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说:“煮淡一点你就嫌没有味道,现在煮咸一点你却说咽不下。你究竟怎想怎么样?”
母亲一见儿子回来,二话不说便把饭菜往嘴里送。
她怒瞪他一眼。
他试了一口,马上吐出来, 儿子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妈有病不能吃太咸!”
“那好!妈是你的,以后由你来煮!”媳妇怒气冲冲地回房。
儿子无奈地轻叹一声,然后对母亲说:“妈,别吃了,我去煮个面?”
“仔,你是不是有话想跟妈说,是就说好了,别憋在心里!”
“妈,公司下个月升我职,我会很忙,至于老婆,她说很想出来工作,所以……”
母亲马上意识到儿子的意思:“仔,不要送妈去老人院。”声音似乎在哀求。
儿子沉默片刻,他是在寻找更好的理由。
“妈,其实老人院并没有甚么不好?知道老婆一但工作,一定没有时间好好服侍。
老人院有吃有住有人服侍照顾, 不是比在家里好得多吗?”
“可是,阿财叔他……”
洗了澡,草草吃了一碗方便面,儿子便到书房去。
他茫然地伫立于窗前,有些犹豫不决。母亲年轻便守寡,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供他出国读书。
但她从不用年轻时的牺牲当作要胁他孝顺的筹码,反而是妻子以婚姻要胁他!真的要让母亲住老人院吗?他问自己,他有些不忍。
“可以陪你下半世的人是你老婆,难道是你妈吗?”
阿财叔的儿子总是这样提醒他。
“你妈都这么老了,好命的话可以活多几年,为何不趁这几年好好孝顺她呢?
树欲静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在啊!”亲戚总是这样劝他。
儿子不敢再想下去,深怕自己真的会改变初衷。
晚,太阳收敛起灼热的金光,躲在山后憩息。
一间建在郊外山岗的一座贵族老人院。
是的,钱用得越多,儿子才心安理得。
当儿子领着母亲步入大厅时,崭新的电视机,42英寸的荧幕正播放着一部喜剧,但观众一点笑声也没有。
几个衣着一样,发型一样的老妪歪歪斜斜地坐在发沙上,神情呆滞而落寞。
有个老人在自言自语,有个正缓缓弯下腰,想去捡掉在地上的一块饼干吃。
儿子知道母亲喜欢光亮,所以为她选了一间阳光充足的房间。从窗口望出去,树荫下,一片芳草如茵。
几名护士推着坐在轮椅的老者在夕阳下散步,四周悄然寂静得令人心酸。
纵是夕阳无限好,毕竟已到了黄昏,他心中低低叹息。
“妈,我……我要走了!”母亲只能点头。
他走时,母亲频频挥手,她张着没有牙的嘴,苍白干燥的咀唇在嗫嚅着,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儿子这才注意到母亲银灰色的头发,深陷的眼窝以及打着细褶的皱脸。
母亲,真的老了!
他霍然记起一则儿时旧事。那年他才6岁,母亲有事回乡,不便携他同行,于是把他寄住在阿财叔家几天。
母亲临走时,他惊恐地抱着母亲的腿不肯放,伤心大声嚎哭道:“妈妈不要丢下我!妈妈不要走!” 最后母亲没有丢下他。
他连忙离开房间,顺手把门关上,不敢回头,深恐那记忆像鬼魅似地追缠而来。
他回到家,妻子与岳母正疯狂的把母亲房里的一切扔个不亦乐乎。
身高3英寸的奖杯──那是他小学作文比赛《我的母亲》第1名的胜利品!
华英字典──那是母亲整个月省吃省用所买给他的第1份生日礼物!
还有母亲临睡前要擦的风湿油,没有他为她擦,带去老人院又有甚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