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预言,皇后诞下女婴会惹来杀身之祸。
于是她从宫外抱来男婴偷梁换柱。
下令将我捂死丢去乱葬岗。
我幸得路过的丞相夫人相救,捡回一命。
二十年后,奉旨嫁入东宫的我随同太子拜见她。
我瞅着她伪善的面容,温婉笑道:
「母后,女儿回来要你命了。」
成婚后的第二天,宋毓泽带我进宫给诸位贵人请安。
我们的脚刚迈进坤宁宫大门,早早守候在正殿内的皇后便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
「皇儿,昨晚睡得可还安好?」
皇后温柔地捧着宋毓泽的脸左右打量。
凤眸里的慈爱之色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母慈、子孝。
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内,显得多么难能可贵啊!
可我却觉得眼前这幕万分讽刺。
因为本该享尽万千荣宠的人,得到皇后关照的人是我。
我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
二十年前,还是贤妃的皇后与张德妃一同有孕。
将为人父的皇帝大喜,从护国寺请来得道高僧为两个尚在腹中的皇嗣祈福。
彼时,贤妃拧着一股儿劲儿要和张德妃一较高下。
便私下将高僧请来,为她腹中的胎儿算命。
得到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高僧拧着眉说:
「娘娘,您腹中胎儿命格难以捉摸。」
「但能肯定的是,若为女婴,必将母女相克,给您招来杀身之祸啊。」
听罢此言,贤妃大惊。
整个孕期都惶惶不安,用尽各种方法探查腹中胎儿性别,全无结果。
忧思中导致自己早产。
看到我是女婴的那刻,贤妃险些疯了。
幸好她提前准备了男婴,以备不时之需。
直接狸猫换太子,对外宣称诞下的是皇子。
皇帝龙颜大悦,当场封她为后。
而我——
作为她的亲女,却被她下令捂死丢去乱葬岗喂狗。
谁知我命不该绝!
一场大雨浇醒了早该咽气的我。
路过此地的国公夫人被我的哭声吸引。
多年无所出的她看到我的第一眼便心生喜爱。
将我抱回去养在了膝下。
倘若事情到了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可我生来便带有记忆。
都说虎毒不食子,皇后却因一个毫无根据的预言狠心至此!
这二十年来,我被她下令捂死的这一幕、那种窒息的感觉,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惊悸而醒,再难入眠。
所以,我要复仇。
亲手剥夺她用我生命换来的一切,我才能真正从这场噩梦中解脱出来。
于是,我步步为营嫁给了太子宋毓泽。
2
那厢,皇后和宋毓泽舐犊情深后,终于舍得给我个正眼。
她冷淡道:
「张德妃那里就由你自个儿去吧,本宫还有要事与皇儿商谈。」
正巧。
我也不想留在这里和她虚与委蛇,依言道:
「是。」
然后朝着翊坤宫而去。
张德妃看到我的那刻,凤眸里涌起心疼:
「宜恩,你想好了吗?」
说来真巧。
我被皇后弃养。
救我的丞相府却是张德妃的母家。
在决定进宫前夜,我将我的计划和盘托出。
国公府上下皆愿助我成事。
张德妃更是二话不说,成为我在宫中的助力。
商量完一些事情后,已过午时。
宋毓泽亲自来接我回去。
在东宫外,他能给我最基本的体面。
回到东宫,就装不下去了。
愤怒地甩开我的手,硬声道:
「张宜恩,纵使你用计拆散了孤和欣婉,求得圣旨嫁给了孤,孤也不会喜欢上你!」
「往后,你就老老实实当个有名无实的冷宫太子妃吧!」
言毕,宋毓泽拂袖而去。
我的确做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不过宋毓泽的心上人洛欣婉却是朵烂桃花。
等他知晓洛欣婉早和其他男人有了首尾,珠胎暗结时,他得感谢我带他脱离苦海,免了喜当爹的下场。
更何况,宋毓泽只是我靠拢皇权的一个跳板。
谁会在乎一个工具人的感受呢?
