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后,我只见过父亲主动喝过两次酒,一次是弟弟结婚的晚上,另一次就是我结婚的晚上。
我们这里办事都是中午是正席,弟弟下学早比我先结婚,中午父亲依旧滴酒不沾,到了晚上,举行家宴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围坐在屋前空地的饭桌旁,上面搭着卷棚,棚子下面挂着大红灯笼,门前灯火阑珊,来祝贺的亲朋好友都已离去,空气中还残留着微微的爆竹的气息,只剩下一家至亲的人围在一起吃饭,饭桌上的菜都是中午酒席剩下来的硬菜,摆了满满一桌子,一片繁华落尽的淡淡的落寞感和返璞归真的亲切温暖的感觉。
“喝点酒吧!”父亲提议道。
我们一家人都有点不适应地看着父亲,在我们的印象里,父亲有十几年都滴酒不沾了,可既然他发话了,我立刻回屋拿来两瓶啤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你也过来坐吧,别忙活了,每样菜都吃不掉,也都不饿,都吃不了多少,热那么多菜也还是剩着。”父亲回头对母亲说道。
母亲从厨房里出来坐了下来,父亲端起酒杯说:“来!一家人忙一天辛苦了,事情总算大体上圆满结束,我的任务又完成了一个!先喝一杯庆祝一下!”
……
父亲并不是一直滴酒不沾,记得在我上小学时,父亲因为工作的原因要经常应酬,可是他酒量不太好,别人对他说酒量是练出来的,母亲开个小杂货铺,喝酒也很方便,他就每天中午晚上在家偷偷地练酒,可结果是父亲最多只能喝以前那种小酒盅两酒盅白酒或喝半瓶啤酒就满脸通红走路摇摇晃晃,而且喝完酒一睡就是大半天。
而且那时候父亲每次喝啤酒总是喝着喝着就对我和弟弟说:“来来来,小溶,小云,帮爸喝一点,我实在喝不下去了!”就这样一瓶啤酒我们爷三个喝,结果醉了一对半…
后来父亲在坚持一段时间后终于放弃了,他自言自语道:“人家都说酒量是练出来的,脸越红越能喝,可我喝一点酒脸都红,却怎么练都不行,别人越喝越高兴,我是越喝越难受!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吗?算了!不练了!我天生就不是喝酒的这块料!”
从那以后一直到父亲去世,除了在我和弟弟结婚的晚上喝过酒之外,他一直都是滴酒不沾。如果家里来了客人,父亲也会拿酒去招待人,让客人喝酒,而他自己则以茶代酒陪客人。
前两年父亲去世后,亲戚朋友们都来家里吊唁,闲谈之中,竟然听二姑说我父亲年轻的时候特别能喝酒,她这辈子第一次喝醉酒就是被我父亲给灌醉的。我问二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你爸妈结婚的那一天。”二姑道。
“那我爸那天喝了多少酒?”我问道。
“他喝多少我记不太清楚,反正我那天是被我哥给摆弄醉了,我觉得他那天最少喝半斤白酒以上。”二姑说。
“我和你爸一起上学时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他那时候是很能喝酒的,和我酒量差不多,只是后来他结过婚之后不久就查出得了乙肝,从那以后就再也不碰酒了,而且对工作事业和人生的看法也越来越消极…”父亲的同学和好友杨叔说道。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自己不断选择的结果,没有人能逼得了自己,除非你愿意。事情从来都不会伤害到你,伤害你的是你对事情的反应和态度。对于任何事情,只需要平静的接受就行了,父亲不能喝酒,他可以选择没有酒精的快乐生活;父亲有乙肝,但这只是慢性病,并不致命,他可以选择携带乙肝的快乐生活。对于不到70岁就因病去世的父亲来说,他也许终其一生都从未走出他自己为自己设的迷宫,从未放下他心中的一些执念,也从未放过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