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变成一缕孤魂,飘在我妈身后。
看着我妈在豪华病房忙进忙出的,给我的孪生妹妹陈宝珠端茶倒水,把滚烫的汤吹凉,小口小口喂到我妹嘴边。
那关切的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
“谢谢妈妈。”
我妹虚弱地靠在我妈身上,蹙着眉头,装出很痛苦的样子:“咳咳……妈,姐姐她怎么样了?”
“别提那个骗人精!打电话骗我说她快要死了,要我救救她,真好笑!”
我妈提起我,满脸厌恶,就好像我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要不是她没有照顾好你,你怎么会差点脑震荡?等你出了院,你看我不打死她。”
我飘在上空听着,心里一阵酸涩。
妈,不用你动手,我已经死了。
死于你的漠视。
我看着医院所有的专家围在陈宝珠身边,把她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检查了一遍。
最后确定,只是磕掉指甲盖那么丁点头皮。
其中有位很慈祥的专家才小心翼翼提到我:“李太太,陈而安小姐受伤非常严重,需要马上动手术,您看?”
“我要照顾宝珠,没空,不去!”
我妈脸上的温柔立刻变成厌憎。
“那个害人精,又在演戏装死,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简直丢我的脸!”
我怔怔地看着我妈,心里湿漉漉的酸楚。
妈,我也是你的女儿,你就一点不心疼吗?
我不由得想起刚被送进医院时,我头发烧光,双手双脚烧成漆黑的木炭,疼得在担架上痛哭哀嚎。
小护士看的都落泪了,帮我拨通我妈的电话。
我痛的受不了,哭着哀求:“妈,救救我,再耽误下去,我会死的。”
可我妈坚信我在撒谎,冰冷地吼我。
“要死就死远点,别赖在医院碍我的眼!”
“你个烂货,怎么跟你优秀的妹妹比?她可是芭蕾舞冠军!”
随后她把本来要给我抢救的专家都带去了豪华病房照顾我妹。
无论小护士帮我打了多少个电话,她一概不接。
后来大概烦了,我妈直接拉黑我。
没有我妈签字,小护士连止痛针都不敢给我打。
我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小时,浑身皮肤溃烂,穿肠烂肚地痛,鲜血浸透整张床单,就那样活活地疼死了。
而此刻,陈宝珠喝完我妈亲手喂的汤,脸上得意的表情,很快变成了乖巧。
“妈,姐姐因为我获得芭蕾舞冠军不高兴把我推下楼,但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生气了。”
我听了,只觉得可笑。
我都死了,我妹还在挑拨我和我妈的关系。
当然,我妈是看不出来的。
在她眼中,我妹永远比我善良百倍优秀百倍。
更不会去关心,我看见深陷大火的陈宝珠,第一时间冲过去救她,却被她反手推进了火源中心。
不出所料,我妈立马冷下脸来。
“她自己废物,就嫉妒你优秀,不顾丝毫姐妹情分摔断你的腿,这是人干的事?她就是个畜牲,狼心狗肺!”
我妹乖巧地帮我妈顺气:“妈别生气了,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我妈听完后,轻轻地戳了下我妹的额头。
“你呀太善良了,才会总是被你姐姐伤害。”
我妹这张嘴,黑的能说成白的,总能挑我妈最爱听的话说。
所以就算我跟我妈说了很多次我妹对我的种种恶毒行为,我妈只会骂我妒忌我妹心思歹毒,再甩我几个耳光。
这么多年,我已习惯了。
这时,我爸火急火燎闯进来,第一时间查看我妹的伤势。
收到我妹遭受大火的消息,他即刻中断上亿的合作,马不停蹄赶到医院。
跟我妈一样,我爸眼里也只有陈宝珠。
确认了我妹没事,我爸松了口长气,又猛地拍桌子。
“我早就说了,陈而安就是个天生坏种!还没生下来,就在肚子里抢宝珠的营养,生下来以后,更是大大小小伤害了宝珠无数次。”
“可姐姐再怎么样,也是我亲姐姐,我不怪她。”
我妹趁机吞吞吐吐地说:“就……就算姐姐把我推向大火,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听了这话,我爸炸了:“个狗东西,老子弄不死她。”
我妈更是咬牙切齿。
“没人性的畜牲,不得好死!”
