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春上枝》
作者:狗柱
简介:
体型差/年龄差/重生甜宠文
爱财钓系心机美人X多金年上纯爱战神
上一世,桑泠受家中安排嫁给闻野。
可闻野早已心有所属却爱而不得。
桑泠并不在意。
闻野虽冷,却从不在金钱上吝啬亏待于她。
闻野忙碌,一年到头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丈夫不归家,钱财用不尽,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却不料一朝变故,闻野死了。
桑泠成了寡妇,日子一落千丈。
没过多久一次严寒天气就将她本就虚弱的身子给带走了。
重活一世,桑泠竟回到了及笄之年。
更没想到自己会意外在山中遇到年轻时的闻野。
他伤势严重,昏迷不醒。
桑泠站在他身边仅思考了一瞬,当即就打定了主意将人救了回去。
如今的闻野身处高位,意气风发,俨然是座行走的大金矿。
若此生能早早嫁给他,提前筹备积累财富。
待他死后她早已攒下一大笔钱财够她一世无忧。
唯一的难题是,前世闻野娶她是被逼无奈,今生又要如何才能将他拿下。
*
闻野一世英名遭人暗算,但好运被人救了下来。
对方分明看着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却声称自己是个寡妇。
闻野心中嗤笑,面上却丝毫不显。
只暗道:也不知她将来丈夫若是知晓,还未将人娶过门时就已被妻子咒死是什么心情。
后来,闻野一百二十八抬聘礼上门提亲。
桑泠一双杏眼透着显而易见的狡黠,扑扇眼睫无辜道:“不是嫌弃我是个寡妇,不愿娶我吗?”
闻野咬牙切齿上前,桑泠还没答应,就把人直往怀里抱:“还有一百二十八抬,你嫁不嫁?”
精彩节选:
东方泛白,晨露熹微。
林间山路上一辆低调的马车就着破晓的微光摇摇晃晃地向山下驶去。
马车内的少女正襟危坐,困乏得眼皮打架也仍旧提着心弦紧抱怀中的包袱。
车轱辘碾压过一块硬石腾起颠簸,她怀中的包袱在摇晃中发出叮铃的碰撞声响,惊得她瞬间又瞌睡全无,连忙收紧手臂按住了怀中的响动。
桑泠眸光微颤着警惕马车外的动静,好在行路的嘈杂声掩盖了怀中的声响,似乎并无人察觉异样,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一只白皙皓腕轻撩开马车帘。
桑泠看着窗外光影晃动的山景,和遥远记忆中的零星碎片逐渐重合在一起。
她这才确信,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前世,桑泠在十五岁这年,被母亲远送江州投靠表姑家。
马车再往前走不远,便会抵达暂且安置她的庄子,待表姑家之后派人来此接她入城。
这段路途中的记忆重新浮现脑海,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头。
桑泠重重阖眼,抱紧了怀中的包袱。
如此人生,重活一世,她自不想再重蹈覆辙。
马车终是在日照初升时停在了半山腰上的庄子前。
马车外传来马夫粗犷的嗓音:“姑娘,到地方了。”
话音落下,马夫回头欲要撩开马车帘进一步唤醒赶了一夜路的姑娘,马车帘已先一步被桑泠自己撩开。
晨光落在少女瓷白的肌肤上,眉若春山,眼若秋水,明艳的容貌在一片素雅恬静的山景中跳脱而出,令人移不开眼来。
是马夫见识少,也是桑泠美得不可方物,这般模样出现在如此偏僻之地,任谁瞧了都难免惊艳一瞬。
待马夫回过神来时,桑泠已踏下马车,目光安静平和地打量着眼前的庄子,似乎对初到的新环境并无新鲜感,却又看得目不转睛。
“姑娘,这庄子看着像是许久无人居住过了,就你一人来的此地吗,你家里人呢,怎未见有人出来迎你?”
