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你接点尿给她们。”
北京地坛医院顺义分院的女厕里,一个被称为“冯姨”的女人,火急火燎地让杨雪(化名)把自己的尿液分给另外三个女孩。
见杨雪的尿不够,冯姨亲自上阵,接了自己的一杯给其中一个女孩。
那三个女孩有的抽过烟,有的吃过药,怕尿检不过关,只好用别人的尿过检。
亲眼见到这一幕,杨雪除了尴尬,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若不是生活所迫,我怎会选择做这个呢?”
由于饭店经营不善,关门了,杨雪的经济一下陷入困境。“5天5600元!”对杨雪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杨雪明白,一旦体检通过,她将成为试验癫痫新药的“小白鼠”。
而在她这只“小白鼠”的背后,还隐藏着许多“小白鼠”不为人知的内幕。
01
2019年11月6日上午,在中南大学湘雅三医院里,19岁的小文(化名)小心翼翼地卷起左手臂的袖子,肘窝处四个针眼整齐列队,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显得那么刺眼。
在过去的3天时间里,小文因为正在进行一种预防皮肤过敏的新药试验,已被抽了23次血。
服药的第一天几乎每隔一个小时抽一次,后面几天才逐渐加长间隔时间。
小文这次试药要三个周期,每个周期是三天五晚,这些天全是封闭管理。
按照医院规定,除了手机、电脑、换洗的内衣裤,其他物品一律不给带。衣服就穿统一的病服。
小文熟练地戴上腕带和胸卡,那上面记录了她的个人信息、编码和床号。她找到了自己的房间,那是个三人间。
只要进了试验区,也就是进入了监控区。小文和其他志愿者在往后的几天里,就只能待在这个空间里,听从指挥吃药、抽血、吃饭。
无聊的话可以看看手机,打打牌,聊聊天,看上去悠闲自在,但内心忐忑。
结束一个周期后,若没有出现什么不良状况,就将进入到下一个周期。
这次试药,总共46个参选人员,最后通过体检,挑选出14个合格者,小文“很幸运”地成为其一。
这次她被分在餐后组,就是吃完早餐再服药。
护士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吃早餐。
三个鸡蛋,一根油条,一杯牛奶,每个试药员都是一样的早餐。
一个男试药员在吃鸡蛋时,因为无法吞咽而吐了,最后无奈退出了试验组。
小文却显得很淡定,在规定的30分钟里面,她就把早餐吃完了。
护士在一边为她做好了登记,以严格监测药物反应。
其实,这是小文第二次当试药员了。第一次还是在同年的5月份。
当时小文正在广东实习,从小生活在舒适区的她怎耐得了朝九晚五的工作。
最闹心的是实习工资又低,而父亲从小给小文灌输的思想是:什么都要用最好的。所以小文一直以来都是个高消费主义者。护肤品要用日本CPB品牌,运动鞋也是要选择有名的AJ品牌。
很快,小文就捉襟见肘了,但她又不想向父母开口。
偶然一次机会,她在一个QQ群里看到了试药招募广告,报酬是6500元。她心动了,没多想就报了名。
试药结束,小文如愿拿到了那笔丰厚的报酬,心里发誓: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可这一次,9000元的报酬,又让她对自己食言了。
10月份,结束了广东的实习后,小文回到了长沙,在工作点附近租了一间公寓,环境很好,主要是还有专门的人负责打扫。
可这就花去了小文5400元的租金,这又迫使她不得不重操旧业了。
试药也是会上瘾的,很多人像小文一样,试完一次,总是心有余悸地说下不为例了,但一看到高额报酬,就又败给了自己。
02
试药员所得报酬是跟所试药品种类有关的,少则几百到上千,多则上万元。比如消炎抗菌类药物,一般7天就可以得到4000-8000元,而如果是神经类药物,20天可得5-10万元。
因为神经类药物是治疗精神疾病的,正常人吃是有一定副作用的,风险较大,报酬也相对高。
来自山西运城的小俊,一次试吃了神经类药,得到了58000元的报酬。
很显然,所试药品风险越高,所得报酬也越高,因此也流行着这样一个计算公式:风险系数=钱数÷试药天数。
谁都知道,是药三分毒。可是,在高额报酬诱惑下,很多人根本把持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贪念。也是这份贪念,让他们的身心遭到重创。