3
皇后甚是不满我这个太子妃。
我嫁入东宫未满一月,便急不可耐地为宋毓泽挑选侧妃。
许是为了下我面子。
从前嚷嚷着要和洛欣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宋毓泽,没有过多抵触就答应了。
只是。
他把太子侧妃带给我瞧时,我惊得差点没把入口的茶水喷出来。
眼前这人体态纤细,面容清绝,像个美人儿。
但我笃定他是男的!
因为他是我捡回来的乞儿。
当作弟弟养在身边整整三年。
嫁入东宫前,我查到他是兵部尚书丢失的幼子,便将他送了回去。
可眼下,好好的一个少年郎怎么就变性了?
还成了太子侧妃。
惊讶之下,我脱口而出:
「怎么会是你?!」
太子侧妃李景予甩着帕子,有模有样地朝我行礼,道:
「是妾呀~姐姐~」
他的嗓音婉转,语调软媚,分外悦耳。
可知晓他真实身份的我却像吃了屎一般难受。
表情一言难尽。
宋毓泽误以为我是破防了。
脸上升起报复的快感,强势将李景予搂到怀中,警告道:
「张宜恩,日后阿妤就是孤的心尖宠。」
「你若敢伤她半分,孤是不会放过你的!」
闻言,我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宋毓泽心满意足,搂着李景予走了。
迈过门槛前,李景予回头朝我抛了个辣眼睛的媚眼,神秘兮兮道:
「姐姐,我们晚上见~」
我崩溃地瘫在太师椅上。
心道: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4
弟弟变「姊妹」。
我原以为这就够令我怀疑人生了。
未曾想,更炸裂的还在后面。
彼时我正在替宋毓泽批阅奏折。
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偷摸进书房,低声道:
「太子妃娘娘,殿下有旨,邀您前去观摩他和侧妃洞房。」
「你说什么?!」
一天之内,我引以为豪的表情管理接连两次破功。
大太监面色不改,继续道:
「太子殿下说,若您不从,便收回您批阅奏折的权力。」
昔年,宋毓泽在皇后的运作下成为太子。
但他为人平庸,着实担不起东宫之责。
当太子五年,毫无建树。
几次让皇帝动了废储另立的想法。
这时,我出现了。
我女扮男装成了宋毓泽的门客。
替他出谋划策,扶持他坐稳了太子之位。
宋毓泽因此信服我,给了我极大的权力。
纵使我万般欺瞒算计,他也没有收回我代他「参政」之权。
这也是我为自己筹谋、埋桩的唯一途径。
沉默片刻,我认命地起身。
5
太监给我指了新房的位置,叫我自个儿进去。
一路上我心跳如擂鼓。
不知道两个男人该如何洞房。
李景予的真实身份被揭穿后又该如何应对。
怀着忐忑的心情推门而入。
迎接我的是一室静谧。
布满红绸的新房内空无一人。
我脚步轻缓往里走。
快要靠近喜床时,暗处猛地伸出一只手,将我拽上了床。
随后,一道高大的身影压了下来,双手撑在我的两侧,嗓音喑哑地唤我:
「姐姐。」
「小予?」我诧异,「宋毓泽呢?他不是叫我来看他洞房吗?」
李景予挺拔的身躯压下,嗓音嘶哑道:
「是我提议叫你来的。」
「今晚是我和姐姐的洞房花烛夜。」
我不明所以。
什么叫「他和我的洞房花烛夜」。
直到男人细碎缠绵的吻落在我身上各处,我才惊觉不对劲儿。
屋子里燃着的熏香似乎过于浓郁了些。
叫人小腹生燥,脸颊泛热。
身体里似藏了一头蠢蠢欲动的野兽。
要破牢而出。
不好——
是催情香!
