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抬大轿入宫到一卷破席了残生,中国最后一位皇后婉容的悲凉人生

燊燊坔坔 2023-08-03 14:48:18

1931年10月22日下午时分,秋蝉还在枝头吱吱叫个不停。

一个梳着旗头的女孩着急忙慌的进了房间,对歪在罗汉床上看书的女子行了一礼。

“主子,离婚文书,签了。”

罗汉床上的女子抬起头,只见她生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脸颊雪白,流畅的线条在下颌处收紧,带出了一个尖尖小小的下巴。她身材中等偏瘦,容貌清纯秀丽,一双修长的凤目,微微上翘的眼尾,显出几分姝丽妍色来。

郭布罗·婉容

“真签了?”这女子一时间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她有些怔忪道:“她竟然真的要和皇上离婚?”

“淑妃娘娘……不,文绣和皇上在律师那里已经签了离婚文件,现在她和皇上再没关系了。”侍女回答道。

爱新觉罗·溥仪

罗汉床上歪着的女人坐起身来,手托着腮出了神。以前深恨文绣掺和在自己夫妻之间,仿佛骨中刺,眼中钉,恨不得她立刻离自己远远的。但现在真正听到离婚的消息,她却并没有预想中那样开心。

额尔德特·文绣

“她走了,走了也好,也好。”婉容喃喃地道:“以后皇上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这个女人便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皇后郭布罗·婉容,而这一日便是淑妃额尔德特·文绣与皇帝溥仪离婚的日子。

婉容的面上似悲似喜,往日种种浮现眼前。说起来,她对文绣不乏愧疚,但一生一世一双人,谁让她横亘在中间?想到这里,婉容那点薄薄的愧疚消散在风里,她抿嘴一笑:“以后我与皇上之间再无隔阂。”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从这一天起,她的生活将从天堂坠入地狱。

壹秀雅美人

1906年,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不过是11月出头,人们都换上了厚厚的棉服,行色匆匆。

帽儿胡同中段儿的一户人家忽然响起一声婴啼,哇哇哇的哭声穿过了厚厚的院墙,就连路边都能听到一些动静。一个路人忍不住问:“这是内务府荣源大人府上?”

郭布罗·荣源

另一人笑道:“是啊,荣源大人家添丁,一定要去讨一杯喜酒喝。”

末代皇后故居

郭布罗家最早可以追溯到18世纪中叶,是达斡尔族十八哈拉中的四大哈拉之一。后被编入满洲正白旗,经过几世经营,到了荣源的祖父郭布罗·长顺这一代,做过咸丰皇帝的蓝翎侍卫,因为骁勇善战屡次升迁,历经咸丰、同治、光绪三朝而不倒,官至乌里雅苏台将军、吉林将军,镇边几十年,深得皇帝信任。

郭布罗·婉容与弟弟润麒

郭布罗·荣源世袭一等轻车都尉、兵部行走,任北洋考察商务官郎中。虽然在官场上没有多少建树,但荣源本人极善经营,家财丰厚,人也开明,当他得知妻子给他添了一个女孩,脸上没有半分不喜,直接给她起了一个名字:郭布罗·婉容。

妻子爱新觉罗·恒香出身定慎郡王府,一共为荣源生下两个孩子:长子润良、次女婉容。在生下婉容后不久,因产褥热离世。荣源便又娶了毓朗贝勒的次女爱新觉罗·仲馨,继室仲馨为荣源生下了幼子郭布罗·润麒。

12岁时的郭布罗·婉容

虽然是继室当家,但仲馨待婉容极好,细心照料,宠爱异常,两人相处的仿佛一对亲母女。

婉容还不到6岁,辛亥革命爆发,荣源丢了差事赋闲在家,他倒是想得开,一面经营产业,一面积极与满清的遗老遗少们联络。荣源出生在变革时期,从不是那等食古不化的老学究,在他看来,儿子女儿应当同等教养。于是乎,婉容从小就读书习字,弹琴画画。荣源还为女儿聘请了一位出生在中国的美国人任萨姆女士教她英文、钢琴。

