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侯世子为了一个罪臣之女三年未曾归家。
如今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他带回那女子要给她个身份。
我见到世子第一面，他拿着刀要杀了我。
从那时起我便断了争宠夺爱的这条路。
打算跟在世子妃身后混子日。
后来世子妃死了。
世子的山盟海誓也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那个曾经为了和心爱之人在一起而抛弃妻子的侯府世子，掐着他爱人的脖子：
「陈墨岚，你能不能认清身份，你只是我的一个妾！」
1
我从没有想过，世子归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杀我。
他凶神恶煞的提着刀闯进了我的院子。
我看着满脸煞气的世子，大声尖叫。
可是这声音却没能阻止世子不断逼近我的脚步。
他挥舞着大刀就冲着我砍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是世子妃挥舞着鞭子打偏刀，这才将我救了下来。
我的心跳的剧烈，没有劫后重生的喜悦，只有深深的恐惧。
这是我的男人，是我以后的依靠。
可他存了杀我的心。
曾经我以为父亲对姨娘的漠视是造成姨娘悲剧的原因。
可是如今看来，父亲对姨娘却也不是不好，至少父亲从没有想过要害姨娘的性命。
就在我慌张不定的时候，世子将满身煞气又对准了世子妃。
「李清婉，这是你故意的对吗，让这样的一个女子入府，就是想要墨岚误会我，从而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不是最讨厌这些内宅阴私了吗，怎么三年不见，你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是侯夫人做主将我纳进府里，他却只字未提。
世子妃没有辩解，依旧语气平淡。
「圆圆是贵妾，夫人已经给她上了族谱，你若是杀了她，就会吃人命官司。」
世子瞪着眼睛，怒视世子妃，世子妃没有任何反应，他又转过头来狠狠瞪了我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我松了口气。
世子妃走到我的身边，递给了我一方手帕。
「别哭了，以后他不敢对你这样了。」
我接过手帕抬头看她，那往常平静的眼神中，闪烁着几分疲倦。
2
世子出了门就去了陈墨岚的院子，将她好生安慰，不断的向她保证无论如何都不不会碰我，这事才算完。
夫人叫了我去，言语间敲打我要留住世子的心，尽快给世子留下子嗣。
可我一想到世子那天提着刀要来杀我的场景，我就抖的不停。
夫人看我不中用的样子，神色也慢慢的冷下来了。
她这模样我见过的，当年我爹从江南带回了一个瘦马，喜爱的不得了。
嫡母便将她身边的一个侍女抬了给我爹做通房。
可我爹依旧日夜流连在瘦马房里。
那时候嫡母也是用这表情看着那个侍女，转日那侍女就消失在府中。
下人都说嫡母生了气，将那个侍女卖进了青楼。
我孤身一身在这侯府里，我害怕哪一日我也会像那个侍女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
恐惧将我淹没。
突然，我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双平静的双眼。
我来找世子妃，哭着跟她诉说我的害怕，我以为世子妃会说些什么，但最后她只是叹了口气。
「你若是害怕，便收拾东西住到我的院子里吧。」
我心里是想的。
但是这不合规矩。
世子妃冷笑了一声。
「这府里不合规矩的多了，不差这一件了。」
从那以后，我搬到了世子妃的院子里，每日跟在世子妃的身后。
她用早膳我便陪她用早膳，她读书写字我也跟着她读书写字。
不过短短的几日，我就发现世子妃不是寻常女子，她有经世之才，她书房里的书涉猎广泛。
每一本都有着密密麻麻的批注，我常常看的入迷。
其实其中大部分我是看不懂的，但世子妃总是会耐心的为我讲解。
她说的很细致，深入浅出。
不像学堂的先生，只对着那些嫡出的子女来讲。
她只讲给我一人听。
后来我还发现了世子妃手上的茧，王嬷嬷说国公爷从小就将世子妃当做男子一般培养，文武双全，说是人立于天地之间，不应以男女论英雄。
我想起那日世子妃前来救我时候的潇洒利落，我想成国公才是真正的心疼女儿。
而不是像我嫡母那样口蜜心腹，说是送我去读书，其实不过是想要提高我的价值，有朝一日好把我买个好价钱。
这里的日子太过美好，让我忘记了这里是侯府，而李清婉是我男人的正妻。
3
那日是陈墨岚回府后第一次来给世子妃请安。
世子妃就像当初我刚到侯府一样，并没有为难于她。
但是陈墨岚却把世子妃当做了敌人。
她神情炫耀，挺着纤细的腰肢，在我们面前走动。
「世子妃，饶恕妾的无礼，这有了身子的人就是坐不住。」
她那样子实在碍眼，眼看着还没有显怀，却在这里拿着孩子说事。
「陈姨娘，你既然怀了身子还是少走动的好，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怀了又没了的。」