桑泠淡淡地收回眼神,清透的眸子里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只轻声道:“我还有父兄同行,他们有事在山下耽搁了,大抵午时就会抵达。”
马夫闻言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原是云台山下的村民,前几日出行了一趟,返程时正巧遇到了在寻马车上山的桑泠。
他瞧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独自一人,便好心顺道载了她一程。
前世亦是如此,只是那时的桑泠面对马夫的关心,毫无防备地就将自己的情况全盘托出。
马夫本也是好心,听她一人远行又独居于此,也顺道帮了她不少。
只是半山腰上的庄子住了一位貌赛天仙的年轻姑娘一事,也因此被马夫大大咧咧地传了出去。
思及那些过往,桑泠下意识又将包袱抱紧了些,开口道:“多谢大哥载我一程,您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桑泠的嗓音偏软,带有烟南特有的调调,听在耳中轻缓温柔,叫人与她说话时也不由自主放柔了声调:“好好好,你家中有人同行我便放心了,那我便走了,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到山下的村子里来找我,我姓刘,单名一个力字。”
刘力殷勤的示好却并未换来桑泠与之交换姓名。
前世之事不全怪刘力,但桑泠自也很难在遭受牵连后,还对他和睦相待。
桑泠微微颔首不再开口。
刘力顿了片刻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这才驾着马车离去。
直到周遭彻底安静下来,桑泠抱着包袱的手臂才逐渐松缓。
随着她迈步踏入庄子的步伐,怀里装着盘缠的包袱发出清脆叮咛的碰撞声。
为了让她能够顺利抵达江州,临行前母亲几乎翻出了自己所有的首饰家当给她当盘缠。
桑泠一路节俭,如今已到江州境内,包袱里还有大半首饰未换成银两用掉。
但那是前世的她。
桑泠入屋后,动作利索地把久未有人居住的庄子收拾打理了出来。
简单盘算过需要置办的物件,忙碌到临近午时,便轻车熟路地走出庄子,一路朝着山下的小镇而去。
饱满的精气神,轻盈的步伐,皆是上辈子拖着病弱身躯苟延残喘好几年的桑泠,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感觉。
从知府默默无闻的表小姐,到嫁给玄北将军后的后宅夫人。
桑泠上辈子的日子谈不上有多好,却也一直无忧无虑,安稳平和。
丈夫死后那几年,是她人生中最为灰暗的几年。
无人可依,无处可靠,早年身子落下的病根也在丈夫去世的同年生出了病疾。
那些日子艰难苦涩,暗无天日,三十岁那年她便在空荡荡的将军府内香消玉殒了。
临死前她曾痛苦地回首过去,不知自己究竟是错走了哪一步,最终竟会落得如此悲凉的下场。
是不该离开烟南远行江州,不该在知府默默无闻畏手畏脚。
还是不该嫁给闻野,年纪轻轻便守了寡。
桑泠并不算聪明,也没有广阔的见识。
直到眼下竟重生回到及笄这一年,她对此也仍然没有想出确切的答案来。
她只知道,重活一世,自己再不愿去过那般苦日子。
无论用什么办法,她这一生要过得舒畅过得好,没什么比自己更重要,她需要尽可能地为自己做打算。
桑泠在午后抵达了云台镇。
前世她住在庄子里时,鲜少会下山进城,仅是来过一两次,如今年份久远,再见街景大多是生疏的。
但她此番进城目的很明确,没有多做闲逛,径直随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到了当铺。
一举当掉了余下的所有首饰,也不过换取了三十七两白银。
放在那时的桑泠定是觉得盆满钵满。
可做了几年将军夫人后的桑泠,却是嘴角抽了抽,有些不满足于这区区三十七两白银。
她或许当真是被闻野给养娇了,一时间竟对重生后的生活感到有些绝望。
毕竟她什么也不会,仅有这三十七两银子的家当,实在想不出自己能够如何发家。
思及此,桑泠忽的又想到了她那位上辈子英年早逝的丈夫。
那原本是一桩不叫人看好的婚事,但婚后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舒适。
若说桑泠上辈子过得最舒坦的日子,便是嫁给闻野后的那几年。
闻野本是大齐赫赫有名的玄北将军,听闻他十三岁从军,十五岁任将。
百战无一败,一路所向披靡,战绩辉煌,曾是万人敬仰的战神。