婉容与她的英文教师任萨姆

当婉容长到15岁,她的美名早已经在贵族圈中传扬开来。中等身材,面容端庄秀美,气质婉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会骑马,会弹钢琴,就连西洋语都讲得十分流畅。

然而,就是这样家世、容貌、才情无不顶尖的人物,却在婚事上落在了一个家道中落的普通女人之下。这个女人就是隶属于镶黄旗的秀女额尔德特·文绣。

贰大婚之日

民国十年,大清末代皇帝溥仪已经年满16岁,按照规矩,是时候大婚了。

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

即便满清皇室仅仅剩了个虚名,后宫妃嫔与前朝旧臣依然为皇后人选争了个头破血流。

因为各方势力难以达成一致,他们便将几位候选人的照片递到皇帝面前,任由小皇帝选择。小皇帝对精心描摹的美人们完全辨不出美丑,看到衣服上纹样比较特别的,便在她的照片上圈上一圈,这一圈便圈到了额尔德特家送上来的候选人文绣身上。

文绣候选照片

这个选择可算是捅了马蜂窝,端康太妃(瑾妃)坚持认为文绣不配当皇后。女人只是中人之姿,还家道中落,当不得大任,逼着皇帝再选一次。不耐烦的溥仪就在端康太妃手中照片上画了个圈,这一次,红圈终于落到了郭布罗·婉容的身上。

皇帝选中的女人又怎么能任由她嫁到别家?在众人商议下,家世更好、长相更美的婉容做了皇后,文绣则变成了淑妃。

婉容候选照片

这个结果,郭布罗家族非常满意,但婉容本人却极为不平。她对继母道:“额娘,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家家都是一夫一妻,怎么偏偏我要与人分享丈夫?”

仲馨劝道:“你怎么一样,你嫁的人可是皇帝!”

“现在已经民国十年……”着急的话脱口而出,婉容自知失言,闭上了嘴。

郭布罗·婉容

仲馨并没有责怪继女,反倒将她拥在怀中:“咱们女人啊,迟早是要嫁人的。皇帝人不坏,也很有才学,我女儿容貌这么美,那文绣哪里能比得过你?等你笼络住皇上的心,就跟一夫一妻没什么区别。”

婉容的继母:爱新觉罗·恒香

婉容心中依然有些不平,哪个少女不多情?只是想到婚后要与其他女人分享丈夫,她心口这气便平息不下来,虽然这些年来父亲对她极尽宠爱,但讲到婚姻大事,完全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郭布罗·婉容

仲馨见她沉默不语又道:“虽说现在推行什么一夫一妻,哪个男人不沾花好色?”她嗤笑了一声:“你阿玛……”仲馨把话吞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正色道:“记得,你是皇后,本朝唯一的皇后。”

1922年11月30日,紫禁城内外张灯结彩,鼓乐齐鸣。皇家仪仗队从紫禁城出发,警察厅、保安队跟随其后,然后是军乐队,最后则是皇宫全幅卤薄仪仗,一顶由三十二人抬着的金顶凤舆轿处于正中间。

婉容大婚

婉容身穿“龙凤合同袍”,头遮绣着龙凤同合纹的红缎盖头,在贴身侍女的陪同下,踏上凤舆轿,这一日,她正式嫁给溥仪,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皇后。

结婚大典上的郭布罗·婉容

顶着十来斤珠翠熬过册封仪式,婉容和溥仪两人同食“子孙饽饽”,喝过合卺酒,溥仪却站了起来,对婉容道:“你早些安歇吧!”说罢,旋即拔腿离开。失落、嫉妒、怨愤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婉容想起昨天先她一步入宫的文绣,不由得暗咬银牙:“我们来日方长。”

叁甲子惊变

当文绣来给婉容见礼时,婉容那颗悬着的心落下大半。

眼前的女子个头不高,皮肤有些黑,手上还带有老茧的痕迹,教养礼仪并不似娇养在深闺中的自己那般流畅,反倒像是仓促间被嬷嬷逼出来的。“有些小家子气。”婉容在心中暗自对“情敌”下了评价。

