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是个将军,凯旋归京那日,从受惊烈马蹄下救了长公主。
长公主一见倾心,向上请旨,要了阿兄做面首。
可后来她腻了。
她敲碎阿兄练剑的右手,剜下他的双腿膑骨,笑着说:
「萧将军好一身傲骨,本宫偏要捏碎。」
她不给阿兄上药,在他身上试蛊,用了整整七天将他折磨至死。
三年后,公主意外发现了我这个蛊女,让我为她炼蛊。
她不知道,我以身为皿,豢养毒蛊,等这一刻很久了。
1
长公主今日大发雷霆。
因为她的脸烂了。
寝殿内,长公主坐在镜前,膝前盘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贴身宫女上前给她涂药,被她一脚踹开。
「疼死了!」
宫女吃痛,不敢多言,只能劝道:
「殿下脸上的伤愈发严重,不若先不用那盒脂膏了吧。」
长公主骂:「你算什么东西,陛下送本宫的东西能有什么问题!」
「想不出办法,本宫将你们通通喂蛇!」
长公主越说越气,拿起手边的茶盏砸向宫女,谁也不敢作声。
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为何如此恼怒。
前几日陛下送了长公主一盒脂膏,长公主心爱不已,日日涂抹。
却不想面上生疮,溃烂流脓。
就连她身边最信任的蛊师也束手无策。
偏偏长公主不听劝,哪怕烂脸也不肯放下那盒脂膏。
宫人们垂首跪地,绝望至极。
就在这时,我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水盆,抬头起身。
一旁的大宫女眼疾手快却还是没能拽住我,眼睁睁看着我走到长公主面前。
缠在公主腕上的紫瞳三棱蛇如闪电般窜起,咬穿我的手掌,但我的指尖已经点在了长公主脸上。
蛊师厉声呵斥:
「蠢货,你在干什么,血痕蛊是能随便用的吗?!」
长公主却一声没吭,反而神色舒适,睨了蛊师一眼:
「本宫看你才是蠢货。」
她转眸瞥向我:
「叫什么名字?」
我捂着掌心慌乱跪下,赶紧禀告:
「奴婢连枝。」
长公主饶有兴味地看我:
「你会炼蛊?」
我战战兢兢道:
「奴婢母亲是南疆人,自小耳濡目染便也会了。」
长公主摸了摸尖锐的三角蛇头,面色愉悦。
她用指尖挑起我的下巴,朱唇微微勾起:
「那你可想留在本宫身边?」
她指着蛊师,笑着说:
「你若愿意,本宫现在就将她丢去喂蛇。」
瞥见蛊师惊慌中夹着一丝警告的眼神,我连忙点头,目中的期切毫不遮掩。
长公主似是早就料到我定然是这个反应,笑意更浓。
她一下下摸着三角蛇头,阴恻恻的目光盯向我:
「可本宫身边,绝不留易生二心之人。」
一个宫女捧着一只漆黑匣子走到我面前打开,里面盛着一只通体漆黑的虫子。
我盯着那只虫子,浑身颤抖。
长公主一手撑着额角。
「怎么,不敢吗?」
我沉默。
长公主抚摸蛇首的动作渐渐放缓。
宫女见状收手起身,就在她快要退回到长公主身后时,我突然抓过那只盒子,将里面漆黑的蛊虫倒在手心,面不改色吞了下去。
蛊虫入喉不过片刻,我便立马倒地不起,犹如万蚁噬心,浑身痉挛大汗淋漓。
长公主很满意,略微抬了抬下巴,身旁的宫女会意,将一粒药丸扔到地上,我连忙拾起来塞入口中,紊乱的呼吸渐渐平复。
老蛊师被拖走扔进了万虫窟。
我成了长公主身边的新一任蛊师。
可老蛊师说得对,血痕蛊不是随便就能用的。
我熟知每一种蛊毒发作状态,刚刚那番惨状也是我装的。
自小在毒虫堆里活着,其实我早就百毒不侵。
可长公主你,我就不知道了。
2
我是个从骨子里坏透的烂人。
族人都这么评价我。
我不叫什么连枝。
阿兄更不是我亲哥哥。
在等级分明的部落,我是下等奴隶的孩子。
天生贱命一条。
每一次的反抗,只会换来更加凶狠的毒打。
阿兄看到我的时候,我刚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用铁链拴着脖子,打算随便卖给过路的骆驼商换酒钱。
我闭上眼睛,手指微动,正要把蛊虫全部放出来拉他们陪葬时,却听见铁链被斩断的声音。
我将蛊虫偷偷藏到身后,再抬头,看到阿兄朝我伸手。
他目光柔和,对我说:「没事了。」
那些人掂着手中的银钱,不甚在意地笑道:
「随便打骂,贱奴不敢还手。」
我本以为阿兄买我回去,是想做奴仆。
没想到他却教我读书习字,教我练剑自保。
以前,从没有人教过我这些。
阿兄用他的温柔和善意,将我仇恨扭曲的心一点点扳回来。
阿兄就像一束光,突然照进漆黑的沟渠,点亮即将熄灭的我。
可惜良善之人自己却得不到善待。
回京封赏那日,遇到当街驯马的长公主,烈马性狂,是阿兄出手救了她。
长公主一见倾心,当街亮明身份要将阿兄聘为驸马。
阿兄退步行礼:
「卑臣一介粗鄙习武之人,公主应配良人。」
