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主要是书摘。因为我发现,这两段话和我的,讲的是同一个话题。
《张一南北大国文课:六朝文学篇》中说到:
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文学上,会有出息的,都是高门大族里带一点寒素性的人。是高门大族,才能保证资源的供给;要带一点寒素性,从小没被寄予那么高的期望,才能扛得住事。
我觉得这是个重要的洞见,对已经明白的人来说或许是平常的道理。就连古装剧里,都司空见惯:大佬的私生子,往往就是比亲生儿子更有出息。袁术是嫡子,袁绍是庶出,袁绍就有出息得多。
这里的道理,就是我讲过的“支离”:高门大族的资源供给,和高门大族的路径局限,在“庶子”(即“高门大族里带一点寒素性的人”)身上,可以拆开来。拆开来,就有了生机和出息。
张文江老师在中讲到:
研究鲁迅的学术师承,可以追溯于章太炎(1869—1936)。研究章太炎,可以追溯于德清俞樾(1821-1907)。俞樾的座师是曾国藩(1811—1872),他本人私淑的是乾嘉学派的高邮王氏父子。俞樾自同治七年(1868)起,主讲杭州诂经经舍三十余年,门下如吴大澂、张佩纶、缪荃孙、吴昌硕,皆一时之选。而对社会影响最大的,则是另外走出学术道路的章太炎。章太炎门下亦济济多士,有黄侃、朱希祖、吴承仕、钱玄同等,而对社会影响最大的,则是鲁迅、周作人。出入于鲁迅门下的青年,有柔石、萧军、萧红、胡风等,而另外走出学术道路的则是徐梵澄。中国近代学术史此类事例甚多,既反映社会和学术的激烈动荡,也相合鼎卦初爻“得妾以其子”之易象。
“得妾以其子”,意思就是妾生的孩子有出息,妾也由此得到承认。
把以上两段书摘配合起来看,是不是很明白?
我的,说的就是“黑白之院”中,“另外走出学术道路”的艾莉亚。
当今也能看到“社会和学术的激烈动荡”,有志者请留意。
回头看看张一南老师那段话,我再啰嗦几句。
“从小没被寄予那么高的期望,才能扛得住事。”
这话是对的,但不能读死了。
被寄予高的期望,能怎样坏事?我就用张一南老师自己讲过的一个例子:
要打消孩子对于打游戏的热情,这样操作就可以:每次孩子打游戏,就在背后指导、哔哔:你这个操作太臭了,应该这样这样……过不了多久,孩子自己就会厌烦打游戏了。
但是,被寄予高的期望,一定会坏事吗?从小被寄予厚望的读书种子,或音乐天才,长大后成材甚至成为一代宗师的,都不缺例子。然而,你要是从这个角度去杠,就走偏了。
重点不在于期望高不高,而在于,有没有被本“圈层”的有局限的期望压住,有没有接触其他“圈层”的机会或空间。这就是“支离疏”的“疏”。
高门大族中的庶子,和嫡子比起来,他的优势就在于,他接触其他“圈层”的机会更大;同时,他又享有高门大族的优质资源,这是他的“破圈”利器。
当今中国,在我眼里,不存在什么“高门”或“寒素”。然而,阶层差异,圈层差异,是实实在在的。所以,上述的道理,完全可以搬过来用。
用到读书上也可以。我自己的例子:
江南写的小说,我曾经很喜欢。现在我依然喜欢他写的几个短篇和某些场景,但对于那一类型的文学已经不那么热情。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江南在《九州·缥缈录·苍云古齿》的后记中讲到,他当年读《汉书·王莽传》,读出的诸多感想,是他写架空历史的冲动来源。
我觉得,他这篇后记,是我对“历史”和现实政治开窍的起点。
我是说,读书读成专家,和读书让自己开窍,是不一样的路,可分可合。
比如,读莎士比亚,可以读成莎士比亚专家。会在大学教课,甚至会模仿“亨利几世”写几出以中国皇帝为主人公的剧本,发挥一下“即便是帝王在历史大势中也无能为力”之类的知识分子式的“思想”,混口饭吃或成名成家,都足够了。
读莎士比亚,也可以是这样:
随便撸过几个剧本,看过一些影视剧的改编,脑筋里对几个场景有印象。
然后,某一天,在“风云激荡”中,你忽然明白了:哎呀,原来凯撒或勃鲁托斯,在那个情景中,实际上是那样想的——
这不比读成“莎士比亚专家”更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