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电影演员徐峥被一名素人告上了法庭,原因是由徐峥主演的《我不是药神》,主角与原型严重不符。
这个素人叫陆勇,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家庭美满幸福,他与徐峥扮演的程勇唯一相同的,就是帮白血病人从印度购买仿制药。
因此,当卖神油、打老婆的程勇出现在荧幕上时,陆勇觉得自己被黑化了。
01
2002年的一天,陆勇感觉身体特别疲乏,夜晚盗汗,还流鼻血,他以为自己感冒了,就想到医院开点药。
医生给他做了各种检查之后,建议他到血液科再做一次详细的检查。
几天之后,一张写着“慢性粒细胞白血病”(俗称“血癌”)的诊断书,出现在了陆勇面前。
那一天,陆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走出医院的。
他依稀记得自己颤着声问医生:“我还能活几年?”
医生当时告诉陆勇,这种病如果不能积极治疗,一般情况下只有五六年的寿命,但如果及早发现、及时控制,则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听了医⽣的话,陆勇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但之后医⽣给出的治疗方案,还是让这个在⽣意场上摸爬多年的汉子,心有余悸。
医生所说的早发现早治疗,是建立在⼀种近乎天价的药品之上。这就是瑞士诺华公司⽣产的《甲磺酸伊马替尼片》,俗称“格列卫”。
这是当时全世界唯一能够拯救白血病⼈的药品,售价每盒23500,只够吃⼀个月,如果长期服用,每年大约需要30万元,如果陆勇想活到70岁,需要1000多万⼈⺠币。
而当时在无锡买一套100平米的房子才30多万,也就是说,这种病的患者一年吃进一套房。
但这种药的药效奇佳,服药期间,病⼈可以与正常⼈⼀样生活,断了药病情立刻复发。
由于价格太贵,很多病人只有在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才会舍得吃⼀点。
在陆勇的病友圈内,能坚持长期吃药的只有两个⼈,其中⼀个就是陆勇。
毕竟,陆勇自己经营着⼀家纺织品公司,还算有些家底。可再厚的资产,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短短的两年时间,陆勇攒的钱都用完了。为了给他治病,已经退休的⽗亲不得不重新出去打工,后来遭遇意外身亡,成了陆勇心中永远的痛。
不过,在格列卫的支撑下,陆勇还可以像正常⼈⼀样工作、生活。
在这些年⾥,除了工厂的生意,他每天最关注的消息,就是治疗“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的信息,以及与“格列卫”有关的信息。
02
也算天无绝人之路。
⼀天,陆勇在英文版的互联网海量搜询中,发现⼀个信息:韩国有白血病人服用印度仿制药,可以达到“格列卫”同样效果,价格只有“格列卫”原研药的1/8,折合人民币也就是三、四千块钱。
这条不起眼的消息,对于当时的陆勇来说,不亚于黑暗中的⼀点星光。
陆勇惊喜万分,如果消息属实,那简直可以救他的命。退一步讲,就算是不属实,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如此一来,何不放手一搏。
于是,他果断联系朋友,碾转在日本买了两盒仿制药。
为了测试仿治药的效果,两个月后,陆勇又到医院做了⼀次全面体检,结果显示:各项指标与服用原研药的效果几乎⼀样,这让陆勇对仿制药⼀下子就有了信心。
他按照仿制药说明书上标注的联系电话,用传真联系到了这家厂子。
厂家得知他要长期服用,还给了他直销价,每盒只需要2000块左右。陆勇盘算着,按照这个价格,⼀边服药⼀边⼯作,活到七⼗岁似乎不成问题。
尝到仿制药甜头的陆勇,想到那些还在与“血癌”殊死搏斗的病友们,决定把这个渠道免费提供给用于病友交流的QQ群,还将自己吃完仿制药之后的检查结果,也一并发到群里。
作为生意人的陆勇,自然知道如果自己独享渠道资源,从印度低价买进,再加价卖给病友,可以赚不少钱。
可当他想到那些同病相怜的病友,可能一年连万把块钱都难以凑出来的时候,他过不了良心上的那道关。
赚钱的路有千万条,但让那些“血癌”病友有尊严地活着,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条。
当病友们看到陆勇发来的消息,QQ 群沸腾起来!毕竟,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谁不珍视自己的生命呢?