我妈眼神淬了毒似的,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陈宝珠眼神闪了闪,有些担心扯过头了被戳穿的意味,连忙笑着撒娇。
“爸爸妈妈,我这不是没事嘛,你们别生姐姐的气,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姐姐虽然做了些错事,但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毕竟我是她亲妹妹。”
“还是宝珠善良懂事。”我爸点头夸赞。
我妈温柔地搂紧了我妹。
“行,妈妈听你的,不管那个畜牲,我们先回家。”
夕阳西下。
我妈我爸一左一右搀扶着陈宝珠,说说笑笑上了车。
而我这个孤魂野鬼,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心里针扎似的刺痛。
既然不爱我,为什么又要生下我?
回到家,我爸还在愤怒。
“陈而安把宝珠推入火海害得宝珠差点脑震荡,别说道歉,人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个狗东西。”
“她肯定是为了逃避惩罚,躲起来了。”
我妈提到我,口气厌恶。
“等她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听到“收拾”两个字,我整个魂下意识抖了抖。
那些年过往的记忆,在我脑海里纷沓而来。
从小妈妈就对我耳提面命:“妹妹年纪小,你做姐姐的,要学会谦让,凡事都要让着妹妹。”
只因为我比陈宝珠早十分钟出生,身体健康。
而陈宝珠却营养不良,在保温箱整整呆了半个月,把我爸我妈心疼坏了。
我妈卯足劲给陈宝珠喝上万块的进口奶粉,却给我喝几十块一大袋的国产奶粉。
没喝成大头娃娃,都算是我命大。
到了小学,只因我和陈宝珠争夺一副水晶手链,就被我妈打断了手。
那是我妈给陈宝珠买生日礼物顺便给我捎带的小东西,是我收到的唯一礼物,也是我的珍爱。
可陈宝珠明明有了几箱子的珠宝首饰,却故意要抢我的手链。
推搡之下,陈宝珠突然一声惨叫,放声大哭。
我妈心疼地抱住我妹,一脚把我踹飞了。
“陈而安,你妹因为你生下来就遭大罪,你还想要她的命吗?小小年纪这么恶毒,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妈,不是我……”
我来不及解释,我妹又发出惨叫,哭着说道:“姐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别打我。”
我妈听到这话气炸了,一把拎起我拳打脚踢。
“像你这样的天生坏种,打死算了,反正长大了也是祸害。”
我太疼了,哭着求我妈别打了。
可我越哀求,我妈就越认为我是装的,打我打的越狠。
我爸就在旁边一心哄着我妹,对我的惨叫充耳不闻。
从那天起,不管我有没有招惹陈宝珠,只要她哭了,我就难逃我妈的责骂和毒打。
久而久之,我习惯了这个家没人在乎我,不敢再和我妹去争夺宠爱,也不敢再亲近我妈。
我妹在家除了吃饭就是玩耍,偶尔练练舞,而我却要洗衣烧饭。
哪怕我骨子里热爱跳芭蕾舞,也只能偷偷学。
家里有佣人,我妹一句喜欢姐姐做的,我妈就勒令我天天干杂活。
直到我帮陈宝珠夺得芭蕾舞冠军那天,我突然很想得到我妈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妈在酒店楼顶举办庆功宴。
我刚跑上楼,迎面撞见了陈宝珠。
她冷笑嘲讽我,又故意从楼梯口直挺挺倒下去。
我妈急匆匆赶来,一心认定我嫉妒陈宝珠把她推下楼摔断了腿,怒恨交加之下打断了我多根肋骨。
我在医院里躺了漫长的三个月才逐渐康复,期间没有人去看望过我一次。
然后就是现在,我妈把我扔在冰冷的担架上,任由我活活疼死。
我消失了半个月,我妈都没有想过要去找我。
她和我爸坚信我是为了逃避罪责,躲起来了。
我妈对我越来越憎恨。
“狼心狗肺没人性的东西,最好死在外头别回来。”
期间,我妈我爸为了庆祝陈宝珠劫后逃生,特意带她去了冰岛看极光。