世子妃在我心目中高洁如皎皎明月，我看不了别人这样欺负她。
「你大胆！」
陈家没落难之前也是贵族，陈墨岚自然也是高门贵女。
可是如今她和我一样都是妾，甚至她还不如我。
至少我还有娘家支撑一二，她能靠的也不过就是世子的宠爱。
当日陈墨岚以我的存在为借口，哭着闹着要世子娶她为平妻。
世子到夫人那里以再次离家相逼，就在夫人忍不住要松口的时候，成国公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大致的意思就是成国公府不同意这件事，如果世子非要这么做，那他不介意到皇上那里去评理。
有了成国公态度，陈墨岚自然也没有当上这个平妻。
陈墨岚不依不饶的想要教训我，世子妃及时开口制止了她。
「你若是不愿来我这里请安，以后就不要来了。」
看得出来，世子妃是真的不想见这位宠妾。
陈墨岚走后，我第一次看到了世子妃挺直的背弯了下来。
「圆圆，你说女子为何要被困禁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中，若是我们也可以像男人一样建功立业，去看大好山河该有多好。」
世子妃望向窗外的眼神充满了向往，可当她转头看向我的时候，我又在里面看到了一片荒芜。
4
陈墨岚的孩子没了，我觉得是她自己故意的。
可是除了我大概没有人这么想。
陈墨岚一口咬定是世子妃所为，世子又拿出了那把大刀。
只不过，这回他想要杀的对象是世子妃。
我颤颤巍巍的挡在世子妃身前。
「世子，世子妃的母家可是成国公府，你，你得考虑后果。」
我学着那日世子妃救下我时的模样，想要劝世子住手，可我终究没有世子妃的那般魄力，世子拿着刀想要连我一起杀了。
我紧紧闭上眼睛，这时我听到了身后的一声呵斥。
「住手！」
我第一次听到世子妃这样大声的说话。
她将我拉开，直面世子。
「想杀了我？沈寒舟，你敢吗？
「当年你不喜欢我，最后不也是娶了我，这些年你百般作为不就是想证明你不是个窝囊废么。
「可你看看你的样子，身上无功名，心中无胆气，你有所不满只能拿女眷出气，你想要你最爱的陈墨岚做平妻你不敢，你不想娶我你也不敢，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孬货。
「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你，街边的屠夫都要比你多二分胆，便是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在我李清婉眼中，我又怎么会为了你而争风吃醋，费尽心机。
「你不配！」
世子妃脸上满是不屑。
而世子握着刀的手更加颤抖，世子妃这话正好插在了他的心窝子上。
他要比我们都了解陈墨岚，又何尝不知这只不过是陈墨岚想要谋取平妻之位的一个手段。
他这般气冲冲的来，就是像世子妃说的，他想证明他不是个孬种。
我担惊受怕的看着那把刀，害怕世子真的丧失了理智。
可我没想到世子突然笑了，笑的大声，笑的癫狂。
「哈哈哈哈，李清婉，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我是没有胆气，入不了你的眼，不过你已经是我的妻子，无论你愿意不愿意，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妻子，只要我想，你就得在我身下讨好我，为我生儿育女。」
他说着便将手中的刀扔掉，一把抱住了世子妃。
世子妃拼命的挣扎，可依旧阻止不了世子的兽行。
不，不可以。
我顾不上害怕，赶忙上前帮忙，一旁的王嬷嬷等人也是反应了过来，都去阻止他。
我找准时机，一口咬在了世子的手臂上。
他痛呼一声松开了手。
他指着我们，「好啊，好啊，你们能挡的了我一时，还能挡的了我一世？李清婉我与你是夫妻，行夫妻之礼是天经地义，你等着，我早晚会让你成为一个只能日夜在床笫间等我宠爱的女人。」
他挥袖而去。
世子妃脸色铁青，嘴唇苍白，看起来很不好。
我小心的扶住了世子妃，明显的感受到她在颤抖。
一颗两颗，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落。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她嘴里呢喃着。
「世子妃。」
我担心的看着她，却只见她昏了过去。
5
世子妃病了，病的很严重。
她每日吃不进，睡不着。
王嬷嬷说世子妃是被世子吓到了。
可我却觉得世子妃是被世子断了活着的念想。
她从书中见过广袤天地，也亲身策马于宽广大漠。
她受困于高墙中，还能欺骗自己一身清白，还有心可守。
可就像世子那日说的，她是他的妻，只要世子想，那便是天经地义。
若是真到了那天，身上的清白没了，心又真的能收得住么。
世子妃接受了不了自己变成那个样子，终于是在一天晚上，她支走了守夜的侍女，自杀于屋中。
锋利的匕首割破了她的手腕。
鲜血浸染了被褥。
那边还在逼迫成国公松口的世子全然不知。
他的妻子为了在他的后院守住贞洁，自杀在漆黑的夜晚。
......