那一刻,在病友眼里,陆勇简直就是救世主。
陆勇以为把渠道资源提供给大家,就能给病友们提供一条活路,可实际上,买药这条路,也不是每个人都走得通的。
03
当时网络不如现在发达,也没有所谓的“代购”。
个人购买国外货物,要先到银行兑换美元,填一系列英文表格,手续异常繁琐。而病友们大都不懂英文,光这一张表格,就成了病友们的拦路虎。
一时间,找陆勇咨询的病友络绎不绝。
为了方便病友购买仿制药,陆勇还在群里发了汇款路径和方法,并制作了一个模版,这样病友可以打印出来照着填写。
有了这个模板,病友们买药就方便多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买印度仿制药的病友就达到了一千多人。
有生意头脑的陆勇,为了能让病友们减少药费支出,和另一位病友亲自到跟印度药厂进行多次谈判,最终以每盒200元的价格成交,这是每个家庭都能接受的价格,这个价格能让每个白血病人都能活下去。
价格问题解决了,但由于得从印度买,病友中很多⼈⽂化程度不⾼,因此,购买过程中各种麻烦⼀直不断。
印度药⼚刚开始需要提供个⼈账户,可是印度对个⼈境外汇款有限制,每年只能汇款两次,远远不能满足病友需求。
2013年2月,印度药厂主动联系陆勇,希望他能够提供⼀个个人账户,汇总中国用户的总购买量,并⼀起打款给厂方,厂方则可以每月给陆勇提供免费药。
对于免费药,陆勇并不动心,但厂方提出的方法,他觉得还是可以试试的。
为了避嫌,陆勇不同意用自己的账户。
这时,群⾥的两个云南用户,将自己银行账户提供给大家,作为大家买药的公用账户,也算解了陆勇的燃眉之解。
可这种好日子没过几天。5个月后,这两个病友收回了自己的账户,大伙买药的途径又断了,刚看到希望的病友们,又陷⼊了深深的经望之中。
陆勇也不想看到病友们失落的神情,这种神情,就好像被判了死刑一样,让他觉得难受。
也许,是陆勇的神情感动了上帝。
8月的一天,陆勇在淘宝上购物时,偶然发现竟然有商户在卖信⽤卡,那简直就是瞌睡碰到枕头。
陆勇没多想,就用五百元⼀张的价格,买了三张他⼈姓名的信用卡,并且立即启用其中⼀张,重新开始购买印度药。
陆勇没想到,正是这张相当于为病友做公益的信用卡,直接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04
2014年7月,警察在破获⼀桩非法贩卖信用卡的案件中,发现了陆勇使用他⼈信用卡,从印度购买药品的记录。
根据当时我国的药品管理法规定,在国外购置的药品可以自用,但如果购买国外的仿制药谋取利润,则视为贩卖假药干扰药品管理。
而那张涉事信用卡显示,陆勇曾在三个⽉内,将300 万巨款汇往境外,用于购买印度仿制药,这么巨额的资金往来,显然不是自己吃,陆勇的行为引起了公安部门的注意。
2014年11月21日,湖南沅江市人民检察院,以“销售假药”和“妨碍信用卡管理”两项罪名,给陆勇下了拘捕令,陆勇被关押了起来。
对于这两项这个罪名,陆勇觉得自己挺冤的。
虽然他很理解相关部门规定,没有在我国注册的药品,药监部门视为假药。毕竟,如果放任未注册的药品进口销售,药品的质量和药效没法监管,万一危害到病人的生命安全,这就是监管部门的失职了。
但印度恰恰相反,仿制药在印度属于合法存在。
印度认为,生死之间无利益。正是在这种观念的引导下,印度政府将仿制药生产合法化。而陆勇及其病友也用自身的健康状况说明了,印度仿制药并⾮假药,药效与原版的“格列卫”几乎⼀样。
只是,格列卫投资高达50多亿美元的费用,而需要用格列卫治疗的病人,远没有感冒发烧的病人多,诺华公司为了收回成本,自然定价也高。
况且,格列卫在进口时还要被加征高额的关税,使得吃⼀颗格列卫,比吃黄金还贵。
23500和200多药效—样,病人们自然都会选择后者。
为众人抱薪者,怎能使其暴毙于风雪?