婉容与文绣

皇上不来看她,婉容也没有沮丧,此时她正将精力放在改造储秀宫这件事儿上。先是将浴室改成了西洋式,然后在偏殿修了一个壁炉,做成书房兼起居室。婉容还给自己弄了一个西洋厨房,将餐桌和餐具都换成法兰西来的舶来品,然后在皇宫内开火煎牛排。

或许是婉容的西洋做派引起了溥仪的注意。容貌绝丽的女孩儿,还受过西式学堂教育,婉容就像是从紫禁城外吹进来的一股暖风,年少的男孩很难不被她吸引。

郭布罗·婉容

溥仪兴致勃勃与婉容一起吃西餐,然后得知婉容会讲英语,又殷切地与她讲起英语来。婉容的英文比他讲得好,却带着点撒娇向溥仪提出要求:“皇上为臣妾请一位英文老师可好?臣妾学好了,可以跟皇上讨教。”

从左至右:庄士敦、婉容、任萨姆

溥仪大方地同意了,两人开始用英文通信,溥仪自称亨利,给婉容取名伊丽莎白。

溥仪给婉容的信件

两人都喜欢摄影,拿着相机四处拍摄。婉容喜欢拍人,也享受被拍。一天,溥仪的英文老师庄士敦对婉容道:“今天天气很好,我们来拍照好吗?”婉容立刻回屋换上一身漂亮的旗装,戴上满头珠翠,精神奕奕的让庄士敦给她拍照。

摆弄相机的婉容

两人还都喜欢骑自行车。宫内门槛太多,为了畅通无阻,溥仪命人锯断了不少门槛。夫妻二人经常在宫内进行骑车比赛,笑闹的声音就连很远的地方都听得到。

郭布罗·婉容

溥仪曾把紫禁城的岁月形容为:“昏天黑地、不知东方之既白的生活。”这对少年男女也仿佛生活在象牙塔中,欢笑玩闹,不知外面的岁月,亦不知人民疾苦。

拿着太监帽玩闹的婉容

是婉容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有时她忍不住想,皇上大约是喜欢我的吧,每次看我的时候眼睛中都露出温柔的光。但溥仪从不在储秀宫过夜,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坐坐,却很少宿夜,即便躺在自己身边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皇后婉容

白日里,溥仪给了婉容希望,但一夜夜的冷落和孤寂让婉容以为白日里的种种不过是自己的幻想。那些温情都是假的吗?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给予希望,最终却落得独守空房的下场。婉容暗自咬牙:“那该死的文绣,她就那么好?”

宫里就两个女人,一个她,一个文绣。如果没在她这里过夜,皇帝又会去哪儿呢?

婉容与文绣

“皇上送给淑妃娘娘好多珍稀花种呢。”

“今天我看到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抬着一个西洋玩意送到淑妃娘娘宫里,听说叫什么留声机?”

每次听到宫人们窃窃私语,婉容的心情总是要低落很久。

郭布罗·婉容

奢华的宫苑,就像是一座古老的坟墓,逐渐吞噬了婉容那颗原本善良美好的心。她开始变得喜怒无常,本来在屋里写字,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停了下来,半天一声不吭。自己有个英语老师,皇上也不忘给文绣请一个,她买了新相机,皇上便送文绣一台留声机……凭什么……凭什么?

