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古时淮上之地有位梁老汉,这梁老汉一子名叫梁榆,此子不喜耕种,读书又不成,到了二十多岁年纪也没有个正事可做,附近人家无不敬而远之,唯恐让本家子弟沾染上他那不务正业的习气。
眼看儿子不成器,梁老汉和妻子徐氏都很烦闷,这一日忽听说梁榆娘舅打从淮南归乡,徐氏喜道:“我这兄弟是淮上有名的木匠,两淮之地凡要营造楼阁庙宇,第一个要请的木匠就是他,不如让咱们孩儿跟他学做木工,将来若是学成了手艺,也算是个正经营生,不致落入穷困之地。”
梁老汉一听也是这么回事,于是他们老夫妇就跟儿子梁榆商议让他跟娘舅学木工,这梁榆眼见因自己不务正业乡里好友都渐渐疏远自己,其实也有悔悟之心,于是就听从了爹娘之言。
一家人说定,这天梁老汉夫妻两个备了礼物,带着梁榆去了他娘舅家,梁榆的娘舅名叫徐景盛,如其母所说,这徐景盛果然是有名的木匠,前番被人请去淮南一座寺庙造宝塔,整去了三年,宝塔造好那日,远近之民扶老携幼前来观瞻,只见此塔高大巍峨直接霄汉,雕梁画栋精妙绝伦,人们无不扶掌称赞,待徐景盛归乡之日,除了原先许下的工钱外,寺庙又送他不少礼品,以答谢用心营造之德。
这徐景盛归家才没几日,见姐姐一家前来访亲,他很是高兴,忙让家人置办酒菜款待,席间听姐姐说明来意,知外甥有意跟自己学做木工,他便道:“既然贤甥要学木工,我自然是高兴,不过话要讲在当面,天下木匠千千万万,我却与那些造家什民宅的不同,若是学造家什民宅,一般人也就学五年便可出师,若学我这种造楼塔宫庙的,五年兴许才刚入门,要想出师至少得十数年,如果贤甥真想学的话,第一个得耐得住性子,若是急性子可学不得,若是将来半途而废,只能是白费时光,误了前程。”
梁榆是诚心而来,听娘舅如此说,当即保证绝对会耐心学艺,景盛大喜,就在席前喝了梁榆的拜师酒,就这样他们师徒的名分算是定下了。
未及一月,淮北一富户请景盛前去造楼,景盛收拾了诸般木工之具,叫上梁榆一同前往,到了地方,景盛给梁榆一把斧子,只教他劈削木头,如此年头到年尾,几乎没有使过第二样工具。
后来梁榆实在将木头劈的厌烦了,就在心中思忖:“我这娘舅师父到底不诚心教手艺,若像这样整天用斧子砍木头,分明就是樵夫的活计,如何是个木工的样子?”
梁榆已是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一天早上等别人都去上工之后,他却卷起铺盖卷儿背在身上,一声不吭回了淮上家乡,一同做工的有人看见,忙去告知景盛。
景盛听说梁榆走了,当即向主家借了匹骡子骑着追赶,追出五里远近,赶上了他,将骡子横在他头前问道:“眼看年下还有一月,贤甥为何这时归乡?”
“不瞒娘舅说,似我这样终日只用斧子,恐怕再等一百年也难出师,故此想早回家乡另寻门路。”梁榆怏怏说道。
“这样说你是学会用斧子了?”
“斧子有何难用?不过劈削而已,最是简单。”
景盛听出梁榆话中有埋怨自己不教本领的意思,于是笑道:“贤甥远离家乡随我来到此处,不知会一声就偷偷返乡恐怕脸面上说不过去,若你真觉得我不用心教本领,不妨回做工之处砍几斧让我瞧瞧,若真如你所说将斧子学到家了,今日我就教你其它本领,若你要走我也不拦,也算是我这个师父当得不好,等归乡之后我自去你父母面前赔不是,你看如何?”
梁榆有心跟景盛置气,便跟着回到做工之处,取来斧子和木头问景盛要如何砍,景盛说道:“你就随意砍上三斧,若三斧同归一槽,就算是你真学会用斧子了。”
梁榆当即挥起斧子用力在木头上砍了起来,第一斧下去,木头正中砍出一道木槽,第二斧再对着这个木槽砍下去,却是向左稍偏了半分,第三斧下去,又向右偏了半分,结果是三斧砍了三个槽出来。
“贤甥,你这斧子至少还差两年火候,若是真正的好木匠,绝不会三斧出三槽。”景盛指着这块木头说。
“娘舅说这话太过无理,谁能砍三斧子分毫不差?”
见梁榆不服气,景盛拿起斧子照这块木头上也用力连砍了三斧,只见这三斧子果然全砍在一个槽里面,丝毫没见偏离,完全看不出砍了三斧子,当时有十多个二把木匠围观,见景盛斧子上有这般功夫,纷纷赞叹出声,梁榆心中这时也对景盛佩服的五体投地,知道自己卷铺盖偷偷回家这件事做的太鲁莽。
景盛这时便道:“主人家造这几座楼房,用的木材皆取自万里之外的深山,花费之数难以估量,木料既然如此之精良,木匠做工又岂能马虎?自然一丝也不能敷衍,尤其在精细之处,更是只有上等木匠才敢动工,若想成为上等木匠,头一件要学的就是斧子,若斧子还没学好又去学别的,这辈子也休想成为上等木匠?当初拜师时我就告诉过贤甥,跟我学做木工务必耐得住性子,若像你这样急躁,果然不学也罢!”
面对景盛的这番教诲之言,梁榆一脸惭愧,拜倒在地连连认错,景盛见他诚心悔过,也不再说责怪的话,依旧让他用斧子劈削木头。
三年之后,梁榆总算将斧子使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用斧子劈砍木头,成型快且准,景盛十分满意,自此方才传授他别的技艺。
十数年后,梁榆的木工技艺终于大成,名气渐渐也盖过了娘舅徐景盛,不仅名扬两淮,就连京师大内的几座宫殿也是他主持修造,而乡亲们对他的看法自然早就改变了,想让子弟跟他学习木工技艺的人踏破了他家的门槛,而梁榆景盛三斧试高低的事迹也常被乡亲们引用来教诲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