陆勇被关押的消息惊动了QQ群的所有病友,1003个病友联名上书,为陆勇求情。
虽说法不容情,但当办案人员看着这封联名信时,还是动情了。
法律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个坏人。为了弄清真相,办案人员依照法律程序,在全国各地走访大量的委托陆勇买仿制药的患者,那—刻,办案人员泪目了。
五十多岁的大妈到处求医问药,车票和发票摊满整张桌面;六十岁的大爷为买药,把房子都卖了,只能住在简陋的车库里;年轻小伙子声泪俱下的说买不起真药才买仿制药呀……
这些被采访者可能互未谋面,但他们却异口同声地说,陆勇是我们的恩人,是英雄!他为我们代购的是—条条鲜活的生命。
真相日渐明朗了。
05
案件调查过程中,陆勇平静的回应所有质疑:“为什么使用别人的信用卡?”
“避嫌。”
“有没有赚取差价?”
“—分都没有,所有的往来账目,每—笔款项都经得起审查。”
“为什么钱会汇入你的账户?”
陆勇解释说,有的病友没能及时汇款,而印度方要求在规定时间内整额汇款,陆勇就先行垫付,之后病友再把款项打入陆勇账户归还。
听到这里,办案民警被感动了:不赚钱还贴钱,哪有这样的犯罪?
“你在替这些病人买药的过程中,可是得了好处的,对方每月会馈赠你一瓶药,这一点,在法律上可以被认定为获利。”
听到这里,陆勇笑了,警察也笑了,每月200元的好处费,也太少了吧。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在审理过程中,陆勇和慢粒白血病患者的故事,感动了公安部门的工作人员,陆勇在押期间,警察两次为其代购药品,以保证他身体无恙。
检察院也通过越洋电话在连线印度厂商提出疑问,为什么在买药的一千多人中选择陆勇为代购者?
印度厂方给出的理由是:陆勇是第一个与印度厂商联系的人;陆勇英文娴熟沟通顺畅;陆勇具有付出精神,我们信任这样的人。
2015年1⽉29日,陆勇案件撤诉,陆勇被无罪释放,几进几出,他累计被关押了135天。
06
陆勇案件结束了,可他的故事引起的药品管理、法理和人伦的讨论却旷日持久。
2015年2⽉16日,央视《今日说法节目,对陆勇无私代购行为予以肯定。
第二年10月,最高检察院召开新闻发布会,指出“病患者实施的不以营利为目的的带有自救、互助性质的制售药品行为,不作为犯罪处理。”
又过了一年,格列卫在中国的专利到期,格列卫被纳入医保范围,报销75%,到手只需不到6000元,可是依旧比印度药价格高很多。
2018年5⽉,包括抗癌药物在内的28项进口药品实行零关税。
同年七月,以陆勇为原型的电影《我不是药神》上映,票房突破30亿。之后,陆勇也与剧组和解,并由剧组捐出200万,作为给肿瘤患者的公益基金。
2019年,新版《药品管理法》出台,进口境外新药不再按假药论处。
也是在那一年,一直做纺织品进出口生意的陆勇,决定引进印度仿制药生产线,在昆明投资建成中国肿瘤仿制药品生产线。
对于这个企业,陆勇说得很诚恳,作为一个多年病人,他的理想就是让和他一样的病友,可以吃上既便宜效果又好的药。
而在政府层面,仿制药的成本下来了,也能减少政府的医保报销补贴支出。
从买药救人,到制药救人,陆勇的故事,远比电影更精彩,也更动人。
《我不是药神》中有一句台词:世界上只有一种病,穷病。
而陆勇,则凭借一已之力,让这句台词,只存在电影里。
2020年,新冠疫情在中国爆发,陆勇又一次踏上印度国土,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白血病人,而是为整个中国同胞,他跑遍新德里的每一间药品商店,采购了共计49箱口罩和护目镜,全部捐献给祖国。
有人说,陆勇事件,是推动我国医疗改革进程的一个里程碑。
有人说,陆勇和《我不是药神》,推动了我国医药改革的进程。
陆勇则说,是我们赶上了时代的步伐。
有记者问陆勇:面对巨大的诱惑有没有动心?陆勇说:钱可以救命,但不能用命来换钱。 尤其不能用别人的命为自己换钱。
这就是陆勇,一个慢粒白血病患者的故事。一个曾经被死神点名的人,他不屈不挠善良坦荡,他带着枷锁活成了—道光,光芒万丈。
《我不是药神》播出后,很多人都把陆勇称作“药神”,而陆勇自己则更喜欢“药侠”这个称呼,一如他多年来所做的事。
不求回报,行侠仗义,这不正是武侠小说中,侠客的形象吗?
作者:—剪梅
编辑:何夜无梦
参考资料:央视网面对面《药不能停》
CCTV 今日说法《救命的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