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被他爹胖揍了一顿,倒成功臣了,宝玉躺在榻上。在贾母的率领下,贾府的人众星捧月一样的穿梭于怡红院。薛姨妈母女来到怡红院,贾母等都在,大家见过了。
王夫人问宝玉想吃什么。宝玉想起小荷叶儿小莲蓬汤。凤姐一听,就笑了,说这也太磨牙了。贾母催人赶快去做。凤姐说得找到模子。问管厨房用具的,说没有,问管茶房用具的,也说没有。最后是管金银器皿的找到送来。贾府专管器皿的就有好几个。
薛姨妈先接过来一看是个很精致的小匣子,里面装着四副银制的模子,每个模子上凿有各种各样的模具,什么菊花、梅花、莲蓬、菱角的应有尽有,共有三四十样,打的十分精巧。因笑向贾母王夫人道你们府上也都想绝了,吃碗汤还有这些模子。若不说出来,还以为是看着玩儿的东西呢。其实这银模子的作用就是把面疙瘩塑形成面片。
有史以来国人最讲究吃的文化。见面打招呼都问吃了吗。而且几乎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跟吃相关。例如养家糊口、铁饭碗、混饭吃,甚至进而扩展出吃得开,吃香、吃小灶、吃老本、吃豆腐、啃老、吃软饭、吃不消、吃亏、吃醋、吃不准,吃不了兜着走,不胜枚举。
侠义的吃,当然就是专指享用各色美食。所谓美其食,要吃得美了,美了。红楼梦里有太多的美食,做法都非常复杂,一般人家根本没有条件吃。这种莲叶羹,就有一套用银子打造的专门的模具,造成荷花莲蓬菊花的模子,把揉好的面压出各式各样花的形状,配上鸡汤煮熟,再浇上用荷叶煮的水,使汤具有了荷叶的清香味。连薛姨妈这样的富婆见了都觉得稀奇。若不是在贾府亲眼看到,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是干啥用的。凤姐儿抢着介绍说平时也不做,这是旧年备膳时留下的,原来这是做给皇帝和贵妃吃的。贾府当年招待贾元春用过一次,那是照搬了皇宫的御宴享受。
凤姐儿也不等人说话,主动介绍说姑妈那里晓得,这是旧年备膳,他们想出来的法儿。不知怎么印出些面片来,借点新荷叶的清香,全仗着好汤,谁家常吃它。那一回呈样的作一回,就再也没用过。谁知道他今日怎么就想起来了。说着接过模子,递与个妇人,传话吩咐厨房立刻做十来碗,送到前边来。别人都本以为意,王夫人问,咋做那么多?王夫人问得很愚笨,凤姐答得很聪明。王夫人是块木头,她就想不到,你儿子想喝汤,你得先请贾母喝才对。王熙凤还想趁机让大家都尝尝。
这道小荷叶儿小莲蓬汤应该少不了荷叶。而且应该是只要其味,而不食该叶。要现杀鸡,熬制的好鸡汤。这个名字听上去很好听,其实就是面片汤。不过不是擀成面皮切出面片,而是用模具印出各种形状的面片儿。凤姐说磨牙就是说它做起来太麻烦。看来宝玉要吃的不是食品,而是麻烦,是讲究,是这种极度的奢侈。王熙凤说谁家常吃它。因为做起来也太麻烦。因为宝玉要吃,所以才会不惜兴师动众。不然的话,我们读者怕是也难得一见了。
凤姐说这东西不常吃,干脆多做几碗,大家都尝一尝。贾母戏谑凤姐道猴儿,拿着官中的钱你做人。贾母经常用猴儿称呼凤姐,表示喜欢她的机灵。贾母说凤姐会做顺水人情,拿公共资源讨好众人,并不是批评她,而是一种玩笑。
王熙凤趁机显摆一下她的管理范围和能力。其实这模子由谁收着,都是她的份内事。她要当着大家的面提出来,告诉大家自己作为内当家并非浪得虚名,而是管着具体事情。结果点弄巧成拙,那副模具竟然从厨房到茶房、再到金银器皿房才找到。当然家大业大、事务繁杂,凤姐忘了这模具收到哪儿去了也属正常,毕竟最后还是管金银器皿的送了过来。
凤姐让做十来碗,有些出乎众人意料。那东西虽然不算多么金贵,但做起来很麻烦,凤姐要借势儿做个顺水人情,多弄些大家尝尝。顺势显摆一下自己的廉洁范儿,强调这碗汤不用公款,当众告诉厨房在自己帐上领银子。至于最后厨房有没有把账记到她的头上,就不得而知了。
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们在饮食上有极大的耐心和创意。这底汤也不难复原。小荷叶汤实际上不过就是面疙瘩汤。至于用哪些配料生成美味的汤,如今的大厨应当不在话下,只怕比当年做得还会好些。
贾宝玉的小荷叶汤很不寻常,这碗汤写出国公府令人瞠目结舌的讲究。曹雪芹借这一碗汤写尽了贾府的沧桑,展示贵族之家的钟鸣鼎食。又通过一碗汤,写了几个主要人物,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甚至贾母、王熙凤,这些人用非常细微的情节,写出他们鲜明的个性。
作者借用这一碗汤,在不经意间展示了贾府精致的饮食生活的一角。对这种近乎极限的讲究,连皇商家的薛姨妈都感到稀奇。看来薛家虽是皇商之家也许是富得流油,但是也不过仅仅富裕而已。而贾家则具有既富且贵的豪门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