那时的闻野于桑泠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天之骄子。
她曾在闻野走访江州时,在府上远远看过他几次,却从未想过自己能与他有任何交集,更遑论嫁给这样万丈光芒的男子。
只是没曾想,闻野一朝战败,天之骄子就此陨落,甚留下伤疾,瘸了腿失了权,从上京下放到了江州。
而后没多久。
因有传言皇上在为久未成家的闻野择一良配,放眼整个江州,仅有知府千金与之门当户对。
知府大人情急之下,将府上表小姐许给年长她十岁,且腿脚不便的玄北将军。
那年,桑泠二十岁,算不得高攀,也不似下嫁地嫁入了将军府。
她曾想过无数种自己和闻野成婚后的情形,却没想到真实情况不似她所想象的任何一种。
听闻闻野早在年少时便已心有所属,但无奈爱而不得,至此而立之年还未娶妻。
他对于这桩趋近于被逼无奈的婚事算不上明显的排斥,但却是明显的冷淡疏离。
但冷淡之外,闻野却从不在吃穿用度上吝啬亏待于她,甚至出手阔绰到令桑泠咋舌。
大齐向来以钱财奖赏勇猛的将士,上阵杀敌,挥刀洒血,每一次的拼死搏斗都会得到极为丰厚的奖赏。
所以桑泠早便知晓,闻野这般曾经战绩辉煌的将军,即使后来没落,家境兴许也不会太过贫瘠。
却没想到,闻野何止是不太贫瘠,他根本就是富得流油,平日只是财不外露罢了。
桑泠偶有提及的胭脂水粉,第二日定会如变法般出现在她的梳妆台前。
瞧上的珠宝首饰,更是如搬运货物一般,时不时就往府上仓库里运。
上等的布料,每逢换季都会琳琅满目地出现在她眼前,供她随意挑选。
山珍海味常不重样,吃得人越发嘴刁,更无暇去思考其食材究竟是多么稀有昂贵。
而这些,也仅是闻野为厚待妻子所展现出的财力的冰山一角罢了。
于桑泠而言已是纸醉金迷的日子,令她实在无心提起心绪去介意闻野待她的冷漠,和心中另有旁人。
甚至,她曾多次庆幸,还好闻野如此冷漠,更忙碌得鲜少回府。
桑泠清楚地记得,新婚之夜,她被那个高大生猛的男人折腾得很惨。
那年闻野本就是龙精虎壮的时候,他的体格与她相差甚远,那玩意更是大得吓人。
桑泠承受得很是吃力,偏偏男人又久不停歇,没有温言细语哄她,更没有循序渐进引她接纳,只一次比一次凶猛的撞击,让她泣不成声,连连哀求,却还是被撞得七零八落。
第二日她几乎要下不来床,身上更是斑驳一片,连后来夜里做梦,都时常被那热浪席卷的场面所侵袭。
后来成婚久了,桑泠逐渐适应此事,却仍旧耐不住这难伺候的男人旺盛的体力。
床笫之事上,那个冷淡疏离的男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热烫得灼人,凶猛得令人招架不住。
好在这事一年到头也仅有几次而已,相比之下,富足的生活令这点体力活也变得让人不那么排斥。
如果他能再温柔些,这桩姻缘算是完全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了。
午后的烈日照得桑泠脸颊发烫。
她撇去脑海中杂乱的思绪,将装满碎银的钱袋仔细地藏入内衬中,才心情复杂地走出了当铺。
那段日子再好,也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闻野命不长,三十五岁便会英年早逝,朝廷会收回他大部分的家产,那般舒坦的日子总归是过不了一辈子的。
这一世,她应是不会再嫁给他了。
为了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庄子,桑泠下午采买时很是仓促,甚至好些东西都没与商户讨价还价。
一股脑花了五两银子,放在以往连看都不看一眼的价格,如今却是肉疼得厉害。
然而天公不作美。
还未到傍晚,乌云来袭,压得天色阴沉晦暗,好似下一瞬就要彻底沉下似的。
桑泠本还有几样物件未采买,却已是无法再继续逗留。
天色暗下的山路不好走,更有前世曾遭遇过的某些经历令她心有不安,只能就此作罢,租了辆小推车,推着自己的东西匆匆往回赶。
但天色仍是在她上山时彻底暗了下来。
大雨倾盆,山路湿滑。
桑泠有些懊恼自己怎未记起初到云台镇的第一日暴雨侵袭了一整夜。
不过那于她而言,已是十五年前之事,她又怎会记得。
桑泠脚步一深一浅踏在泥泞的山路上,风雨模糊了她的脚步声,原本为了方便搬运而租下的小推车成了上山路上最大的累赘。
她累得不行,刚打算停下喘息一瞬,一脚下去却霎时踩空,整个人顺着湿滑的地面,一下跌向一侧浅坡下。
下意识的惊呼声和跌倒的闷声被雨水瞬间淹没。
桑泠身体失去平衡,下滑过程中脚下猛然绊倒一个硬物。
直到身侧骤然传来撞击的疼痛,她才紧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
下一瞬——
“啊!”