2009年,于坡(化名)从山东来到北京当学徒,工作很辛苦,工资又低,每个月才800元,除去寄给家里的钱,所剩无几,于坡感到很苦闷。
2010年,于坡了解到试药来钱快,又轻松,于是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打算试一试。
第一次试药很顺利,才三天工夫,就轻松拿到了2500元,于坡真是乐开怀了,不用工作,又免费吃住,而且试完药,完全没有任何不适。
后来,于坡索性不工作了,还加入了试药群,一有任务就参加。
往后的两年里,于坡来回奔波于各个试药点,成了“职业试药员”。这两年,他跑了十多个试药点,有一次,他一个月内就跑了两个试药点。
他已经习惯并依赖这份不劳而获的工作了,他庆幸自己有着强壮而健康的身体,而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
8月的一天,于坡接到一个试药任务,开心得不得了。这次任务的报酬是1万元,那可是他当一年学徒,不吃不喝都换不来的呀。
于坡计划着,有了这1万元,可以多给家里寄些钱,自己还能换个新手机。于是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知情同意书》写什么,他根本没看,就签了名。
可等到试药时,于坡才发现跟以往不同。这次不再是口服药,而是注射药的抗肿瘤的药。
看着长长的针,于坡有些心慌,他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放松。
可是,就在注射了十几秒钟后,于坡感觉一阵剧痛从肚子辐射到全身。紧接着,他感觉头疼,口渴,心慌,心脏脉搏竟然降到了每分钟40次以下。
医生赶紧给他急救。
虽然没有了生命危险,可是从此以后,于坡的心脏受损,时常心律不齐,而且容易累,根本不能长时间干活,有时拎一桶水都会气喘吁吁。
于坡想要状告医院和药厂,可是他明明签了《知情同意书》,表明他已知悉试药风险,并且是自愿的。
何况他一直在违规试药。
按规定,试吃两种新药的时间必须要间隔三个月以上,因为药物在体内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代谢出去。
没充分的证据证明是试抗肿瘤药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加上也没钱打官司,于坡只能选择默默承受这后果。
面对媒体,他悔不当初:“100个人试药,101个人是为了钱,但是如果时光倒流,我绝不去当试药员。”
03
试药员虽被称为是“临床试验志愿者”,但很多都是为生活所迫,冲着高额报酬而去的。
虽然国家相关部门对试药流程进行了严格管控,但很多人会为了金钱投机取巧。
试药人是不能喝酒不能抽烟的,而且两次试药时间一定要间隔三个月以上。频繁试药,造成多种药物积淀体内,必定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于坡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虽然志愿者在试药前要经过严格的体检,但有些人为了顺利过检,就花招尽显。
抽过烟的,在自己的尿液里滴一两滴白醋;喝过酒的,用10倍剂量的联若双脂来稀释尿液;体重偏低的,偷偷在口袋里放把钥匙;甚至有人干脆直接用了别人的尿液充当自己的……
而那些频繁试药抽血的,为了遮掩身上的针眼,竟用粉底液涂过一遍,没想到医生也没发现。
还有些试药人,会用多个身份证,避开联网筛查,实现到多家医院试药,或是找一些不需要联网筛查的试药项目,频繁试药,以赚取更多报酬。
然而,这些小聪明或许可以为自己换来一笔不菲的收入,但也会因此付出惨重代价。
有一个女孩就是因为用了别人的尿过检,等到试了药后,才发现怀孕了,由于所试药品对孕妇有禁忌,女孩最后不得不忍痛打掉孩子。
对于试药员的种种不良行为,作为中介的“药头”,本应起到监督的作用,可有些却为了赚取更多中介费,而帮助一些不符合要求的试药员蒙骗过关,就像冯姐这一类人,他们深懂行规,却使尽招数破戒。
成功联络一个试药人,中介费有300-500元,一些不良的“药头”在利欲驱使下,会教试药人破戒过检。
我国有大大小小的药厂6000多家,每年有上万种新药申请临床试验,竞争异常激烈。
有些药厂为了尽快推动自己的新药上市,会与一些不合格的医院合作,违规操作,结果受害的可不仅是试药员,更是广大民众。
试药掺进作假因素,那些数据不真实的药品一旦投入市场,最终的受害者是谁?不敢想!