遭到婉拒,长公主也不生气。
她笑着说好,可回宫就向皇帝请旨,强要了阿兄做她的幕僚。
她将阿兄绑在一个木椅上,日日折磨他。
「你是最像他的一个。」
「可也是最不听话的。」
长公主的指尖抚上阿兄的脸,眸中是遏制不住的无尽疯狂。
「看着我说,」
「你喜欢我。」
阿兄闭眼将头偏向一侧,不再看她。
长公主将后院的刑具用了个遍,阿兄始终不肯吐出半个字。
长公主受惯了逢迎,阿兄的态度反而激起了她的征服欲。
她当着下人的面折磨阿兄。
一点点敲碎他右手指节,让他再也拿不起剑。
卸掉他双腿膑骨,让他此生再也无法驰骋疆场,挥剑杀敌。
她在阿兄身上试蛊,整整七个日夜滴水不予。
活活折磨死了他。
长公主嗤道:
「废物,这都挨不住。」
「什么将军,不过如此。」
消息传进将军府的时候,我正一个人坐在阶前等阿兄回家。
阿兄没什么亲人,下人们听到消息全跑了。
庭前枝桠上最后一片枯叶被风卷下。
上位者轻贱人命,我又是孑然一身了。
「哥哥,我用毒蛊害人性命,也是坏人。」
阿兄揉揉我的脑袋,声音温和:
「因为不曾有人护过阿妙,为求自保何错之有。」
「从今往后有我护着你,阿妙什么也不用怕,只管好好长大。」
可阿兄死了,再也没有人护着阿妙了。
我将那片枯叶捡起细细端详,又捏碎。
我阿兄,五岁练剑,十五杀敌,十六岁单枪匹马一剑削下敌将首领的头颅,十八岁拜为上将军,驰骋疆场,锋芒无人可挡——
死于十九岁。
阿兄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条可有可无的人命。
可却是我腐烂生命,不堪过往里全部的欢喜和温暖。
阿兄,如今你不在了,再没人愿意管我。
那我就烂到底好了。
3
长公主是极为跋扈狠厉的。
她是皇帝的表姐,自幼养在皇帝生母沈贵妃名下。
贵妃死后,其母族势单力薄,长公主便留在宫中抚育备受冷落的七皇子长大。
后来,七皇子登上皇位成为皇帝,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极力补偿自己的皇姐。
长公主不想远嫁,他力排朝廷众议,将年仅十二岁的九公主送去和亲。
长公主想炼蛊,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寻来试蛊者,亲手送入长公主府。
对于皇帝来说,皇姐难得开心,一个面首又算得了什么。
将军可以再有,只要皇姐开心,那便怎样都好。
然而长公主今日不开心。
她原本换好劲装,等着皇帝来陪她骑马,可贵妃身子不适,皇帝便在贵妃处多停留了片刻,这会儿还没赶过来。
长公主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她在房里大发雷霆,摔杯砸盏,厉声喊叫:
「拿本宫的鞭子来!」
我知道,她又要开始折磨人了。
我是她身边资历最老的大宫女,也是活得最久的蛊师。
然而长公主的贴身宫女却不是那么好做的。
受她身边最受宠的小侍挑唆,长公主曾把我扔到一只巨大的木桶里,让人往里倒毒蛇和毒蝎。
她仅仅是想瞧瞧,炼蛊者被毒虫噬咬是什么反应。
我被咬的浑身是血,却没有死。
之后她又换着法地折磨了我好几回,都没有听到她想要的惨叫和哀嚎。
长公主便失去了折磨我的兴趣。
转而用蛊,折磨小侍。
长公主府所有的小侍,眉眼间都有共同相似之处。
顺从的,试蛊失败,死了便死了。
也有宁死反抗的,统统都被削成人彘丢到爬满毒虫的潮湿后院。
皇上赶来的时候,长公主刚把一个小侍折磨死,鲜血流了一地。
皇帝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向前两步朝长公主迎去。
「皇姐。」
皇帝的声音软了下来:
「皇姐可是还在生朕的气?」
长公主别过脸:
「皇上心里有了贵妃,连皇姐都不要了。」
我不动声色,低头跪在长公主身旁,熟练迅速地清理地上的血迹。
皇上耐下性子哄她,长公主的心情随着血迹的减少渐渐恢复。
临走前,皇上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脸上,开口赞许:
「你倒是能干。」
「竟能在皇姐身边留得这样久。」
长公主勉强牵了牵唇角,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皇帝一走,长公主阴郁如蛇蝎的目光就落到我身上。
「连枝啊,本宫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她用马鞭挑起我的下巴,笑眯眯地说:
「你既有能耐,定不会错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