一声划破天际的惊叫,伴随着一道闪电骤亮。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桑泠脸颊上,令她的惊叫声戛然而止。
她赫然瞪大眼,强光下一闪而过的熟悉面孔犹如见鬼了一般,鲜血淋漓,浓烈的血腥味在瞬间蔓延开来。
他他他!
“鬼啊!”
桑泠当即被吓得六神无主。
闪电褪去,周围沉入一片黑暗。
她惊慌逃窜间,湿滑的泥地让她下意识伸手找支撑点。
掌心下温热一瞬,她又赫然顿在原地。
是热的。
桑泠迟疑地转头,逐渐再次适应黑暗的视线落在眼前的身影上,模糊看见了他胸膛微弱的起伏。
还活着。
雷声轰鸣,桑泠却呆在了原地,脑海中有片刻空白。
直到思绪回炉,她才忙不迭躬身凑近,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的确还活着。
可是,闻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雷电交织,大雨狂肆。
桑泠仅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瞬,便迅速有了动作。
她搬动着闻野的身体,吃力地往浅坡上拖。
一度成为累赘的小推车在此时派上了用场,否则以闻野身高体壮的重量,桑泠的细胳膊细腿压根无法将他带离此处。
桑泠负重前行回到半山腰的庄子里已是狼狈不堪,但她来不及过多休息,简单换过湿透的衣衫后,又匆匆将闻野搬进屋子里来。
点燃烛灯的屋内让桑泠这才将眼前的面容彻底看清。
一路的雨水冲刷了他身上大部分血渍,棱角分明的面容毫无血色,湿发凌乱地披散开来,那双总带着令人感到压迫感的凌厉双眸紧闭后,令他整个人戾气退散,再无更多气势。
桑泠的记忆中,闻野一直是冷静沉稳的样子。
他不苟言笑,冷淡疏离,让人心生距离感,总觉得他难以接近。
高挺健壮的身形令他即使是不良于行,也仍旧令人生畏。
无论何时,她都未曾见过闻野如此时般虚弱狼狈。
桑泠不知如今的闻野为何会受伤倒在山林中。
但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前世虽一直相处得平淡,闻野在世时却从未亏待过她。
就当回以他前世对她的照拂,自是不能放任他不管的。
早已是有过亲密接触之人,闻野也昏迷不醒毫不知情,桑泠心下并无太多顾虑,动作麻利地开始替他脱衣。
只是当闻野衣衫褪尽时,她瞳孔还是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瞬,手上动作顿在原地。
咕噜——
一声突兀的吞咽声令桑泠霎时回神,手上动作恢复,脸颊却蔓上不自然的绯红。
闻野有一副极好的身子是桑泠前世便知晓的事实。
她看过摸过,甚至被那强势的男人要求着亲吻舔舐过。
她从羞涩,到自然,最后甚至不可否认地知晓,坦诚相见时的移不开眼名为着迷。
肌理分明,线条优美,麦色的肌肤带着野性的冲击力,宽肩窄腰像是上天雕刻的艺术品,呼吸带动的起伏令光影打在强健的肌肉上阴影晃动。
三十岁的闻野已是趋近完美,她却没想到如今二十五岁的他,竟会更加优越。
长裤褪下,桑泠脸上红热更甚,眸中惊艳退散几分,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仍是如记忆中一样嚣张跋扈,即使沉睡着,也叫她生出几分退缩的怯意。
雨天夜里湿寒,桑泠连忙收回思绪快速将他褪掉湿衣的身子塞进了绵软的床榻中。
视线向下,桑泠这才看见闻野血流不止的伤口伤在腿上,忙拿过一旁提前准备好的热水和毛巾擦拭伤口处的血污。
血污擦净,伤口逐渐清晰显露出来。
桑泠神情一怔,有些不确定地凑近仔细看了起来。
拳头般大的血窟窿生在闻野右腿脚踝处还在不断冒着血珠。
污血晦暗,伤处狰狞,伤口周围的皮肤诡异地攀爬着一道道青色脉络,看得让人生理不适。
但桑泠却是认得这青色脉络的。
前世闻野战败负伤,而后腿疾难治瘸了腿,她曾无意间看过一次他的腿伤,正是伤在右腿脚踝处,和此时眼前的伤处一模一样。
只是眼下的伤口更加血肉模糊,那时她所见的已是陈旧伤疤。
所以,前世导致闻野不良于行的伤,不是因为那场战事的落败,竟是此时就已落下的吗。