然而,也有例外。有些试药人明明已经很有钱,却甘当“神农”。
04
北京东城区的张铭,就是个例外。
早期他在医药公司上班,后来自己开药房,2003年,他已是百万富翁。但这时,他却毅然选择去当试药员。
很多人不解,张铭又不缺钱,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健康去开玩笑,而且,他专门试别人不敢试的药,比如神经类、抗肿瘤的药,明知风险很大,但他还是要试。
妻子对于张铭的疯狂举动,意见很大,可是张铭却毫不在乎。
他后来索性把药房交给妻子打理,自己做起了职业试药人。张铭每次试药后,一拿到报酬,第二天就捐给了红十字会。
张铭之所以试药,初衷源自于母亲。原来母亲因为身患癌症,五十岁就去世了。张铭当时多么希望有一种药物能治疗母亲的病。
其实,对于试药工作,张铭有很清醒的认知。
每一种新药上市前都要经过动物试验和人体试验。
而到人体试验这一环节,已是相当安全。因为每一款新药进入到人体试验这一环节,必须有国家食品药品监测局以及伦理委员会认证才通过的。
我国自1984年对外开放以来,很多外国进口药涌进我国,但由于药品对不同人种也会有不同的反应,所以进口药到了我们国家,还需进行临床试验才能推上市场。
另外,国外原研药到了咱们中国,价格都很昂贵,普通民众接受不了。因此我们国家每年都要大力仿制原研药,如果仿制药与原研药治疗效果一样,而且价格又少了五分之四,那将给病患带来极大益处。
张铭作为志愿者,也是严格遵守规定。一些风险较大的抗癌药物和神经类药物,很多人不敢尝试,张铭却勇于身先试药。
他想的是让更多有疗效的新药顺利上市,让更多病患得到及时救治。
像张铭这样的志愿者,大有人在。
2020年,我国自主研制的重组新冠疫苗获批临床,3月16日,第一个受试者接受接种。4月10日,又有108个志愿者接种该疫苗,由此,我国新冠疫苗推向全国各地,使得14亿同胞不再遭受新冠病毒肆虐。
还有一些医生和医学专业的学生也会积极投入到临床试验中,他们不求回报,只为医学工作做研究。
而当临床试验进入到二期试验时,会将药品用在病患身上,而这也会给病患带来最大受益,特别是癌症患者。
当现有药物对其癌症不起作用时,试吃未上市的新药也是一个有利而无害的选择。
老徐是一个肝癌患者,医生给他的断言是活不过3个月。后来他了解到,医院有一款专治肝癌的靶向新药,于是他申请成为受试者。
之后,老徐的癌症奇迹般地得到控制,而且老徐一试就是五年了,这五年他像没病的人一样,做家务,带孙子,一点也不耽误。
老徐每个月还能领到200元的交通补贴,更惊喜的是节省了几十万的治疗费。
05
据统计,我国每年约有800种新药上市,约有50万试药员。其中大学生占了80%,其次是迫于生活压力的普通民众,还有一批不求回报的志愿者。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这些先行试药者,我们又怎能在生病时药到病除?
其实,不管试药人出于什么目的而试药,都值得我们尊重。
他们是当代的“神农”,只是希望他们都能恪守法律和道德底线,让临床试验志愿者的工作更加有意义。
如果有机会,你愿意当一次试药人吗?
作者:阿淑
参考资料:
《108人提前注射“新冠疫苗”,揭秘50万玩命的“试药人”》《大河报健康新闻》2020年4月1日
《参加药物试验是做小白鼠?不,这场科普告诉你为什么要试药》《南方都市报》2022年5月28日
《临床试药 或许就是“救命稻草”》人民网 2019年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