我陡然反应过来,双手撑在李景予的胸膛上,想要推开他。
可全身被燥热包裹。
软得使不上劲儿。
李景予不管不顾往下吮吻。
低声诉说着对我的绵绵情意。
「姐姐,我喜欢你。」
「可是你总是要推开我,你想要权势,我出身低微帮不了你。」
「那我就同你一道入东宫做『姐妹』。」
「只要有心,我们总有办法在一起的。」
「……」
后面李景予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些话。
可我跌入了无际的情网之中,无心去听。
在他强烈的攻势中随波逐流。
随着我们渐入佳境,需要更广的天地大展拳脚。
我搂住他精瘦的腰身往里滚。
欲开辟新的战场。
手不期然碰到了一副硬朗的身躯。
温度滚烫灼人。
我转头。
乍见睡在一旁的人是的宋毓泽。
大惊,低吼出声:
「他怎么会在这儿?!」
6
李景予忙着吻我,含糊道:
「没事儿,我把他药晕了,没个一天一夜他醒不来的。」
闻言,我放心了。
一天一夜。
怎么都该结束了。
这般想着,我反客为主。
双臂攀上他的肩膀,仰头回吻。
可就在我们几近忘我时,身旁突然缓缓升起一道庞大的黑影。
犹如深渊,居高临下凝视着我们。
那目光悚然。
令我头皮发麻,脊背发冷。
和李景予同时停下动作。
朝黑影看去。
六目相对的瞬间,男人唇边扯出一个诡谲的笑。
幽幽道:
「孤好生无趣,不若我们三个人一起来?」
「!!!」
我脑海里敲响丧钟。
目光猛地转向李景予。
无声质问:
「这就是你说的一天一夜?」
李景予也很蒙。
丝毫不知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宋毓泽似乎很乐于看我们当惊弓之鸟。
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怡然地欣赏着我们脸上惊慌的表情。
幸灾乐祸道:
「张宜恩,孤若告发你与外男有染,你说会怎样?」
他的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
为自己抓住我的把柄而兴奋。
这的确是一个致命点。
若是他告了。
我、张德妃连带整个张家都得万劫不复。
但——
宋毓泽还是太天真了。
我既然敢行叛逆之事,那定是想好了万全之策。
在他笑得合不拢嘴时,飞快往他嘴里塞了颗丸子。
然后掐住他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
「咕咚」一声。
丸子很丝滑地被他吞了下去。
宋毓泽惊恐:「你给孤吃了什么?」
7
「生死蛊啊。」
我笑得眉眼弯弯。
指尖轻点着他性感饱满的喉结,道:
「母蛊在我体内,殿下若想与臣妾殉情的话,尽管去告。」
宋毓泽双眸睁大。
一脸「你疯了」的错愕表情。
半晌,屈辱地从齿间挤出三字:
「算、你、狠!」
言毕,他沮丧地躺回去。
面朝帐顶,怀疑人生。
他躺在那里不动,大有不走的架势。
我踢了踢他。
宋毓泽不悦问:
「干吗?」
我冷道:「出去!」
宋毓泽难以置信:
「你赶孤走?」
「搞清楚点,这里是孤的东宫,孤的房间!」
我自然知晓。
只是体内愈发躁动的火热,让我没有耐心和他争辩,直接道:
「你要是想现场围观我和李景予的房事,我也不介意。」
宋毓泽瞬间涨红了脸。
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在我目光强势的驱逐下,憋屈起身。
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外袍披上。
走了出去。
踏出房门的那刻,他被守门的太监堵住了去路。
太监得了皇后的命令——
要确保太子和侧妃圆房。
但他毕竟是太子。
太监不敢正面阻拦,只得低声道:
「殿下,春宵一刻值千金。」
「您怎么这时候撇下侧妃出来了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毓泽负气道:
「孤硬不起来,行了吧?」
太监:「……」
很显然,他正在气头上。
太监不敢再触他的眉头,低眉顺眼地让开。
……
屋内的我,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确保宋毓泽是真的离开后,才敢将注意力放回李景予身上。
「姐姐,难受……」
少年小声唤我。
他被情欲蒸熟,无意识地扯着衣襟,露出一片淡粉胸膛。
我眸光一暗。
掀起薄被盖在了我们身上。
8
翌日。
我步入主殿。
李景予扭着细腰跟在我身后。
将初次侍寝后,一个妃子该有的羞涩和幸福,演绎得活灵活现。
宋毓泽瞅见这一幕,脸色很不好。
端起案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我走近。
抬手轻飘飘一丢。
雪白锦帕准确盖在了他脸上。
宋毓泽一把扯下,恼问:
「作甚?」
我道:「元帕。」
