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卫暝一路从不受重视的皇子到君临天下的帝王。
赌上沈氏满门，只为了一句「萦萦，你要陪我」
可他登基后另立他人，只封了我为妃。
没关系，我不要了。
他却疯了。
1
「荣妃娘娘，谢恩吧。」
新帝登基，要与皇后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
卫暝的确在接受朝拜。
我却跪在东宫里，迎来一道封妃的圣旨。
我僵持的时间太久。
宣旨的宫人眼神同情，他低声劝服我。
「娘娘不要让陛下为难，还是快些入宫拜见皇后殿下吧。」
我强撑着起身，直勾勾的看着堂前的桂花树。
东宫盈满桂花香，这是卫暝迎我为太子妃的贺礼。
在桂花树前，我礼数周全的接了圣旨，带着两个婢女一顶小轿被抬进了宫门。
没等我踏进凤仪宫，卫暝半路拦住我。
他如往常要纳妾一样握住我的手，温和又熟练的安抚我「萦萦别怕，我立顾栖只是为了顾将军，你才是我心里唯一的皇后。」
握住我的那只手有些凉，两双同样凉的手交叠在一起也能感受到细微暖意。
很像当年大雪卫暝将我从枯井里拉上来的温度。
我轻声开口「我明白，我不会让你为难。」
卫暝神色不变，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我僵着身体承接这一刻的温情。
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我知道萦萦最爱我。」
是啊，我最爱你。我如此想。
可卫暝放开了我的手。
2
这是我长跪凤仪宫的第二回。
新后搓磨人的手段和已死的太后一样。
我也熟练的动了下腿来分散力道。
「哎呀！」许淑妃捏着翠绿的帕子朝我的方向甩了甩，惊讶的开口「太子妃怎么跪着…」
最后一个语调还没落地，许淑妃先捂了嘴，细声细气的‘呦’了一声「瞧妹妹这记性，如今啊是荣妃姐姐，妹妹该打该打！」
她嘴上取笑着，目光轻飘飘的投向了上坐。
其他人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是本宫不好，忘了荣妃妹妹还跪着，妹妹快些入座吧。」
皇后脸上歉意真切，挥手让她的婢女来扶我起身。
我借着力道站起来，长年的跪让我伤了膝盖，骨头缝里都在疼。
许淑妃皱了皱眉，皇后瞧着我惨白的脸色，到底没再折腾我。
等到皇后终于说了散场，我被殿外的风一吹，才发现冷汗沾湿了衣衫。
我在阳光下入坠冰窟。
可能我此刻的样子十分狼狈，许淑妃回过头来讥讽我「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给谁看，该看的人又看不到！」
「阿染」我叹气「你有空笑我不如来扶我，我要站不住了。」
3
荣华宫里装满了人。
容婕妤拉着良妃劝她别砸牌匾。
如妃扯着宁美人到处放柚子叶。
淑妃搀着我进门被洒了一身的水。
怡嫔不好意思的笑笑「祛灾的祛灾的。」
我摆摆手示意没事，淑妃在旁边指桑骂槐「困在这里就是最大的灾，洒多少水能祛。」
我低着头没敢说话。
良妃瞅我一眼冷不丁的出声「要不把卫暝勒…」
容婕妤平静的捂住她的嘴「你连卫暝的身都近不了，别说了。」
「我看那位皇后新官上任一来就给个下马威，我们不会要开始宫斗吧？」如妃终于放完了柚子叶，坐过来接话。
我被如妃的话逗笑，煞有介事地安慰她「你弹好你的琴绣好你的花多给我分分，有宫斗我也替你挡了！」
「呸！」淑妃厉声斥责我「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真斗起来你第一个遭殃，该你来讨好讨好我们。」
容好人开始劝淑妃「你小声些，还不一定能斗得起来，咱们这位陛下最烦背地里的动作，你忘了当年那个想争宠的人吗？」
淑妃瞬间哑声。
确实，卫暝不喜欢后宫和前朝牵扯，也不喜欢后宫里的女人个个争得难看牵扯到他身上。
那时卫暝还是个皇子。
他为笼络臣子，纳了其一女为妃。
他接连几日待在那侧妃那里，招来其他人的不满。
后来侧妃淹死在池塘里，她的父亲一纸折子递交御案，状告卫暝无能，任由侧妃枉死，后宅不安如何安天下。
卫暝因此遭先帝责骂。
害人的侍妾也被发卖。
可如今卫暝成了皇帝，后宫里的女人更多了。
多着多着，总会有人不甘心。
4
事实证明，不吉利的话确实不能说。
当我一个月没见过卫暝时。
失宠成了宫斗最好的阶梯。
在皇后面前，新入宫的嫔妃突然提起我曾经做五皇妃后宅闹出人命的事。
她说没有皇后管理后宫祥和。
我新身份接受的良好，附和着说是。
淑妃她们看不惯替我争辩了几句。
最后一场请安变成了两方打嘴仗。
打完卫暝就踩了荣华宫的地，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很久才皱着眉头开口「萦萦，你从前是最贤惠的，为什么今日要和皇后过不去？」
我仍然跪在他面前「臣妾附和皇后管理有方，也算和皇后过不去吗？」
卫暝眉头越皱越深，他蹲下身挑起我的脸「你从来不和朕这样说话，萦萦，你在怪朕。」
可笑。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笑出声来，卫暝改挑为抚，抚至我的鬓发，我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萦萦，你是我唯一的妻。
