妈，她随手拿起老师的水杯就朝我扔了过来。

啪的一声水杯碎在地上，我的眼角被划破，献血不断流淌。

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正值放学时间，门口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同学，其中还有我的同桌。

他长大了嘴试图让我从他的嘴型中理解他的话。

而我只是摇摇头拒绝了他想要帮我的好意。

没想到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妈妈也注意到了，她对我的打骂更加严重。

甚至要拿起一旁的高尔夫球棍，眼看着棍子就要落到我身上。

语文老师一把抓住了妈妈的手制止了她。

或许是妈妈觉得不过瘾，在被老师制止回家后她又开始对我拳打脚踢。

我却只是像个没有生气的死人一般趴在地上，看着寂静无声的黑夜。

乌云密布，一颗星星都没有。

恍惚中好像听到了姐姐两个字。

哦，对了，我还有个姐姐。

姐姐品学兼优，弹钢琴从未出错，是妈妈最满意的作品。

后来，她却带着无数光环跳楼自尽。

只是因为大学时期未经妈妈允许私自谈恋爱，一向死板的妈妈骂她不要脸。

甚至当众扒光了姐姐衣服，被人拍了裸照。

姐姐没承受得住跳了楼。

可是现在妈妈用力打着我的同时还在不断将我和姐姐对比，说我是失败的作品。

疼痛到了极致好像就不疼了，我看着面前的钢琴。

出现了幻觉，优雅动听的钢琴曲在夜里响起，姐姐的背影也若隐若现。

想起了姐姐的过往种种，我不再反抗，而是哭着向妈妈求饶。

并承诺会弹好每首钢琴曲，好好学习。

成为妈妈最满意的作品。

妈妈动容了，她放过了我，甚至还给我做了晚餐。

餐桌上，红肿的双手没办法拿起筷子，妈妈细心地夹菜到我碗里。

一脸慈祥地和我说「这才是我的好佳佳，以后妈妈会对你更加好。」

明明都是我爱吃的菜，但我尝不出任何味道。

嘴里的酸楚溢满了整个口腔，看着妈妈的笑脸，我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的下场只会比姐姐更惨。

于是我在心里暗中计划了一切，算着可以离开这个家的日子。

还有三十天。

我抬头看向窗外，黑夜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繁星点点。

3

距离真正填报高考志愿还有一周的时间，以防出现差错，学校安排了一次模拟填报志愿。

班级里许多人都已经填好交了上去，而我还一字未动。

王奇在班级门口四处张望发现同学们都去上了体育课才跑了进来。

「佳佳，你第一志愿是哪里？」他将一小盒饼干放在了桌子上。

说话的同时也不忘看着门口，生怕有人进来。

「没想好，妈妈应该会替我安排吧。」

或许这份表格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妈妈可能已经告诉老师我的志愿方向。

「如果你早已经接受安排，那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犹豫。」

「佳佳，我知道，你希望成为自己，而不是妈妈的女儿。」

我缓缓抬头看着王奇，从他眼中看到了我的模样。

但我知道，那不是我自己，而是妈妈的女儿。

在王奇的注视下，我将自己心仪已久的学校名字一笔一画地填了上去。

那天回家我的心情也很好，弹奏的钢琴曲都没了忧郁的旋律。

好景不长，还没到真正报考志愿的日子，我的预备志愿单就被妈妈发现了。

她拽着我拖到了琴室，咔哒一声锁上门。

无数厚重的证书砸向我，丝毫没注意到我穿的衣服有多么单薄。

「我养你这么多年白养了是吗？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有多少人想要父母安排一切！你还在这里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给你吃给你穿，给你所有。你用什么报答的我？？？」

妈妈一边大声训斥一边拿起柜子里的证书不断砸向我，我被砸得连连后退。

直到后退至窗户口，整个上半身在窗外摇摇欲坠。

我在脑子里想了很多，那天王奇说的话仍在我心里记忆犹新。

于是我鼓起勇气顶了一句，但开口还是习惯说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那是我向往的大学。」

我的声音逐渐变小，是因为我看到妈妈的脸色更加难看。

柜子里的证书已经全部扔了出来，她的手四处摸索，终于摸到了一件称手的东西。

金奖杯。

那是我第一次获奖，那时姐姐还没去世。

妈妈对我要求不高，对我无限温柔，总会宠溺着我说以后我们家就是音乐世家。

佳佳和夏夏都是妈妈最爱的女儿。

小小年纪的我还常常在外炫耀妈妈是优秀的钢琴家，还说自己以后也和妈妈一样。

可是姐姐却没有那么高兴，但好在听话。

那时的我根本不明白姐姐对我语重心长地说早点长大是什么意思。

我还反驳她说不要长大，现在就很好。

现在我才明白，姐姐的意图。

想到姐姐，我一个转身坐在了窗沿边，双腿在空中摇晃。

抬起手想触摸耀眼的太阳。

没多久，身后出现了好多人。

他们吵吵闹闹的都在和我说「有什么想不开的？多想想妈妈！」

我这才注意到119已经来了，害怕我做出傻事还铺了层气垫。

所有人都在劝我往好处想，但我还是从中听到了妈妈的指责声。

「她只是贪玩，不会跳楼的，你们快出去吧！」

「我会好好教育她！」

恍惚中我被结实有力的臂膀环抱住，脚踏在红彤彤的证书上面。

「对不起，我没有轻生的念头，刚才只是想散散心。」

我深深地鞠躬，很久都没有抬头。

眼泪不断滴在我笑着举起奖杯的照片。

对不起，大家，给你们添麻烦了。

对不起，妈妈，我不再是你乖巧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