宋毓泽展开一看,果然见雪白的帕子中央,有一抹干枯的红。
似血。
他顿时厌恶蹙眉。
将帕子捏作一团,想丢掉。
我冷声制止:
「你要是有办法应付皇后的检查,尽管丢。」
为避免造假,宫中下发的元帕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被我扼住命脉,宋毓泽深感屈辱。
上下唇哆嗦,咬牙挤出一句话:
「张宜恩,你身为女娘,却无半点女娘该有的矜持和端庄。」
「真是……真是不知廉耻!」
李景予看不得我受委屈,兰花指一捻,指向宋毓泽,怪声怪气道:
「廉耻?」
「值多少价啊?」
「太子妃娘娘能给您这个废物当妻子,您就该感恩戴德了。」
「嫔妾劝您,要求别这么多。」
宋毓泽更气。
奈何我们两面夹击,他无从反击。
憋屈地落败而逃。
李景予见状,提步就要跟上。
我拉住他的袖子,嘱咐:
「你小心点,别被人识破了真身。」
少年闻言,朝我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甜甜一笑:
「姐姐放心,弟弟我扮女人一绝。」
9
宋毓泽这人虽蠢,但很识时务。
知晓自己的性命攥在我手上,便老实地在皇后面前替李景予打掩护。
掩饰他男儿的身份。
装出一副夫妾恩爱的模样。
皇后看到甚觉满意。
满目慈爱地拉着李景予的手催生。
承诺——
只要他能给宋毓泽生出个大胖小子,便许他太子妃之位。
李景予一边羞涩颔首,一边暗自冷笑。
回来将这事儿当成笑话讲与我听。
他道:
「姐姐,这皇后真是长得胖,想得美。」
我深以为然。
宋毓泽却不满:
「羞辱孤可以的。」
「但孤不准你们说皇后的半分不是!」
看得出来,皇后对他很好。
所以他才会在皇后名誉受损时勃然大怒。
我意味不明地笑笑:
「太子和皇后还真是母子情深啊!」
宋毓泽没听出我语气中的讽刺,颇为得意地「哼」了一声,道:
「那当然,孤和母后之间的亲情在这凉薄的天家中可是独一份。」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懂什么?」
我自是不懂——
一个能掐死亲生女儿博取皇后之位的蛇蝎妇人,能有什么亲情?
我垂了垂眼睑,遮住眸中的彻骨寒意,淡淡道:
「既如此,那想必皇后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吧?」
一直以来,我的目的都很纯粹。
那就是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中宫嫡长的身份。
以及附属中宫嫡长的尊崇和荣耀。
自然也包括——
皇位。
10
皇帝膝下五子。
宋毓泽为嫡为长。
但他最满意的继承人却是四子宋路昭。
传言宋路昭三岁识文断字,五岁吟诗作赋,十岁猎虎杀豹。
皇帝满意至极,曾表明:
「路昭是朕一众儿子中最像朕的。」
皇帝爱屋及乌。
要给宋路昭的生母颖嫔晋升。
可谁料,变故陡生。
颖嫔留下一封遗书,承认自己与侍卫通奸的罪行。
然后自缢。
因着此事,太后怀疑宋路昭并非皇家血脉。
欲杀之。
是皇帝力排众议保下了他。
可最后宋路昭还是被放逐北疆。
自生自灭。
年仅八岁的孩童,没了父母亲族的庇佑。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丧命于大漠黄沙中。
但没想到他竟如此争气。
不仅活了下来,还跟随镇北王南征北战,数立战功。
寄回京都报喜的信函中,镇北王回回都提及他的英勇。
皇帝本就属意宋路昭。
这下子,想改立储君的心又蠢蠢欲动。
11
中秋。
镇北军班师回朝。
双喜临门。
为昭显皇恩,皇帝宴请四方。
表面上是为镇北王以及将士们接风洗尘,可大家心知肚明——
今天的主角是宋路昭。
镇北王五句话三句不离四皇子。
提的全是他在北疆的事儿。
皇帝全神贯注地听着。
视线转向宋路昭。
威严双目里情绪复杂难辨。
有欣慰,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吾儿初长成」的骄傲。
宋毓泽心中吃味,一口闷了杯中的酒。
「咚」一声,将酒杯重重搁在了案上。
我轻嗤:「嫉妒了?」
宋毓泽眼尾猩红,瞪我一眼,低叱:
「住嘴!」
「四皇弟离京多年,父皇多放些心思在他身上是该的。」
他如此开解着自己。
可藏在袖中的手却不自觉握紧。
泄露了他心中的苦闷和不忿。
我转眸,暗自冷笑。
皇后老谋深算。
偷梁换柱。
只是眼睛不好。
选了个平庸的宋毓泽当儿子。
宋毓泽作为嫡长子的确是承载了皇帝的无限希冀。
可随着他年岁渐长,却并未展现出皇帝期许的过人之资。
反而略显笨拙。
皇帝一腔希望落空,自然也冷落了他。
所以宋毓泽从小到大都期盼皇帝的目光能为他停留。
用那嗲男文学来说就是:
「父亲的眼睛是男人这辈子最恐惧的东西,父亲的称赞是男人这辈子最渴望的东西。」
他苦求不来的东西,宋路昭唾手可得。
怎叫他不窝火呢?
