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本是名门淑女。
沈同舟却嫌她毫无风情,逼她学娼门那一套。
她自戕时,还在自责愚笨,换不来他的满意。
我卸下兵甲,重梳红妆。
一夜之间血洗窑子,扮做姐姐的模样回到了他身边。
沈同舟,我可不是姐姐那样任人拿捏的菟丝草。
我可是有毒的。
1
我总说,男人都是贱骨头。
总是想尽办法勾良家女子出墙,劝娼门从良。
连沈同舟也一样。
每次我这样说,姐姐都不高兴。
可她性子懦弱,即便是对着我,也只是幽幽的斜我一眼,小声的嘟囔一句。
「沈郎不一样。」
呵,怎么不一样。
不过是空有一副好皮囊,仗着书香门第,比旁人多了几分清冷矜贵。
都是装的。
他嘴上的礼义廉耻,比老和尚念的经还要长。
他劝京城第一名妓改邪归正,弃娼从良,死缠烂打近半年,最后还不是斥万金,将李诗诗抬回了府。
也就我姐姐那傻子会相信,他是求贤若渴,爱惜李诗诗的才名,才会做出我姐姐尚未过门,就纳了妾的事。
「娼门若能出来惊世骇俗的治国栋梁,那国子监寒窗苦读几十年才能入仕的贡生们,岂不成了笑话。」
每次说到这,姐姐就不搭理我了,闷着头,绣她那件绣法繁杂,绝无仅有的红嫁衣。
并蒂芙蓉,缠枝连理。
鸳鸯戏水,百年好合。
那一针一线里,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我翘着脚,百无聊赖的读着话本子,捻着沈同舟给姐姐送的百花蜜饯,第一百零八次劝姐姐退了这门亲事。
他连姐姐不吃甜都记不住,怎能是良人?
姐姐却说:「沈郎有心了,他……自有道理。」
什么道理,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我不屑的撇撇嘴。
我姐姐精通琴棋书画,礼仪教养连宫里的嬷嬷都挑不出错处来,是汴京出了名的窈窕淑女。
自沈同舟金榜题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那天起,我就看他不顺眼,偏偏姐姐的目光再也没移开过。
尤其是上元节灯会,沈同舟一连破了姐姐八道谜语,她便芳心暗许了。
整个汴京,多的是风流才子,功勋贵族。
可她偏偏就喜欢他。
她傻,我可不傻。
那小白脸有什么好?
沈同舟纳妾闹的满城风雨,便是打我傅家的脸,我傅家驰骋沙场的数万好儿郎可不是吃素的。
是以,我从边疆提前一个月赶回来,来给我姐姐撑腰。
我拿出傅将军的大印,连发两封手信,要沈同舟十里红妆,珠玉铺路。
喜雁我要纯银的,拔步床我要金丝楠木镶金枝的,喜饼都得是不能低于一两的赤金打造。
我要这一路,五步洒银,十步洒金,一路都得给围观百姓发喜钱。
纵是沈家满门清贵,世代辈出文豪儒士,向来视如黄白之物为粪土,也得给我吐出来真金白银,以示真心求取。
让这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沈同舟是竭尽所能才将将够格娶我姐姐的。
姐姐扯扯我的袖子:「庭兰,别太过分了。」
过分么?
他豪掷万金,给李诗诗赎身时,可是眼都没眨的。
只是没想到,不管我提了什么要求,哪怕信口胡诌的,沈同舟也咬咬牙,一一也答应了。
姐姐笑的一脸甜蜜:「庭兰,我说过的,沈郎不一样。」
呵,难道我看走眼了。
2
大婚当天,我背姐姐出门。
人人都道傅家有个好儿子,无人知晓,傅小将军其实是个女儿身。
父亲战死沙场后,我便单枪匹马投身军戎,替父守国门。
我戴着半边面具,一身鲜亮,束发高挽,背着姐姐一步步走上花轿。
「姐姐,一切有我。」
轿帘落下时,我郑重的捏了捏她的手。
起轿时,风卷起了漫天金箔,红纱轻舞,像是带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我突然有股难言的酸涩,忍不住红着眼追在她的花轿后边跑。
轿帘轻晃,不等姐姐再看我一眼,嬷嬷们便阻拦,新娘子不许回头。
她克己守礼,愣是真的听嬷嬷的话,再也没有回头看。
三日后的回门宴,姐姐一脸娇羞,道不完的柔情蜜意,说不尽的得偿所愿。
我心下稍安。
红霞满天中,我该回边关了。
我嘱咐她:「人善被人欺,有事来信。」
姐姐却说:「庭兰,宁望是个好的,来日……可依。」
我笑着点头,宁望是我爹的副将,笨嘴笨舌的,是军中唯一知道我底细的人,这些年倒是没少照顾我。
回边关的路上,我无数次的回头望,祈祷漫漫山河各路神仙,保佑我的姐姐平安喜乐,待我立了军功,就回来给她请封诰命。
宁望如常沉默的陪着我,翻越一道道山,转了一个个弯,随我打了一仗又一仗。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我谋了虎皮给姐姐送去,跑腿的士兵回来,说姐姐出游去了,并未见着。
我心道,沈同舟倒是个知情知趣的。
后来我无数次的悔恨,当时何不派人追去看看。