他们兴高采烈欣赏沿途美丽的风景,吃着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山珍海味。
我爸更是豪掷两千万给陈宝珠买豪宅,作为她的十八岁成人礼。
这天,宾客满座。
所有人都夸赞陈宝珠,却无一人提起我。
我妈把陈宝珠送上高台,炫耀她是芭蕾舞冠军。
众人欢呼提议让陈宝珠跳舞助兴。
我飘在我妈身边冷眼看着,莫名想笑。
陈宝珠从小娇气怕苦怕累,练舞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双脚白嫩光滑没有一颗茧。
这些我妈都看不到。
她也跟着温柔地开口。
“宝珠,盛情难却,你就来一段吧。”
陈宝珠肉眼可见地慌了,挤出几滴眼泪装可怜。
“妈,我双脚疼,不,不是……我脑震荡头疼,真的跳不了。”
“肯定是后遗症犯了,该死的陈而安。”
我妈骂完我,急急忙忙把陈宝珠送到医院。
专家给陈宝珠做了全身检查,确定她身体健康安然无恙。
把报告单递给我妈时,他忍不住小声嘀咕。
“李太太,宝珠小姐真的是芭蕾舞冠军?她的双脚,可是一颗茧子都没有。”
“瞎咧咧什么?宝珠不是冠军谁还配?老家伙你不想干了,可以滚蛋!”
我妈把专家骂得狗血淋头。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些烦躁。
这次我妈没有及时赶去照顾陈宝珠,反而找了个偏僻角落,用手机翻找什么。
我飘到我妈身边看了眼,是在黑名单里翻找我的号码。
随后她不停拨打我的电话。
可始终无人接听。
我妈气得差点砸了手机:“陈而安,有种你就永远别回来。”
我真想告诉她,我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接到她的电话?
我妈没等到我的电话,默默望了一会儿窗外,就回到陈宝珠身边,借口帮她穿鞋子,仔细打量着陈宝珠的双脚。
然后我妈在陈宝珠面前,嘴里还是照常关爱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我妈回到家,避开陈宝珠,忍不住跟我爸提了一嘴。
“宝珠练了十多年的舞蹈,脚上一个茧都没有,难道芭蕾舞冠军是……陈而安赢来的?”
“怎么可能?!”
我爸当即反驳。
“陈而安那个坏种连舞蹈都没有学过,赢个狗屁冠军。”
“你怎么回事啊?从小到大,一直优秀的都是宝珠,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而安就是个贱皮子,学啥啥不会,只配洗衣做饭。”
我爸一顿疯狂输出羞辱我。
我妈迟疑片刻后,点头附和,就好像在用力说服她自己。
“也是啊!我都没有给陈而安报任何培训班,她那个废物去哪里学跳舞?没有错,冠军肯定是宝珠赢来的。”
我就飘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不被在乎不被爱,我已经习惯了。
可能是死的时间有点长,心脏再没有活着时那样悲伤难过。
晚上休息时,我妈莫名地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她突然爬起来,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急匆匆走向别墅外围我住的杂物间。
跟陈宝珠住的豪华装修大卧房相比,我住的就是猪圈。
只有一张木床,一个破旧的书桌和衣柜。
我妈怔怔地看着,突然发了疯似的翻找我的房间。
最后她在床底下翻出七八双烂鞋子。
都是我偷偷练芭蕾舞时磨烂掉的旧鞋。
我妈看着鞋子,震愣在原地。
随后她疯狂给那个为我落泪的小护士打电话。
“陈而安呢?陈而安在哪里?你马上转告她,只要她回来给她妹妹道歉,我可以允许她回家。”
电话那头小护士声音哽咽。
“李太太,陈而安小姐早在半个月之前就过世了,当时她浑身烧伤,多器官衰竭,您又把所有专家带去给陈宝珠小姐做全身检查,没有人给她做手术,她……她活活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