12
宴会过半,皇帝问宋路昭要何封赏。
宋路昭行了个大礼,真切道:
「儿臣在北疆,听得最多的便是皇后娘娘与太子皇兄母子情深的故事。」
「叫儿子羡慕得紧。」
「儿子也想要一个像皇后娘娘这般慈善的母亲。」
皇帝转着手中的扳指,威严的目光落到皇后身上,问:
「梓潼觉得呢?」
皇后心下不喜,强撑着笑,道:
「这宫中的每一个皇子和公主都是臣妾的儿女。」
「臣妾自当关爱。」
「既如此,那便将路昭记在梓潼名下,全了梓潼这拳拳爱子之心。」
「如何?」
话落,不待她反应,皇帝便一锤定音:
「路昭,还不快拜见你母后?」
「是。」
宋路昭从善如流地撩袍跪下,磕头喊娘。
一切发生得太快。
完全不给皇后反应拒绝的机会。
但浸淫后宫多年,皇后最会的就是做戏。
片刻的僵硬后,喜极而泣。
佯装激动地扶起宋路昭:
「我儿快快请起。」
透过薄薄的夜色,我敏锐捕捉到了她眼底的阴鸷。
母后,你不是喜欢儿子?
今夜女儿送了你一个,欢不欢喜呢?
……
皇帝如此任性草率地将宋路昭记为嫡子。
是为了给他铺路。
朝臣清楚,宋毓泽更清楚。
所以回东宫的路上他一直闷闷不乐。
不想有一天自己真的成了弃子。
我宽慰他:
「你放心吧,皇后宁愿委屈自己也不会苦了你的。」
「什么意思?」
宋毓泽俊秀的脸上一片懵懂之色。
我冷笑一声,并未多言。
13
有了嫡子的身份后,宋路昭的待遇可谓是水涨船高。
皇帝把他随身携带。
上朝参政。
而宋毓泽近日恍惚,表现差劲。
多次受到皇帝斥责。
甚至被骂:
「此等资质,不堪大任。」
朝臣便知皇帝之心。
私下聚集起来。
商讨废储另立之事。
我叫人将风声传到了皇后耳中。
她很快就坐不住了。
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天,邀张德妃去御花园赏荷。
皇后单刀直入。
要求张家力保宋毓泽。
张家儿郎大多在朝中身居要职,是大亓的中流砥柱。
说话有一定的分量。
再加之皇后和太子侧妃李景予的母族。
三家同心协力,保下宋毓泽的太子之位不成问题。
可张德妃与皇后对立多年。
岂会那么轻易地听她行事呢?