「萦萦，你是朕唯一的妻。」
我突然落下泪来，卫暝轻柔着擦去，声音温和一如往常「萦萦，你只有我了，别让我为难，好吗？」
这才是他封我为荣妃的意义。
我沈家一门三条性命，我的父亲母亲兄长，都在卫暝成为帝王的路上埋骨。
我的荣，只在卫暝一身。
他要我忍，像当年他一样的忍。
可我什么都没了，我还能怎么忍呢。
5
卫暝并不在乎我失去了什么。
他笃定我会忍。
正如一句「你来陪我」，足够我忍上数十年。
忍来我跪在父母面前一天一夜才得以嫁给他。
忍来婚后面见先帝先后被挑错罚跪。
忍来我父兄战死。
忍来我还在孝期，卫暝一个个的往府里抬人。
我咽下心酸替他缓和后宅，我不得以的贤惠。
换来今日降妻为妾。
我闭上眼睛。
这天下最大的屈辱，我已经忍过了。
卫暝不光是敲打了我。
我再向皇后请安时，个个安分了很多。
亲亲热热如好姐妹一般。
卫暝很少踏足后宫。
他十分敬重皇后，大多时间都呆在皇后宫里。
后来皇后有了身孕。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和淑妃在剪窗花。
我手一抖，差点完成的窗花被彻底剪毁。
剪刀刺破了手，红艳艳的血落下来。
我只捂紧了肚子。
我和卫暝，夫妻十载。
这是他的第二个孩子。
卫暝破天荒的来看我，他高兴的握住我的手「萦萦，朕有孩子了，朕的第一个孩子。」
我也扯出个笑来「恭喜陛下。」
他没看到我笑的艰难，他郑重的交代我「萦萦，你去照顾皇后，你照顾朕的孩子平安出世，好不好。」
我不愿意。
他继续抚弄我的头发「萦萦，朕相信你，只能相信你。」
语气像在说我是他唯一的妻。
我还能说什么，我从来都不会拒绝他。
第二天我搬进了凤仪宫。
我尽职的完成卫暝的交代。
药物，饮食，衣衫，都由我亲手置办。
顾栖不好奇，也从来不和我说话。
卫暝却经常来。
他握住顾栖的手，放在顾栖的肚子上，反反复复的问她「难不难受」「睡的安不安稳」。
像个爱戴妻子的好夫君。
我站在顾栖身边，沉默的像个影子。
卫暝有时也会问我，当着顾栖的面问「皇后的胎像如何。」
我只能回答「太医说很健康。」
他便笑起来，随口说我照顾皇后有功要赏赐我。
也像个期待孩子出生的好父亲。
他演的可真好。
我都要信了。
6
顾栖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她却开始贪睡。
太医每回把完脉都告诉我正常，很好。
我觉得不安。
顾栖醒来我告诉她她睡的时间太长了。
这是她怀孕后第一次和我说话。
顾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
「沈萦，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的骨气都被狗吃了吗？」
没被狗吃，被卫暝捏住了。
我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有点想笑。
顾栖没笑，她认真的盯着我看。
像我出嫁母亲给我梳发一样的认真。
我在母亲的认真里踏下肩膀。
顾栖又想睡觉，她知道又不在意，只朝我摆摆手「离我远一点吧。」
可我远不了，我只有卫暝了。
顾栖怀孕五个月的时候突然从亭子里摔下。
我赶过去时她昏倒在血泊里。
顾栖的婢女跪在卫暝面前，指着我说「皇后是被荣妃推下来的，奴婢愿以死为证。」
说完就撞柱而亡。
此时御花园里跪满了人，顾栖被抬去诊治。
死无对证，连求情的话都说不出。
卫暝深深看了我一眼，只留下一句「禁足」。
我被关在了荣华宫里。
血腥味依然留在鼻间，让我想吐。
我的裙角沾上了顾栖的血。
如同当年我的孩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荣华宫的大门轰然打开。
我在刺目得光亮里挡了挡眼。
卫暝站在我面前。
「萦萦，顾栖的孩子没了，她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恭喜陛下。」
卫暝摇头「萦萦，不要闹脾气，你做的很好。」
「只有你可以生下朕的孩子，萦萦。」
我真的吐了出来。
卫暝好脾气的给我拍背递水。
我避开他的手。
他不许，他强硬的揽住我的肩「萦萦，他们都让我罚你，我不会罚你，你在宫里呆着就好，哪都不要去。」
「只有朕能保护你。」
我吐的更厉害。
「为什么是我？」
卫暝不在意的抱起我放在榻上「不要说傻话，萦萦，你只有朕了。」
他说完就要走，我死死扯住他的衣袖「你陷害我，我没有家世，是不是。」
「萦萦，你不需要那些，你只需要我。」
他掰不开我的手，他只好哄我。
「萦萦，朕在前朝也很难做，朕需要顾将军去平西决，你做做样子替朕安一安他的心，朕不会真的罚你。」
「卫暝！」我冷静开口「你贪功冒进，我父兄为护你而死，你踩着他们的尸骨被封储君，你怎么敢！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萦萦，朕会补偿你。」
他甩开我的手，落下一句补偿彻底离开。
荣华宫又陷入了黑暗。
他带着光亮来，带着光亮离开。
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