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简史16】殷墟家族墓地中的高加索人种

傲芙聊宇宙 2024-10-21 14:32:57

1928年7月,傅斯年主持成立了国民政府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下设考古学小组。当时,傅斯年雄心勃勃,试图带领中国学界在世界社会科学领域,占据一席之地。当年10月,他就派精通甲骨文的董作宾,到河南小屯进行考古挖掘。

董作宾没有经受过考古训练,更没有体质人类学知识,所以重点关注甲骨文。据说,他主持第一次殷墟挖掘时,挖出了阴森森的白骨。看着那些狰狞的骷髅头,估计心里多少有些倒胃,也不觉得有什么价值,遂让人又埋回去了。董作宾听说人的头发不易腐烂,对外人说那具没有头发的骷髅,可能是一个和尚。

傅斯年心中有数,知道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他当机立断邀请已经崭露头角的李济,去小屯主持以后的考古挖掘。董作宾成了他的辅助。李济出自清华学堂,到美国后学过心理学、社会学,最终获得哈佛大学人类学博士学位。回国后,名列清华学堂四大导师,转向考古挖掘和研究。

李济

李济接受过体质人类学训练,知道墓葬遗骨的重要性。再碰到人骨,他便训练挖掘人员按照程序,小心翼翼提取出来,洗刷干净,编写标本号码,再用浸湿的麻纸糊起来,放在走廊上阴干。1933年,当他们在侯家庄西北岗发现殷商王陵时,这些训练都派上了用场。上千的头骨被整理出来,可惜,由于早就被盗掘,中心墓室的王族遗体已经不见影踪。

夏鼐回忆说,等到他1935年参加殷墟挖掘时,采集人骨标本已经形成明确的程序。抗战以前,李济他们采集了几千个殷墟头骨。这些头骨被集中到南京,交给从英国回来的吴定良进行研究分析。吴在伦敦大学获得人类学与统计学博士学位,任史语所人类学组主任,专攻体质人类学。

随后八年抗战,史语所跟着国民政府辗转迁徙,那批殷墟头骨也跟着从南京到昆明,从昆明到重庆,又从重庆到南京,再从南京去了台湾。南京劫难以及多次搬运,使得大半头骨遭到损毁,而失去研究价值。不过,仍有几百个头骨,可供吴定良和他的助手杨希枚进行研究。杨希枚毕业于武汉大学生物学系,1943年进入史语所人类学组,跟着吴定良学习体质人类学。

1949年,中国政治天翻地覆,包括史语所在内的学术界分道扬镳。吴定良留在大陆,杨希枚则随着傅斯年、李济他们,撤退到了台湾。从李济的回忆来看,他们对吴定良相当不满,因为吴自始至终没有提交殷墟头骨研究报告。好在,撤退到台湾后,李济发现了吴定良夹在于骨骼标本中的几本笔记。

李济根据笔记内容,1953-1954年间整理了一篇小文章,算是对多年殷墟人骨研究的初步总结。吴氏笔记整理了161个头骨,而且由于破损,数据并不完整。李济只能根据有限样本和数据,推测西北岗商代头骨可能不是同一种系。

随后几年,美国考古学家Carleton S. Coon,人类学家William W. Howells,都曾经考察过这些头骨。后者认为西北岗头骨是同种系的,而前者认为是不同种系,包含着两具北欧人种。

1961年,李济干脆安排杨希枚,接续大陆时期的工作,专门整理和研究西北岗头骨。杨希枚当时在台湾大学考古人类学系兼职授课,学生中有后来名满海内外的张光直。杨领着台大几个学生,花了不到两年时间进行了初步整理。1963年,他又争取到了赴美国史密森研究院进修体质人类学的机会,以便更准确地对西北岗头骨进行分类。

杨希枚

1970年,杨希枚终于整理完成殷墟西北岗头骨整理报告,发表于台湾《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十三年后,考古学家夏鼐表示,这个报告是迄今为止数量最大的可靠数据,分析谨严深湛,推论富有启发性。

杨希枚的这份报告,支持李济和Coon的判断,即西北岗头骨是多种系的。他测量了370具头骨,男性319具,女性51具。这些头骨全部出自西北岗王陵区殉葬坑,并非王族尸骨,也很少可能是王族宗亲。更大的可能性,是侍役奴属或被俘的异族俘虏。李济更倾向于认为是后者。

其中,两具头骨与一个美国出生的英国人头骨高度相似,难以区分。因此,杨氏认为这两具头骨面部较窄,鼻梁高耸,颧骨不发达,疑似英裔美人的高加索人种。这个判断与Coon的北欧人种推论略有差异,不过都属高加索人种范畴。

需要指出的是,杨希枚报告似乎没有说明两具疑似高加索人种头骨的性别,而郭静云在相关研究中明确指出其为女性。鉴于郭氏为考古专家,并且目前在台湾高校工作,所以这里暂从其说。