那个她曾遥望过的挺拔青年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眉宇间皆是不可一世的骄傲,可后来因战败和落魄,以及再也无法行走自如的身姿令他沉默暗淡,再难从他深邃的黑眸中看见昔日半分光彩。
记忆中两个不同时期的闻野逐渐重合在一起。
桑泠咬了咬牙,连忙起身在今日采买的物件中翻找起来。
大部分物件被雨水淋湿,但藏于最底层的药材因着珍贵被她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住,再度拿出来倒也完好无损。
桑泠打开纸包鼻尖蹿入一股浓烈的药香,一时间又有些犹豫了。
这药材可不便宜,甚不知是否对闻野的伤势有作用。
她本是为着给自己留作不时之需,就这么用在闻野身上还是有些肉疼的。
桑泠站在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很快有了动作,迈开步子朝着庭院一边前去磨药。
闻野富裕,且出手阔绰,应是不会赖她这几两小钱的。
桑泠甚至觉得,自己还能从闻野身上赚上一笔。
就当是把这药卖给他了,夫妻一场,她多赚一点又有何妨。
如此想着,桑泠手上磨药的动作加快了几分,脑子里开始盘算着应当收闻野多少银子才算合理。
待到桑泠为闻野处理完伤口又将自己洗漱干净后,已是夜半三更。
就寝时,桑泠本是想也没想便上了榻,身侧男人热烫的体温显得有些突兀,她仅是一瞬便熟悉地适应了下来。
可很快,她又赫然睁开双眼,夜色中一双漂亮的杏眸湛亮,像是忽的想到了什么。
桑泠窸窸窣窣地从床榻上爬起来,替闻野掖好被子,自己连忙又去橱柜里拿了被褥铺在地上。
闻野不知何时会醒来,如今他们不是夫妻而是陌生人,孤男寡女睡在一起的确很奇怪。
但更重要的是,桑泠觉得她的床铺为何不能收钱,算他五百文一晚,她连地铺都睡了,闻野是不会赖账的。
心里的算盘越打越响,桑泠心满意足地躺进地铺中,没多会便阖上眼眸嘴含笑意地睡着了。
翌日一早,桑泠在晨光中醒来。
屋外雨声已停,明媚日照肆意浓烈。
桑泠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意识到自己并未躺在床榻上,而是睡在地铺里,有一瞬以为昨日的重生仅是黄粱一梦。
但身体迅速苏醒过来的精气神令她思绪又霎时回炉。
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桑泠从地铺中起身,被褥滑落,轻薄衣衫下柳腰丰臀的弧度若隐若现。
很快,一件外衣披上,彻底遮挡住那般令人血脉喷张的光景。
一回头,她赫然对上一双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的黑眸。
桑泠愕然瞪大眼,闻野正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她。
一人跪坐在地铺,一人静躺在床榻。
屋内有片刻沉寂,气氛变得尴尬又怪异。
半晌,低沉暗哑的男声冰冷地打破沉默:“你是何人?”
桑泠的尴尬在听见熟悉的嗓音后瞬间逐渐消散。
只留有些许五年未见的生疏。
她静静地看了闻野一瞬,一双澄亮的眼眸清澈又无辜。
一夜过去他的状况并未好转多少,双唇仍是惨白无色,眼下乌青浓重不知是何时醒来的。
桑泠小声解释道:“我是住在此处的村民,昨夜大雨见你倒在山林中,便将你救了回来。”
闻野微眯了下眼眸,视线仍在打量着桑泠。
眼前的少女肤白如雪,模样精致,即使她身上仅着一身粗布麻衣,却和此处贫瘠荒凉的屋舍略显割裂。
不施粉黛,却仍是艳冶柔媚,让人实难将她与她所说的“村民”结合在一起。
荒山野岭,血流成河。
闻野不信一个小姑娘会有胆子将来路不明的陌生男子就这么捡回家来。
甚至……
“你脱了我的衣服?”
桑泠面上浮现出几分尴尬来,微垂眼帘小幅度地搅着手指,嘴里嗓音更轻了:“昨夜你的衣衫都湿透了,污血混杂,就这么让你躺上榻,只怕那被褥都用不得了。”
语毕,她又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我什么也没看到,只是不想弄脏床榻罢了。”
闻野身体虚软无力,几乎难以动弹更无法坐起身来。
但他明显能够感觉到身上舒适干爽,没有雨水没有汗渍,更没有血渍凝固后的黏腻。
这个小姑娘不仅脱了他的衣服,更帮他擦干净了全身。
她说什么也没看到,谁信?