世子妃死了，陈墨岚的平妻之梦破碎了。
成国公提着剑要杀了世子，给世子妃讨个公道。
最后是城阳侯强压着世子负荆请罪，才让成国公收了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世子妃口中的父亲。
身形健壮的大将军趴在世子妃的棺椁上哭的声声如泣。
此情此景领闻着流泪。
「清婉，都怪爹，都是爹害了你啊！」
6
成国公同意不再追究这件事情，但是只提出了两个条件。
一是给陈墨岚灌下红花，从此断了她怀孕生子这条路。
二是将我扶为正妻。
虽说我只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做不成侯府世子的嫡妻，可若是做个续弦，外人却也说不出什么。
世子当然是不同意，夫人也是不同意。
只不过世子是不想让陈墨岚喝下红花，她本身就小产，这样一来身子便会大损。
而夫人则是不同意我做世子的正妻，要知道世子妃是国公府的独女，成国公扶持过三代帝王，身份自然是不用说的。
可面对他俩的反对，成国公提起剑默不作声的往外走。
侯爷见状赶紧将他拦了下来。
「李兄，李兄，这是作何？」
之见成国公声音嘶哑，眼神却坚定的很。
「你们侯府欺人太甚，害死了我唯一的女儿，我当父亲便要去上圣上面前去给她讨个公道。」
说着他又抬起手中的那把剑。
「若是皇上要包庇侯府，我就拿此剑，自刎于殿上，以示决心！」
他伸手将侯爷推开。
眼看着情况不可控制，侯爷大喊，「我们同意了，都同意了。」
后来下人们都暗暗的说我是走了狗屎运，成国公为了恶心侯府，才提出要将我扶为正妻。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是我暗中找了成国公。
我跟他说只要是能让我当上世子正妻，我就能够毁了整个城阳侯府。
8
我叫陈月圆，这名字是我姨娘起给我的。
她希望我这辈子能够得一个圆满。
只可惜她在我十岁那年死了，难产而死。
我的人生从那一刻就不能圆满了。
我十六岁那年。
我爹结束了外放，回京城做了个芝麻大的小官。
后来不知怎的和侯府攀上了关系。
为了仕途能够更进一步，他和嫡母商议着把我送给世子做妾。
其实从小到大，嫡母待我不薄。
不仅不苛待我的吃穿，更是送我与嫡姐一起念书。
她说女子得通理明德才是好的。
我觉得嫡母说的对。
所以当她跟我说，给侯府世子做妾，是她能够为我安排的最好的前程的时候。
我也欣然答应了。
其实我知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无非就是高高兴兴的入侯府，日后还能得个娘家照应。
或者哭哭啼啼的被绑进侯府，被两家人厌弃。
那日侯府派了一顶红轿来接我。
一路上晃晃悠悠。
我就想起小时候姨娘跟我说，她嫁给我爹的时候是怎样怎样的风光。
我那时候不懂，娘明明在府中伏低做小，哪里来的那般风光。
后来我才知道，那不过是姨娘的一个梦。
一个日思夜想的梦。
她不断强调自己是嫁给我爹的，不过就是不想承认自己这辈子低人一等。
但妾就是妾，妾都是被纳进门的。
是会一辈子为人奴婢的。
如今，我也是要给人作奴婢的。
轿夫把我从小门送进侯府。
只不过我并没有见到世子。
却见到了世子妃李清婉。
她看我的眼神淡淡，既不热情，也不刻薄。
没有想象中的刀锋剑影，也没有百般苛责。
她对我更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给我安排了住处，交代了几句转身就要走。
我有些惶恐，连忙拽住了她。
「世子妃，世子呢？」
她微微回过头，毫无波澜的眼神中终于带了些锋利。
「你就当侯府没有世子这个人吧。」
9
我那时候觉得世子妃是恨世子的。
世子为了一个罪臣之女，抛弃了家里的妻子，也不在老夫人身边尽孝。
京城的人都笑话他宠妾灭妻。
但是他远离京城，这份耻辱都落在了世子妃身上。
「我们家姑娘是成国公独女，是何等的尊贵，怎么就受着这窝囊气。」