郭布罗·婉容

婉容写信给文绣,文字中高高在上,极尽嘲讽之能事。只是她当年上的是教会学校,中文并不怎么讲究,文绣回道:“你来信错别字太多,我给你更正返回去了。”

婉容怎肯罢休,又当着溥仪面抱怨文绣无礼,几次三番,溥仪便减少了去文绣宫中的次数。

婉容与溥仪

感觉自己胜利在望的婉容给文绣写信:“我好些天没看到你了,你还在难过吗?患上相思病是什么感觉?我想给你买一面镜子,让你能好好看清自己……”

郭布罗·婉容

婉容以为自己会赢得这场“战争”,却没想到在溥仪心中只换到了这样一个评价:婉容霸道一些,总存心排挤文绣,文绣是比较老实的,受气的地方就少不了。我为了减少和婉容的啰嗦,索性不到文绣的宫里去,婉容仍是不满意……

郭布罗·婉容

漫漫时光逐渐远去,时间过了两年。转眼就到了1924年的11月5日,一队士兵闯进了故宫,为首的军官名叫鹿钟麟,他带着一张废止条约,责令溥仪一家3小时内从紫禁城离开。

肆“平民”生活

宫内乱成一锅粥,婉容坐在房间中,看着太监宫女收拾行囊,心中惶惶然。从今天起自己便不再是皇后了?

“淑妃娘娘自尽了。”外面有个宫人大喊道,这一句话也惊回了婉容的魂魄。

溥仪的后宫:婉容与文绣

婉容扶着宫人急急忙忙走到长春宫,却见溥仪已经在那里了,搂着文绣正在安慰。婉容只觉得一股抑气涌上心头,原来不过是争宠的手段。

她又气又急,心却不知为何有些冷,跟着溥仪坐上国民军准备的汽车时,一言不发。

车子驶离紫禁城,婉容回头望去,那巍峨的宫殿越来越小。清朝,皇后,离开紫禁城,她还算什么?

郭布罗·婉容

在醇王府住了小半个月,见溥仪对文绣关怀备至,婉容心中苦闷,每天吸烟都比平日多了几根。

16岁的婉容在宫中手持香烟

她打小娇生惯养,之前就有关节疼的毛病,进宫不久又患上了痛经,痛的在床上打滚。御医也没什么办法,父亲荣源给了些芙蓉膏,说是吸食后百病全消。果然,这玩意治疗痛经十分有效,但很快就对芙蓉膏上了瘾,每顿饭后都要吸食八个烟泡。身上是不疼了,精神上的压抑和空虚却无处安放,婉容觉得自己仿佛一支玫瑰,独自绽开,无人欣赏,然后一点点从内心开始败落。

郭布罗·婉容

一行人辗转又来到了天津,婉容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待在紫禁城,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重回故地。年少的时候她在天津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异常熟悉,瞬间回到了少女时代,患上漂亮的洋装拉着溥仪在外面闲逛。

“我曾在这里的教会学校上了三年。”换上时髦洋装和高跟鞋,并且烫了头发的婉容指向学堂笑道。她偷偷牵着溥仪的手,仿佛两人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妇。

婉容与溥仪

不知为什么,最近溥仪与文绣闹得不可开交,饭桌上再也见不到那个讨厌的女人,出门时溥仪也从来不带文绣,婉容心里喜悦异常,两人一起出游,一起读书、弹琴、写字、画画,参加舞会,与外国朋友交往……仿佛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第三个人出现。

1925年,溥仪与婉容等人在天津【张园】

有时候见文绣独自一人坐在花园里发呆,婉容心里也有些不忍,她曾试探问溥仪意见:“两个人吃饭怪没趣的,不如把文绣妹妹叫来一起吃?”

溥仪却冷笑道:“朕不愿见到她,如果你叫她来,朕便不吃了!”

天津,病容憔悴的婉容(中间)

婉容心里快乐,但细细品来又有些酸涩,皇上,真是薄情之人。

婉容沉迷于聚会之中,她涂上舶来的口红,从紫禁城中的皇后一跃成为租界中最性感妩媚的“摩登女郎”。遗老遗少们对“帝后”二人的出格行为十分愤怒,但溥仪却坚持站在了妻子这边,对那些宗亲族老的话就当作 耳旁风。

婉容与小姑子兼弟妹韫颖

购物、看皮影戏、赛马场、戏院……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儿来说天津的这段生活快乐至极,她又变回那个贪玩娇俏的少女,她的丈夫也对她“一心一意”。