闻野对桑泠的解释默不作声。
屋内再次沉寂下来,桑泠却并不是很慌张。
只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轻声细语道:“昨夜你血流不止,我便用家中药材为你伤口简单敷药处理过了,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闻野眸光冷厉,几近质问:“你用的什么药?”
“是我在市集买的一些血竭。”
闻野又沉默了。
他无法起身查看自己的伤势,自也不知桑泠所说是否属实。
但身体的确没有别的异样,甚至连腿上伤处的疼痛也似有缓解。
屋中的少女面对他的冷厉一直温言以待,像是一只没有攻击性的兔子,却又胆大得丝毫不避讳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
思绪间,方才还站立不动的少女不知何时起身去了屋中另一侧,再度走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简陋的茶盏,内里盛满温水向他递来。
“要喝点水吗?”
闻野审视的目光在桑泠走近后越发直接。
他紧盯着她,默了片刻才唇角微动:“多谢。”
桑泠闻言微躬着身子便伸手去扶他。
清甜馨香如春风拂面,令闻野有一瞬晃神。
臂膀毫无阻隔地感受到温软的触感,像是压根没有什么力道,那只白玉小手也根本无法一手圈住他的手臂。
耳边屏息用力的闷声传来,闻野这才收回思绪,咬了咬牙凭借着自己大半力气终是坐起身来靠在了床背上。
被褥险些滑落,桑泠比他反应更快一步将被褥拉扯住,遮挡一片光景,仅露出肩颈和一双肌肉线条起伏的手臂。
闻野以往在军营对赤膊早已习以为常,可此时身边并非同位男人的糙汉子们,而是个软软嫩嫩的小姑娘,叫他实难适应。
面色僵硬之时,闻野却瞥见小姑娘一脸如常,甚至还面不改色地将温水体贴地递到了他嘴边。
闻野试图抬手去接,起身却已是让他双臂无力,只得微微探头,就着桑泠的手张唇饮水。
如此动作,甚是唐突。
桑泠却并不在意,思绪显然不在这里。
待闻野将一杯水全数喝尽,桑泠微微退后了半步。
闻野本就高大,桑泠记得他以往站立时几乎比她高出一个头还要多。
如今他半身坐起,即使面上还带着伤痛的虚弱,却仍旧给人增添了些许压迫感。
桑泠微微缓了瞬心神才轻声道:“公子,昨日我用血竭替你敷药止血,想必伤口应是已经不再出血了,只是我看你那伤口兴许不只是皮外伤,仅是止血或难痊愈,不知你是否需要别的药材,我可以替你去山下镇上采买。”
温水划过喉咙暂且舒缓了干涩,闻野侧头淡淡地看了桑泠一眼。
还未开口,便闻她又补充道:“哦对了,血竭是一两银子,是我昨日刚在市集买的。”
桑泠说得自然,面上无半点心虚,好似只是在絮叨一般没有别的意图。
一连串的嘘寒问暖,温声细语无微不至,好似当真是一个山间居住的好心姑娘。
但闻野显然看出,这位好心姑娘不仅惦记着那一两银子,还想借此再得更多。
他唇角微动,淡声道:“山下小镇可有能够上门诊治的大夫?”
桑泠无辜地眨眨眼,明显不愿,却仍旧是面不改色:“你想请大夫吗?”
