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广州老人回忆他插队的经历:
因为受台风影响,广州300多青年到中山插队务农的出发时间推迟了一个月,拖到了1964年10月初成行。这位回忆者当时刚够15周岁而已。
去之前听说中山是鱼米之乡,“抬头可以吃到荔枝,要煮饭时往河里一捞就有鱼虾”,等辗转到了公社,还是台风肆虐后一片狼藉的景象,跟想象完全不同。
热情的社员倒来一杯水,玻璃杯里的水三分之一是泥,三分之二是水,因为当地喝的全是河水,台风使大量泥土冲进河里,所以混浊得很。
在农村的的七年里,他一直住在茅寮。其他老百姓基本上也都这条件。茅寮都用稻草盖房顶,到了梅雨季节,插队青年煮饭没有柴火,着急了就扒下房顶的稻草当柴火,结果这茅寮越住越破。
因为成分不好,在广州从小就受气,现在到了农村,没有人太在意这个向他投白眼啦,反而有得到贫下中农高看一眼的感觉。
别人怎样不好说,这位回忆者倒真有些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感觉,心情舒畅,劳动自然积极。上级夸他思想进步,有觉悟。
不过这个物质条件确实挺匮乏,当时完成公余粮任务后,像他这样的一级劳动力每月最高可分配到55斤稻谷,碾成大米只有不到40斤。没有油水,这些大米顶多只够吃20天。
每年双夏大忙时节,最难熬,为了抢收抢种,必须在15天左右的时间内,把田里的早稻收割完毕、晒干并运到国家粮仓去交公粮。
同一时间内,还得把收割后的稻田犁好耙好,插上晚造秧。那时是全年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每经历一次,必然要晒脱几次皮瘦好几斤。
谁在这个时节请假或偷懒,必定受到全村人的鄙视。这个时段,全村人都起早贪黑,吃在田头。都是凌晨四点起床,把早午饭一起煮好,先几口吃下早饭,然后带上午饭和一片黄糖,摸黑下田。一直干到中午,才能稍歇一会儿,把带来的白饭加上黃糖,取点清水一搅合,喝进肚里。找个树荫,睡上20分钟,之后又继续下田。
那个年代吃猪肉是专挑肥的,偶尔买回几两,专门用于炒菜。炒菜时用肥肉擦几下铁锅,便当下油了。反复用上好几天,直到肥肉开始变味了,才舍得吃掉。
有一年,他参加全县水利大会战,青年突击队提前完成任务,获奖两斤肥猪肉。在坐小艇回生产队的路上,大家议论如何分猪肉。
人多肉少难分配,他出了个馊主意,说:干脆看谁能在回村路上两小时内,吃完两斤肥猪肉,但不准用盐!
反正这肉分到个人身上也太少了,大家没别的主意,就都赞成了,没人敢,都逼着要他来。
让小艇停靠岸,他们在堤边挖个坑,把肥猪肉煮熟。然后再上小艇,一边走,一边看他吃肥猪肉,结果被他轻而易举完成了,身体安然无恙。
他落户的村子人口不多,四面环河,环境很好,可就是村民养的鸡成活率低。人们都怪村里风水不好。
他不信,通过阅读养殖书籍才知道,主要原因是鸡群近亲交配导致的。他便特意从广州买回“洛岛红”、“澳洲黑”等良种鸡作种鸡,村民们也有点意思,见他的鸡体形大、毛色靓,每天天不亮,便将自己家的母鸡扔到他的公鸡旁。后来这个村鸡的品种就被改良了。
插队落户的第四年,生产队年终分配,他领到巨款127元,算是全生产队冠军了。
他经过思想斗争,决定购买当时先进的谋生工具——双梁载重自行车。
那年头,这种牛逼自行车能送基肥到田头,运稻谷到大队碾米,把自己种的农作物运到墟上出售,村里有人半夜不舒服要靠它送卫生院保命。
只有生产队长这样的大人物才配拥有,压根没几辆。那时候有钱也买不到新车,全大队几千人,一年只分配到三个指标。当时连灯泡也得凭票购买。
好在他是广州人,知道可以去广州二手市场去买旧车。那时候也是偷着交易,天不亮就去,他选中一辆广州生产的红棉牌双梁自行车,以124元成交。
看中这辆车,是该车已经配备了一个载重的车尾架,方便运载重物。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大手笔投资,兴奋得忘形,还剩下三块钱,一半买酒,一半买牛杂,自斟自饮。
伙食太好,酒量太差,喝的五迷三道,在朦胧中,他还知道紧抱着心爱的自行车,就这么在马路边睡了三个小时,清醒过来才回家。
太幸福啦,晚上失眠,骑上自行车,在广州城嗖嗖的兜风。
本来已经买了第二天晩上的船票回中山,干趣退了,从广州骑着二手自行车回到生产队。年轻就是好啊!身板儿好,心情也好!
他从此走上插队生活的巅峰。据他自己说,骑车技术可以说那是相当高超。一头75公斤重大肥猪,连笼带猪捆在车尾架上,就那么推下渡船过河,又连猪带车推上岸,在又高又窄的河堤上骑行,也不怕一个踉跄摔下去,把肥猪成功运到公社食品站交售。
1969年,公社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队员连夜集中,冒雨摸黑到各村,敲锣打鼓喊口号,庆祝九大召开。
由于是雨天,唯一的羊皮鼓潮湿后被敲破了。这可真是摊上大事了。第二天晚上公社可是要召开万人庆祝大会,不能没有这个鼓造声势。可羊皮鼓当时是专卖品,只能到广州去购买,而且必须以旧换新。
小伙儿积极呀,如果第二天晚上大会听不到鼓声,搞不好成大事件了。他自告奋勇,把破鼓捆在自行车的尾架上,连夜冒雨骑自行车直奔广州。
那时公路是泥沙路,雨天特别难行,而且中途要经过7个渡口。
第二天早上十点前,他终于赶到广州专门店,换买好羊皮鼓,然后又马不停蹄往回赶,终于在万人大会召开前把新鼓运回公社。结果大腿内侧的皮都磨破了,与内裤粘连在一起……
回忆者从干部岗位退休后,有一天,在街头看到一老汉骑着一辆老式红棉双梁自行车,与他从前的自行车十分相似,瞬间有请老汉把车卖给自己的想法,稍微一犹豫,老汉已经骑车消失在雨夜之中……
这位老人的回忆挺有意思,从某种意义上,他是幸运的,插队在本省,语言,气候,风俗,饮食都能适应。如果是北京知青,上海知青,突然插队到云南,东北,内蒙的那些,他们对往事可能有另外的一番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