文绣登报与溥仪离婚

不久之后,那个在静园内活得仿佛一抹影子的文绣逃了,溥仪震怒,婉容有些慌张,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无措,却依然“义正词严”地道:“文绣蛮横,是个不守妇道之人,皇上不要为她气坏身子。”

郭布罗·婉容

从文绣逃走到离婚只间隔了短短2个月,1931年10月22日,文绣正式与溥仪离婚,婉容的好日子就此结束,从这一天起,她仿佛一颗流星迅速从天空坠落。

伍大幕拉开

与文绣离婚后,溥仪的心情一直不好,面色沉沉,仿佛随时会暴雨雷鸣。

婉容见他不高兴,也不招惹,却不知道这个懦弱的男人将文绣带给他的耻辱统统责怪到了自己头上。

婉容、溥仪与日本贵族们合影

婉容不知道的是,溥仪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失去了性生活能力,他从未与妻妾两人中的任何一人欢好。而当他独自一人在养心殿过夜的时候,婉容和文绣却都以为他在对方宫中……

妻妾二人其实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一个无能的丈夫的将无法人道的矛盾转嫁在了两个女人身上。文绣离开时撕破了溥仪苦苦隐瞒的假面,现在他已经不愿再见自己的妻子。

身穿和服的郭布罗·婉容

溥仪在自传中写道:其实即使我只有一个妻子,这个妻子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思。因为我的兴趣除了复辟,还是复辟。老实说,我不懂得什么叫爱情,在别人是平等的夫妇,在我,夫妇关系就是主奴之间的关系,妻妾都是君王的奴才和工具。

婉容与溥仪

11月11日中午,婉容从一夜好眠中醒来,却发现自己的丈夫不见了。她愤怒地责骂侍卫,不断四处打电话,打给自己的阿玛,询问溥仪的去处。从荣源口中得知,丈夫溥仪在日本驻屯军司令官土肥原贤二的帮助下秘密离开天津前往旅顺。

川岛芳子

被丢下的婉容暴怒的拿起花瓶砸向侍者,自己已经不是皇后娘娘了,难道连溥仪妻子的身份都要丢掉?第二日,原和硕肃亲王府上的格格爱新觉罗·显玗,现在名叫川岛芳子的,寻到婉容跟前,告诉她是来接婉容北上的。得到这个讯息,婉容兴冲冲收拾行囊跟着川岛芳子走海路抵达大连,她是溥仪的妻子,她是大清皇后。

郭布罗·婉容

登船时,婉容无意识的回头,目光扫过码头,秋日萧索,码头上却热闹非常。这将是她最后一次看向故土,直至去世,婉容也没有机会再次踏上家乡的土地。

原以为很快可以跟丈夫团聚,却被日本人安置在大连一所洋房。婉容顿时起了疑心,借着烟瘾发作,好好的闹了一场:“我要见皇上,为什么不让我见圣上!”

郭布罗·婉容

闹了几次后,婉容终于等到溥仪来接她,但男人脸挺得平平,没有半点喜色。

汽车一直走,身边的溥仪也一言不发,车子开到奉天执政府门前才停了下来。

回到房中,溥仪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谁让你来的?”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婉容心里不快,心头从火热到冰凉:“我不来,谁照顾你?”

溥仪呵呵冷笑:“怕是唯恐丢了皇后之位吧!”

1932年3月,前往长春前,溥仪和婉容在对翠阁门前合影

婉容又惊又怒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心虚:“我为了您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你就这样说我?”

溥仪看了她一眼后冷漠离开,再次相逢的第一天,两人不欢而散。

之后的每一天,婉容都在溥仪的冷眼中度过。其实溥仪内心中早就将文绣的离开归咎于婉容:“自从她把文绣挤走,我对她有了反感,很少和她说话,也不大留心她的事情,所以,我没有从她嘴里听她说过自己的心情,苦闷和愿望。”

婉容与溥仪

婉容心中也不是不曾后悔,来到东北后,她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乐土,而是在日本人掌控下的魔窟。身边的侍女都被换成日本女人,当她找借口外出,却被卫兵拦了下来,她现在是被软禁的人质。