在皇后等得快要不耐烦时,她淡淡地吐出一字:
「不。」
皇后表情皲裂,掐紧了手掌,厉声道:
「张元英,别忘了你侄女现在可是太子妃。」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张德妃喂完盆中的最后一点鱼食,接过宫婢递过来的帕子净手。
「可我张家并非只有宜恩这一个姑娘,不是吗?」
顿了顿,又道:
「你我斗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那至尊之位。」
「如今,陛下最喜爱的昭王记在你名下。」
「太子也好,昭王也罢,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姐姐你都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后。」
「你着急作甚?」
说到这里,张德妃轻飘飘地瞥她一眼,笑容展开:
「或者说,姐姐在害怕?」
「害怕……」
皇后面色一紧,急声打断张德妃:
「妹妹休要胡言!」
「本宫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更好罢了。」
「哦,是么?」
张德妃不知想到什么,凤眸里浮起讥诮。
皇后的心越来越乱,无心再与之纠缠,直问:
「你究竟怎样才肯同意与本宫合作?」
「等价交换。」
14
皇后权欲旺。
将权攥得死紧。
这次,为了宋毓泽不得不向张德妃低头,分出一部分权力。
把我叫去时,也带上了李景予。
她道:
「虽然小妤为侧妃,但也该多加历练。」
「将来才能辅佐太子妃管理好后宫。」
李景予表现积极,欣然应诺。
我心知——
皇后不甘就这样被张德妃拿捏。
培养李景予是为了掣肘我。
可惜,她打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李景予是我的人。
从坤宁宫出来后,李景予欢欣雀跃,道:
「姐姐,我一定好好学习如何料理宫务。」
「将来为姐姐管理好男色三千。」
李景予抓着我的手臂,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坐上皇夫之位,指点后宫的风光场景。
15
后宫暗流汹涌,前朝也不遑多让。
那些大臣联书上奏。
列了十条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要求皇帝废太子、立昭王。
皇帝心中暗喜。
本欲顺承他们的话。
可还未张口,便被张丞相一口否决:
「不可!」
他走至中央,朗声道: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虽无大才却从未失德,并没有严重到需要废除的地步。」
「况且,他是中宫嫡出。」
「立嫡立长,是我大亓千百年来的规矩。」
张党一派的人紧随其后,口若悬河为宋毓泽求情。
就这样,太子党和昭王党吵了起来。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皇帝听得头疼,抬手打断他们的争吵:
「好啦!」
「兹事体大,容朕考虑。」
……
今早朝会上发生的事,被暗探事无巨细记录下来,呈到了我的面前。
看完后,我心如止水。
伸手一丢,信纸便准确无误地落入了炭盆中。
看着暖黄色的火蛇一点一点吞噬掉信纸,我问李景予:
「颖嫔之事查得如何?」
李景予浓眉微蹙,苦恼道:
「昔年在颖嫔身边伺候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冷宫仅剩一个老奶娘,还是个疯婆子。」
炭盆中的火势一下子大了起来,火光映亮了我的脸。
热气腾起,迎面扑来,暖融融的。
我道:
「疯未必是真的疯。」
「还有,皇后身前贴身伺候的梁嬷嬷,知道的秘密也不少。」
李景予受到点拨豁然开朗,喜道:
「姐姐,弟弟我即刻去办。」
16
我们这些人,都在为了宋毓泽的太子之位而「努力」着。
只有他这个当事人不上心。
等我闲下来,有空过问他的行踪的时候,他已经掉入了温柔乡里。
这天,他听完小曲送洛欣婉回家。
两人在洛家后门依依不舍。
洛欣婉踮脚往他脸上轻啄了一口,然后红着脸,羞涩地跑了。
宋毓泽失神地盯着她的背影,似乎是在回味刚才那个吻。
撞见这幕的我轻嗤:
「听曹公公说,太子殿下已经半月没去上值了。」
「还以为殿下是在憋什么大招对付昭王呢,结果是在这里和旧情人卿卿我我。」
听到我的冷嘲热讽,宋毓泽也不像以往那样反唇相讥,兀自忽略我,冷着脸往前走。
我也不恼,吩咐车夫驱车跟上。
良久,宋毓泽被跟得烦了,忍无可忍冲我吼: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冷声道: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太子殿下吧?」
「玩忽职守、尸位素餐!」
「怎么?你的储君之位真的不想要了吗?」
不知怎的,宋毓泽就爆发了,赌气道:
「不要了!」
「反正父皇满意的继承人也不是我!反正母后要我当太子也是为了她的尊荣与权势而已!」
「你也一样,嫁给我也是贪图太子妃的位置吧?」
他眼尾猩红,神情悲怆,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我冷笑。
这就受不了了?
更残酷的还在后面呢。
我没有理会他的破碎,反问:
「好,你觉得我们都是有所企图。」
「那你笃定你心爱的洛姑娘,对你就是一片真心吗?」
这一次,宋毓泽的眸光里是前所未有的笃定。
「那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