至此,她为财的目的已是明显到不加掩饰了。
寻常人受伤,不懂医术无从下手,自是请过大夫才能对症下药。
但若是请了大夫,大夫开具的药方便容不得中间商赚差价了。
几钱血竭,她狮子大开口要一两,倒是黑心。
闻野默了一瞬,道:“不必请大夫,你替我掀开被褥,我自己查看便可。”
桑泠闻言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心下暗道,好在自己多少是有些了解闻野的。
闻野会受伤流落至此定有蹊跷,他伤势未愈情况不明,自不会想暴露自己的行踪,请大夫什么的,谨慎如他又怎会有此要求。
放下心来,桑泠毫无怨言地走到床尾替闻野掀开被褥。
被褥下,闻野右腿脚踝处的伤口敷着一层褐色的药粉,的确没再出血,却也因着怪异色泽混杂,几乎看不出是何情况。
但伤口处蔓延开来的青色脉络越发明显,像毒蛇一般往他小腿处盘踞。
桑泠看着像是比昨日情况还要严重的伤口,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该不是她弄巧成拙了吧。
桑泠紧张地转头去看闻野,不自觉问:“你这伤是如何造成的,怎伤得如此严重。”
前世,闻野在与她成婚前的那几年丝毫看不出腿脚有何异样,甚至在桑泠初嫁入将军府时,也只是偶尔瞧见他跛脚走路,其余大多数时候几乎与常人无异。
情况是在后几年才逐渐严重了起来,待到闻野三十五岁离世那年,他已严重到只能靠轮椅出行,几乎无法再站起来了。
桑泠不知闻野前世的死是否和这处伤口有关,但再度瞧见伤口,她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前世让闻野最终坐上轮椅的原因。
无关男女情爱,桑泠只是觉得闻野本是大齐人民的盖世英雄,他为国为民奋战了二十余年,最终不该落得那般下场的。
或许前世,闻野便是因为独自一人伤重倒在山林中无人救助,腿疾一拖再拖最终才会导致无法挽救。
今生她既是意外救下闻野,在他支付银两的情况下,她还是想尽可能地帮他治愈腿疾。
闻野有片刻沉默,像是在回忆自己受伤的经过。
但实则,他只是并不信任这个胆大又古怪的小姑娘,只继续端详了自己的伤势片刻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开口道:“你家中可有纸笔,我需要几味药材,你记一下。”
桑泠点了点头,也没再继续追问,迅速到桌前将纸笔拿来。
闻野一边开口道出自己需要的药材名,一边转头打量一脸认真的小姑娘。
日照高升,阳光从唯一的窗户洒落屋内,正巧打在她一侧面颊上,映得那白皙肌肤越发光泽透亮。
小姑娘甚美,美得有些超凡脱俗,浓长的眼睫小刷子一般在眼下映出一片颤动的阴影,让人移不开眼。
但闻野思索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道完所有药材名后,在桑泠低喃着轻问他“还有吗”时,他忽的道:“不过小姑娘,我现在没有钱给你。”
闻野说得一点也不羞愧,坦坦荡荡的,甚至像是有些期待桑泠的反应。
桑泠一愣,霎时抬头。
对上闻野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瞬间后知后觉意识到,闻野现在的确没钱。
他的衣服都被她脱了个精光,硬是连个铜板都没有,他是真的身无分文。
身无分文这种词用在闻野身上似乎有些割裂。
桑泠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消化这个事实,而后才冷静下来,转而又回桌前拿了一张纸。
“那便赊账,公子给我打欠条可以吗?”
闻野的确是在期待桑泠的反应,这个小姑娘既是为财,那若他无财她会如何应对。
可他却没想到桑泠竟说要打欠条。
闻野觉得好笑:“你与我素不相识,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怎知我是否会赖账?”
桑泠当然知道闻野不会赖账,两人五年夫妻,虽不亲密,却还是知晓,以闻野的性格,就是家中破产了,也绝不可能赖一个小姑娘的钱。
所以桑泠很淡定,拿着纸笔抬了头:“那你叫什么名字?”
闻野眸中闪过一抹兴致,饶有趣味地看着一脸认真的小姑娘,唇角不自觉上扬,缓声告诉她:“我叫闻野。”
桑泠神情没有半分变化,点点头便垂眸动笔写了起来。
“好的闻公子,昨夜的血竭一两,你睡在我的榻上收你五百文过夜费不过分吧,你需要的药材我暂且不知是多少钱,待我采买回来一并记上,另外你的衣衫都破烂了,我会另外帮你买两件新衣更换,大抵一两,暂且就是这些,可以吗?”
绵软的嗓音带着烟南独有的调调一字一句传入闻野耳中。
直到她一笔笔账盘算完,闻野唇角的笑意已是彻底绽开。
果真是位黑心姑娘。
而后,他开口问这位黑心姑娘:“那么我是否该知晓我的债主叫什么名字?”
桑泠写完最后一笔,拿着欠条展示在闻野眼前。
欠条上写有她的名字,确定他看清了才道:“那么,按手印吧,闻公子。”
闻野幽深的目光流转在写有债主名的那一行。
唇边无声地碾磨着这个名字。
桑泠。
“好,那就有劳桑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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