更大的伤害则来自于丈夫溥仪,或许是怕她这个皇后再闹出什么“刀妃革命”变成文绣第二,竟然也派了心腹太监秘密监视婉容以一举一动,不让她出席社交活动,拒绝让妻子参加执政夫人册封仪式,就连溥仪的生日都不许婉容参加。

溥仪与婉容所居住的缉熙楼

婉容在伪满皇宫的“缉熙楼”里待足了十三载岁月,这期间,她一天都没能离开这个囚笼。

她也曾经闹过,抗争过。先是找上了民国外交部长顾维钧,请求他帮助自己从长春逃走。顾维钧虽然对婉容的遭遇非常同情,但却直言:“我的处境无法替您做任何事情。”

婉容接见雍仁

不久后,婉容再次请求准备赴日的伪满立法院赵欣伯的妻子帮忙东渡,却被三格格发现。曾经一口一个皇嫂叫得甜腻的三格格写信给溥仪告密,缉熙楼被团团围住,婉容彻底绝望。

郭布罗·婉容

1934年,婉容留下了最后一张在公众面前的照片。戴着眼镜,穿着旗装,手腕细的仿佛能任意折断。

陆黄金囚笼困人生

溥仪的登基大典上并没有出现皇后婉容的身影,随后的两次访问日本,婉容也没有在随行人员名单中、纷纷传言,皇后娘娘疯了,还有人说,婉容因为私通被溥仪打入冷宫。

郭布罗·婉容

自从溥仪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一般被人从紫禁城撵出,曾经那个单纯的、乳臭未干的男孩儿就变了。溥仪在成长,但这种成长是疏离的、堕落的、疯狂的。在宫中的时候,婉容只是觉得寂寞,事到如今,她开始绝望。尤其是当她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与丈夫一起浪迹天涯携手面对风风雨雨时,却发现只有自己在独木桥上踯躅,随时都可能掉下悬崖。男人看她的眼光是冷漠的、厌恶的、恶狠狠的,仿佛是自己将厄运带给他。

溥仪的命运在三岁时被推上皇位的时候已经注定,做梦的一直是婉容,与溥仪没有半点关系。

郭布罗·婉容

婉容与溥仪结婚后,溥仪的大妹妹韫媖嫁给了婉容的胞兄润良;三妹妹韫颖,嫁给了婉容的异母弟润麒。婉容一共就这两个兄弟,还都常伴溥仪左右。父亲荣源也来到奉天,当上了伪宫内府顾问官,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站在婉容身边。

溥仪(上)、溥杰(左)、润麒(右)

她对丈夫丧失了希望,对家族失去了信心,几次三番逃跑不成又彻底磨灭了婉容的梦想。生不如死,28岁的婉容独自一人忍受着生理和精神上的折磨,她无力地向着深渊滑去,在芙蓉膏燃出的美梦中沉溺,不愿醒来。

溥仪给婉容点烟

溥仪的弟弟溥杰奉命娶了日本女人嵯峨浩为妻,婉容很久没看到溥仪害怕的样子,有些解气又有些可怜。嵯峨浩怀孕了,听说如果她诞下皇子,不但是溥杰,溥仪或许都会死。婉容忽然有些可怜溥仪,或许他们需要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不但能解决溥仪的难题,还能陪伴自己度过孤寂又漫长的岁月。

在东北寒冷的冬夜,在芙蓉膏造就的半梦半醒之间,婉容与侍卫在鸳帐中造就了人生唯一一段绮色梦境。

郭布罗·婉容

溥仪的回忆录《我的前半生》提到过婉容的婚外情,稗官野史中更是曾有婉容生下一女,却被溥仪无情地丢进锅炉里活活烧死的记载。但根据末代宫女崔慧梅和伪满宫内府护军王庆元的回忆,均认为皇后当时不可能与侍卫有过多的接触。