三个月后,大雪封山的路刚刚通畅,汴京的大管家就寻了来。
他满脸焦灼:「大小姐联系不上了,她的几个陪嫁铺子不太对劲,最近频频大额支出。」
我刚下战场,尚未喘口气,闻言赶紧查看大管家带来的账本。
单上个月就支出了十万两。
我姐姐最是清心寡欲,我直觉她有事了。
当即我就把虎符交给了宁望,二话不说就往汴京赶。
宁望知道拦不住我,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马上的我:「早去早回。」
回应他的,只有我哒哒疾驰的马蹄。
我砸了沈府的大门,打伤了无数护院,才从一个小厮嘴里得知,婚后不到一个月,我姐姐就失宠了。
沈同舟嫌弃她因循守旧,端庄持重,甚无趣味。
我打断第十二个人的腿时,才有人敢说实话。
我姐姐被送去江南,特意养瘦马的地方了。
我如雷轰顶。
瘦马,同妓何异。
我来不及盘问沈同舟的下落,匆匆便往江南赶。
潜进那个深宅大院找到她时,姐姐正三尺白绫,悬梁自尽。
狭小的破木屋内,酸臭难闻。
姐姐不着寸缕悬在梁上,身上从头到脚,都是新长出来的一层皮,滑腻的令我毛骨悚然。
从她体内掉落出来的物件上倒刺横生,挂着细碎的嫩肉。
睚眦欲裂,恨意滔天。
我当即斩断了白绫,抱着她就去找郎中。
她一息尚存,闭着眼呢喃:「我错了,是我学不会……」
「我再也不敢了。」
「我听话,我脱,我自己动。」
她内里伤得太重了,大量的血涌出,止都止不住。
郎中摇摇头,给我看了掉下来的东西,那是个已成型的胎儿。
我心神俱焚。
姐姐,你怎么没有等等我,我来了。
我来晚了。
3
我守着姐姐的尸体坐了一夜。
她最后念叨的,还是「沈郎」。
天将明时,我回到了姐姐生前的屋子。
屋内墙上到处都是血手印,那是青葱玉指,生生刨出来的无数血痕。
她此前,都遭受了什么。
我不敢想。
我取下面具对镜贴花黄,重梳红妆,红唇抿上胭脂,镜子里出现了跟姐姐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不同的是,妖艳至极,眉眼里都是魅惑。
「傅庭蔓,学乖了没?夫君来接你了。」
软糯轻浮的嗓音响起,我认得,是李诗诗。
「小夫人放心,老奴都按您的吩咐,仔细调教着呢。」
李诗诗掩着鼻子环视了屋内一圈,斑斑血迹,都是罪恶滔天的证据。
她当即扯下了头上的金簪,放在了那婆子手中:「办的不错。」
我收起了袖中的刀,突然改变了主意。
死,也太便宜他们了。
他们给我换了住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软毯铺地,一室馨香。
沈同舟进来时,点头道:「过得不错。」
他身后的婆子瞪着我,警告我不许瞎说,眼里满是威胁。
我笑道:「嗯,不错。」
接风宴上,婆子让我跳一支舞给沈同舟看。
我轻笑出声,学着边关西域舞娘的样子,撕掉了内衫,裸露出大片莹白细腻的肌肤。
赤着脚,从脚裸处缠绕上精巧的银铃铛,攀延而上,在轻薄的纱裙下,另一端,引人无限遐想。
我踏着鼓点,一曲胡旋舞,越舞越急。
哗啦啦的银铃响,玉腿纤细笔直,在咚咚鼓乐声中,堪堪勾人魂魄。
我媚眼如丝的盯着沈同舟,大胆的舔了下唇。
我知道,姐姐万不会这么做的。
果然,沈同舟看我的眼神泛着幽深,他坐直了身体,甚至轻轻推开了李诗诗。
李诗诗咬着唇,眼里的诧异如有实质,恶狠狠的瞪向老鸨,后者也不可思议的盯着我。
我已经转到了沈同舟身边,叼着酒壶,含了一杯酒,欲以唇渡之。
沈同舟喉结滑动了一下,声音暗哑道:「江南瘦马,名不虚传,看来让你来对了。」
他意欲上前饮下我口中的酒。
恰逢夜凉如水,风过也瑟瑟。
我轻轻抖了抖,如滑溜的泥鳅般,钻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唇滑过我的发,落了空。
他的心脏就在我耳边怦怦跳,比鼓点还要急。
我抿嘴笑,状似娇羞,只要我一抬手,指缝间的利刃顷刻间就能取下他的人头。
可我低头,小舌灵巧的解开他的扣子,将口中温热的酒,悉数顺着他的小腹慢慢滑进了深处。
他情动,挥退所有人。
空荡的院子里只留下我一人,如受惊的小鹿般,瞪着惊慌的眼,无辜的看着他。
他轻笑一声,欺身而上:「怎么,后边的没学了?」
我心下厌恶,面上却顾盼生辉,灵巧的腰肢旋转,转出了他的笼罩,轻纱拂过他的脸。
沈同舟呼吸一滞,似乎感叹道:「蔓蔓,我以为你不会变。」
我隐去眸中的冷意,控制住无数次拔刀的欲念,黏着嗓子问他:「喜欢吗?」
他的喉结滑动,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你不一样了。」
我扯着他的领口,让他被迫低下头,不依不饶道:「到底喜不喜欢吗?」
他声音暗哑:「喜欢。」
喜欢就好。
喜欢可是夺命刀,杀了我姐姐,接下来该他了。
我不是姐姐那样任人拿捏的菟丝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