那日我照常给世子妃请安，就看到满屋子的侍女嬷嬷都是一脸气愤。
等我坐下来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世子要回来了。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陈家也在大赦的范围内。
世子要把他的心爱之人带回来，堂堂正正的给她个身份。
「他开口就要扶那位做平妻，试看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会把一个外室扶为平妻，这是踩着我们姑娘的脸面抬举那个小贱人，世子真是太过分了！」
世子妃的乳娘王嬷嬷气的直掉眼泪。
而我却看着世子妃。
她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淡定的喝了口茶水，然后跟我说。
「夫人做主把你纳了进来，这事儿世子是不知道，今后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若是你应付不来就跟我说。」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将茶碗放下，露出了一个苦笑。
「不过你跟我说也是白说，我怕是也给你做不了主，咱们还是各自安好吧。」
我从小到大除了嫡母也没见过其他家的大娘子。
嫡母出身世家，平日里端庄有余，却并不小意温柔。
父亲虽也有几房妾室，但对嫡母还是颇为敬重。
父亲主外，嫡母主内，嫡母很少过问父亲在外的事情，而只要是嫡母过手的内宅事务父亲也不会干涉。
我以为这是所有人家夫妻的相处之道，可没想到在侯府却是不同。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做人妾室，最重要的就是听话，不只是要听家里主君的话，更是要听当家主母的话。
我是在她手下讨生活，自然是把她说的都放在心上。
或许从那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男人的宠爱最是不可靠，姨娘挣命抢了一辈子，最后也没得一个好结局。
我要比姨娘幸运，世子妃是个好人。
虽她人像是夜间月光泛着凉凉寒意，但是她却有着一颗这世上难得的赤诚之心。
她在这吃人的侯府护佑了我一时，教我读书，给我讲这世间正道。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我只知道这个世上有她，我的生命变得不一样了。
在她眼中人没有嫡庶之分，也没有高低贵贱。
我就是我，不是夺宠的工具，也不用不断在我身上增加筹码，提高我的价值。
可是现在她死了，活活被世子恶心死的。
我坐在窗下痴痴的望着月光，想起世子妃在的时候跟我说。
「人这一生，或欢喜，或悲伤，总是要有些执念的，你会为之拼尽全力，远超于性命，这样人活着才不浑浑噩噩，庸碌一生。」
世子妃为了自己灵魂的自由而放弃了肉体。
那我为了我的执念也会不惜一切代价。
那个曾经拽着我出泥潭的人啊。
我不会让你枉死的。
10
一个妾室被扶为正妻的，自然是没有资格大操大办。
只不过是正经的开了祠堂，改了族谱，就算礼成。
这期间世子没有出现。
因为陈墨岚血崩了。
大量的红花灌下去，虽然会伤及根本，但是世子提前为她请了名医在一旁，保证她不会出意外。
可人最怕的就是作死。
陈墨岚口口声声的埋怨世子并不维护于她，害的她要被人如此侮辱残害。
世子连日来被侯爷教训的已经是头脑发胀，对陈墨岚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墨岚，要不是你非要去招惹李清婉，她又怎么会死，她若是没死，成国公又怎么会这样逼迫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