婉容与溥仪

真相如何,迷雾重重,“莫须有”三个字或者可以概括。但溥仪认定妻子有私情,一度想要与婉容离婚,却被日本人阻止。离婚不成,恼羞成怒的男人用手中微薄的权力,将婉容身边的侍卫和宫女全部贬斥。他将婉容打进冷宫,派亲信乳母去监视妻子,从此再不亲近。

有关婉容皇后的最后一则公开新闻是1935年帝后临幸旅顺一号,之后婉容就被丢进了冷宫,溥仪却转头纳了祥贵人谭玉龄。

祥贵人谭玉龄

谭玉龄只有17岁,还在北京的中学堂里念书的学生妹,青春美貌,一下子便成了溥仪的心尖宠。他将缉熙楼的西侧招待间收拾出来让祥贵人居住,两人过上了如胶似漆的生活。而他那明媒正娶的妻子,早已经被抛在脑后。

柒一卷破席了残生

一向体弱多病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了,从阿玛那里遗传下来的失调症也一日比一日严重,就像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始终悬在婉容心头。她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中动弹不得,除了睡觉,时间都花在了一个个烟泡上。

郭布罗·婉容

目疾一天比一天严重,白日里刺目的阳光让她眼睛流泪不止,于是作息变得很不规律。晚上很少睡觉,一夜一夜的看皮影戏。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躺在床上不肯动,开始吸食芙蓉膏。房间里整天烟雾缭绕。

有一次婉容振作精神打算反抗,她将自己锁在房内宣称要点火自焚。溥仪不慌不忙,将“国丈”荣源请来。然后当着荣源的面儿命人撞开房门,婉容一见父亲,立刻失去了求死之心软倒在地……这次闹事的结果:婉容身上多了一副锁链,当她在屋中行走的时候,宫人们总能听到锁链拖地的声音,久久不曾消失。

郭布罗·婉容

宫里都是捧高踩低的主儿,当她失宠后,太监宫女们都往祥贵人身边凑,从前的皇后娘娘,逐渐无人问津。好在,这时的婉容已经感受不到了,给她饭就吃,给她点烟就吸,没人理她她就待在那里,不哭也不闹。好像失去了浑身上下的力量,也失去了对外的感知,整个人仿佛行尸走肉。

郭布罗·婉容

因为吸食芙蓉膏,婉容很少睡觉,大多数时间都歪在靠枕上打哈欠,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再后来梳头宫女走了,婉容不再梳头,不再洗浴更衣,头发黏黏的粘连在一起。指甲也没人剪,长长的扣到肉里去……

郭布罗·婉容

大约是在婉容36岁那年,她的眼睛几乎完全失明,因为长期抽烟又不洗漱,一口牙都是黄黑色,再过几年,牙齿掉的差不多了,当她呜呜咽咽的说话之际,那疯言疯语根本没几个人能够听清楚。有宫人说她经常又哭又骂,骂的对象是国丈荣源,说他害了自己一生……哭的时候仿佛随时都会背过气一般,然后又忽然嘻嘻地笑出声,声音碎碎的,悠悠的,直教人毛骨悚然。

福贵人李玉琴

1942年,祥贵人一命呜呼,死因成谜,溥仪为她举办了一场极其隆重的葬礼,然后又将年仅15岁的李玉琴迎进宫中,赐封号福贵人。

福贵人见到的“皇后娘娘”已经完全疯了:“她几乎不下楼,有时候会听到楼上房间中呜呜咽咽的哭声,吓人的紧。”溥仪每隔几个月还是会去冷宫看看,每次回来面上都很不愉快,嘴里唠唠叨叨:“脾气大、规矩少,没有母仪天下的品德……”只是偶然间露出几分惆怅之色来。

与孩子玩耍的婉容

1945年的时候,婉容已经是个全身肌肉萎缩,脊柱变形,站立都很困难的半残人士。她瘫在床上,除了要芙蓉膏,就是发呆。日本人战败,溥仪仓皇出逃,宫人们在焚烧资料的时候不小心点燃了缉熙楼,众人四散奔逃,没人想起楼上还躺着个皇后娘娘。还是一个叫元儿的小太监不顾危险将婉容从火场中背出来。

