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当然不能算是个普通人,至少在别人眼里不是。
在当时,魏国宰相惠施一度害怕他抢夺自己的相位,楚王则重金延请其出山相楚。足以见庄子当有经纬之才,他既可以打理好一个漆园,也同样能治国平天下。
在后世,庄子更是进一步被神化,成为南华真人。
但,对于庄周本人来讲,他只想逍遥游于人间,只想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只想做一只玩泥巴的小乌龟,只想做一只快乐哼哼的小猪猪。
当楚威王派来的使者找到他时,他说你们给我的千金重利,尊位高爵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我偏偏不喜欢。还说:
「 我听说你们楚国有只神龟,已经死了三千年了,国王把它盛在竹盒里用布巾包着,藏在庙堂之上。请问这只龟,宁可死了留下一把骨头让人尊贵呢?还是愿意活着拖着尾巴在泥巴里爬?」
使者说:「 宁愿活着拖着尾巴在泥巴里爬。」
庄子说:「 你们走吧!吾将曳尾于涂中。」
以上是《庄子·秋水》里记载的对话,在史记中太史公的记述有些差别,但大意相仿:
「 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纹绣,以入大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二为什么别人汲汲竞逐、孜孜以求的,庄子并不以为意呢?
因为庄子知道,功名利禄这些东西一旦投身其中就很难再摆脱其束缚,有限的生命会被这些东西充塞,人会被异化;这些东西最终会反客为主,教人不得自由。终而看似光耀的一生,实则碌碌且惨惨。
王侯将相,荣耀吧?真的荣耀吗?
《史记·李斯列传》有载:
「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我这位河南老乡一生何其辉煌,就事功来讲,千古一相没得跑吧!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看李斯在被腰斩前怎么说的,他是多想回到驻马店老家县城带着儿子遛狗逐兔啊,但是一切都不可能了,夷三族。而他亲手参与缔造的庞大帝国也在死后不久垮塌。
利欲之门,进去了就很难出来。弄不好蹉跎一生,更有甚者,累及家人,临死方了悟,何苦来哉?何如当初莫入网中,退一步,天地皆宽,稍转身,境界顿开。
有的人至死不悟,有的人临死方醒,而庄子早早地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当然,归根到底这也只是个价值判断问题,千金难买爷乐意,并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之分。有的人就是喜欢名缰利锁,就像许多老烟枪肺都快咳出来了,你跟他说吸烟有害健康没有用的,你就算堵住了他的嘴巴,他也会很快学会用鼻子抽烟。
三庄子在《逍遥游》中提出,人生的最高境界是“无待”。无待就是绝对自由之境。
但人是有限身,并不能完全达到无待境界。
人有其生物性,又有其社会性。要生活下去,必然要与外在环境产生交互。
所以,我们只能退一步,依乎天性,顺应自然,利用好自己已经拥有的,自娱自足。是鸟则归林,是鱼则潜渊,在适合自己的生活环境里蹁跹起舞。
用陶渊明的话说就是,「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这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是极为友好的一种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