杨希枚整理报告依据的,是体质人类学知识。严格说来,体质人类学与基因检测不同,仍属人的一种理性判断。因此,杨氏报告始终称“类高加索人种”,而不是直接判定为高加索人种。

既然属于理性判断,就会有不同意见。事实上,在杨氏报告出来前后,始终有人不同意殷墟遗骨“多种系”说。前文提到的美国人类学家William W. Howells,还有C. G. Turner Jr.、张光直、韩康信、潘其风等,都认为殷墟遗骨是同一个种系,不存在种系混杂。

鉴于其他人不是专门研究殷商遗骨,这里仅介绍韩康信、潘其风的观点。吴定良留在大陆后,先在浙江大学后到复旦大学,分别创建了人类学系,韩康信是他的学生之一;留美回国的颜訚,负责整理研究中国社科院考古所保存的新石器时代人骨,毕业于北大的潘其风是其助手。

韩康信

1970年颜訚不幸去世后,韩康信、潘其风接续其工作,负责研究新石器时代人骨,属于上个世纪中国大陆殷墟遗骨研究的权威学者。

他们在1980年的文章认为,西北岗殷墟头骨都是蒙古人种的,并非来自多个种系。其中殷商平民体制接近现代东亚蒙古人种类型,王族成员可能混合某些北方蒙古人种。他们补充修改的文章,还专门用一节讨论西北岗头骨的高加索人种问题。

这篇补充修改的文章认为,杨希枚所说的两具疑似高加索人种头骨,除了发达的颏与蒙古人种不同,其他脸部特征,尤其是铲形门齿,与蒙古人种没有本质性区别。而且,三四百个头骨标本中,只有两个与其他不同,也很容易让人怀疑,这不是种系差异,而仅仅是个体变异。

他们还认为,晚商时期高加索人种与蒙古人种的分界线,基本上位于新疆东部和甘肃西部,具体说就是河西走廊玉门关。根据考古挖掘,分界线以东没有出土过高加索人种头骨,所以西北岗头骨中,不可能存在高加索人种。

杨希枚在台湾史语所退休后思乡心切,1981年毅然回归大陆,进入中国社科院考古所工作,所以与韩、潘有近距离的讨论。从双方文章来看,显然是谁也没有说服谁,大家仍然各执一词。对于多数旁观者来说,恐怕更倾向于韩、潘二人的观点。毕竟,那个时代的人很难想象,大邑商曾经生活着高加索人种。

如果没有基因检测,这种认识会永远占据上风。

但是,1997年唐际根送检殷墟黑河路王族成员尸骨,扭转了双方争论的天平。根据唐际根自述,三个检测机构反馈回来的结果,都显示送检尸骨属于高加索人种女性。有李济和杨希枚的推断在前,谁都知道这个线粒体检测结论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李济、杨希枚推断有误,可以理解。只要存在人类推断,就不可能绝对可靠。但是说线粒体检测也不对,似乎令人难以费解。

唐际根拒绝接受的理由,是样本可能受到了污染,混入现代人成分;还有人提出,21世纪以前的基因检测刚刚起步,本来就不成熟,很容易偏离事实。

唐际根

但是,我们觉得这些解释都比较乏力。如果完全由加拿大学者检测,可能会存在样本污染的可能性,但是中国和日本学者的检测,也会同时被污染吗?如果一个机构检测,出现失误情有可原,难道三个检测机构都技术不过关,出现了同样的技术失误?

综合以上各种信息来判断,殷墟遗骨中存在高加索人种的可能性,远远大于不存在的可能性。换句话说,晚商时期的殷墟,确实存在过高加索女性人种。这些高加索女性人种,不一定来自新疆地区,而是更有可能来自南西伯利亚和西部蒙古高原。

也许会有人说,最近十多年,中国基因技术已经越来越成熟,对于殷墟遗骨的检测结果也有几个,但是为什么再也没有出现疑似高加索人种?在我们看来,恐怕原因有二。一个是高加索人种本来就是小概率,不容易碰到;另一个是,在民族主义高涨的今天,基因研究者面临巨大压力,从事殷墟遗骨分析更是费力不讨好。

其实,即使殷墟真的存在高加索人种,也完全不影响对殷商王族人种的判定。杨希枚推断的两具疑似高加索人种,是从370具头骨中挑出来的;唐际根送检的标本数量及其代表性,我们不了解内情,但是从杨希枚的统计来看,应该也不能代表殷商王室女性。

所以,比较客观的推断是,殷墟仅存在极少数量的高加索人种,而且可能皆为女性。她们都是殷商晚期,阴差阳错来到中原的女奴,或者被殷商俘虏来的敌人家属。这些极少数的白人女性,在“大邑商”物以稀为贵,被殷商王室纳入后宫当作女仆,甚至充当宫妃。商王去世以后,她们又由于身份的稀奇,成了先王的陪葬品。

这种极少数的高加索女性,根本不会影响殷商王族的构成。殷商王族的绝对主体,毫无疑问是蒙古人种。唯一的争议是,他们到底是以东北亚通古斯人群为主,还是以东亚华夏或东夷人群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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