郭布罗·婉容最后几张照片之一‍

骨瘦如柴的婉容满面烟灰,披头散发,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衣。她不停地咳嗽,一声声仿佛撕裂了心肺一般,咳着咳着缩成一团,再也没有了曾经风华绝代的模样。

1945年8月11日下午,婉容被几名太监架着离开了伪满皇宫,这是她13年来第一次“走出”伪满皇宫,一行人匆匆逃到了大栗子沟行宫安置下来。

爱新觉罗·溥仪

接下来,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15日,日本天皇宣布投降;18日凌晨,溥仪宣布退位,然后带着他的亲信们跟随关东军的将兵们乘飞机前往东京。

所有的女人,婉容、福贵人、溥仪的妹妹们、溥杰的日本妻子嵯峨浩都被丢在大栗子沟行宫,与同样被丢下的遗老遗少们一起惶惶不可终日。命运使然,溥仪和溥杰兄弟在沈阳东塔机场候机准备前往日本的时候,被苏联红军逮捕。没多久,被留下的女人们也被当地军队俘获。

溥杰的日本妻子嵯峨浩

因为是皇后,婉容成为了询问重点对象。但几天没有抽芙蓉膏的婉容鼻涕口水流淌一脸一身,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在牢里两个月,婉容已经被烟瘾和疾病折磨的不成人样。身上的衣衫又脏又皱,目光呆滞,仿佛一尊泥塑人像一般。只有犯了烟瘾的时候才会闹出动静,因为没了力气,只是趴在那里发出一阵阵呻吟声,令人又害怕又觉得可怜。

婉容、文绣与瑾妃

1946年6月上旬,婉容被关进了延吉监狱,她已经完全如同叫花子一般,大小便不能自理,饭也吃不下去。看守们争着跑进拘留所来看发狂的皇后,人们仿佛在参观一只动物一样啧啧称奇。大清帝国的皇后却已经神志不清,她不顾廉耻地趴在地上,向围观的人们讨鸦片,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1946年6月中旬,婉容忽然高烧不止,不仅吃不下饭,大便也完全是稀水,中医诊断为痢疾。缺医少药的时代,又是没人管的疯妇,婉容在浑浑噩噩中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延吉监狱犯人登记表

当时的记录原封不动的保存到了现在:郭布罗·婉容,6月20日午前5时亡,享年39岁。

婉容的遗体被看守用一卷炕席卷着扔在了北山上,还有一种说法是被葬在了延吉市南山,尸骨无存。

3年后,溥仪从嵯峨浩给溥杰的家信中获悉婉容的死讯,一脸平静,无动于衷;

5年后,婉容的父亲荣源在北京突发脑溢血去世,在他最后那几年,婉容这个名字未曾从他口中说出一次;

7年后,逃出樊笼的文绣在突发心肌梗塞逝世于家中,虽然从可悲的婚姻中挣扎出来,但半生艰难困苦,不足为外人道。

16年后,溥仪迎娶了李淑贤,在妻子的陪伴下度过了人生最后5年时光。

故事从三个人的婚姻起,以一场又一场的死亡为终结。郭布罗·婉容的一生曾经富贵荣华,曾经吞金咽玉,曾经龙凤花烛下笑靥如花,曾经高贵端丽令人不可直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是甜得发腻的芙蓉膏,还是与文绣为了“争宠”而发生龃龉,还是幸福根本从来就是幻梦一场。

冷宫十数年,再到暗无天日的监狱,最后一卷破席将婉容的故事完全埋葬。皇后生涯禁锢了她的肉体,又吞噬了她的灵魂,最后在混沌中香消玉殒,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2006年10月23日,在婉容的弟弟润麒的同意下,以招魂形式,将她葬到华龙皇家陵园溥仪墓清献陵旁边。在那个时代,或许意味着婉容的魂魄终于有了落脚之处,从此也有了香火祭拜。但对于现代的我们,宁愿做个山野孤魂,也不愿被框在溥仪身边,谥号“孝恪愍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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