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于忠海(整理:白叔)
我父亲和大伯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据说大伯的亲生母亲刚生下他不久,遭遇了意外,不幸离世。
爷爷带着年幼的大伯生活了两年,他既当爹又当妈,每天忙忙碌碌,最终把自己累趴下了。
当时,太奶奶还活着,不忍心自己儿子年纪轻轻就一个人过日子,于是,她拜托亲朋友好友给爷爷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这个人就是我的奶奶。
我奶奶比爷爷小好几岁,遇到爷爷之前,她还是黄花大姑娘,而爷爷是个丧偶的男人,还带着年幼的儿子,身边人都不看好他俩。
俩人第一次见面,竟然一见钟情,认定对方就是陪自己孤独终老的人。
奶奶和爷爷结婚的第二年,她生下了我父亲。
奶奶生下我父亲以后,村里人都认为奶奶一定给大伯气受,毕竟大伯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的,奶奶这碗水端的很平,不偏袒大伯,也不袒护我父亲。
大伯和我父亲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是他们相处的和亲兄弟没啥两样。
父亲小时候长得矮小,而且很单薄,经常被同龄的伙伴们欺负,每次大伯知道我父亲被欺负了,他总是第一时间冲上去帮忙。
大伯长得膀大腰圆,个子高高的,只要他出手,那些欺负我父亲的人肯定会遭殃。
之前听奶奶说过,有一次我父亲被几个伙伴们按在麦场附近的泥坑里,这一幕恰巧被大伯看到,他扔下书包,疯了似的冲上去,挥拳将那些欺负我父亲的人狠狠打了一顿。
因为下手过重,将其中一个人的鼻梁骨打塌了,后来爷爷赔偿对方不少钱。
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谁家都不富裕,爷爷卖了一头猪赔偿对方,然后他回到家里把我大伯给打了“你知不知道这一拳让你打出一头猪去。”
爷爷用细柳条狠狠地抽到大伯的身体,大伯自知理亏,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爷爷对他无情地抽打。
“你打喜文(大伯的名字)干嘛,他是替喜武出头,要不是喜武被别人欺负,他能和别人打仗吗?”奶奶走过来拦在爷爷面前。
爷爷看着奶奶张开双臂护着我大伯,他转身回到屋子里,躺在炕上生闷气。
“喜文,你爹也太狠了,竟然把你打成这样,虎毒还不食子呢!”奶奶看着大伯身上血淋淋的伤口,没忍住哭了。
大伯从小就没有妈,爷爷对他还比较严厉,平时受了委屈,只能跑到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奶奶是他的继母,对他很好,但是继母对自己再好,也代替不了母爱。
等到了晚上,奶奶弄来一些药膏,涂抹在大伯的伤口上。
“是不是给你弄疼了?”奶奶轻声地询问大伯。
大伯趴在炕上,一声不吭,用摇头告诉奶奶,自己能忍住。
“喜文,我虽然不是你的亲妈,但是在我心里,你和喜武一样,都是我的儿子。”奶奶边涂抹药膏边唠叨着。
大伯庆幸自己是趴着,要不然他哭泣的样子会被奶奶发现的。
大伯和我父亲一样,都没有读过几天的书,小学没毕业回家跟着爷爷和奶奶务农。
大概过了几年,大伯和我父亲都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这时候,奶奶的意思是先给大伯娶媳妇,然后让我父亲娶媳妇,可是我爷爷却和奶奶的想法截然相反。
当时家里穷,同时给两个儿子都娶到媳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爷爷想让我父亲先娶媳妇,等过几年家里攒够钱,再让大伯娶媳妇。
我大伯和奶奶说“姨,我现在还没考虑结婚,我想再等几年再说。”
大伯怎么能不想娶媳妇,只是他不愿意和自己弟弟争。
就这样,我父亲先大伯一步结了婚。
我父亲和我母亲结婚后没多久,我爷爷就因病去世了,当时我父母已经分出来单过,家里就剩下奶奶和我大伯。
奶奶身体不好,去不了地里干活,只能在家里围着锅台做饭,有人劝我大伯抓紧离开这个家,别伺候奶奶,毕竟她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大伯没有那样做,而是像对待自己亲生母亲一样照顾着奶奶。
街坊邻居看我大伯如此孝顺,都夸赞奶奶好福气“于家大嫂,你命真好,喜文不是你的亲儿子,他对你都这么好。”
“不,喜文就是我的亲儿子。”奶奶当场纠正了邻居的话。
大伯坐在院子里干活,偷听到奶奶与邻居的对话,他心里暖暖的。
大伯二十好几,依然没有女孩愿意嫁给他做媳妇,毕竟那时候家穷,奶奶还身体不好。
“喜文,是我拖累了你,你把我送到喜武那里,家里就剩你自己,也许会有女孩愿意和你结婚。”
“姨,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妈,但你待我如亲生儿子一般,从小到大,我的脏的衣服都是你洗的,每次我爹打我,你都站在我这边,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妈,哪有儿子为了娶媳妇,不管自己亲妈的。”
大伯说完这番话,奶奶听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紧紧抱住大伯。
大伯二十七岁那年,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对方住在隔壁村,年龄比他小两岁。
女孩长的不赖,白白净净,高高的个子,唯一遗憾就是左眼失明了,据说是小时候与伙伴玩耍,不小心将树杈扎进了眼睛里。
大伯觉得自己已经快三十岁了,没啥可挑的,与女孩第一次见面后,俩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没过多久,在自家院子里举办了酒席。
等到大伯和大伯母结婚后,奶奶想搬到我父亲家里住,但是我母亲却不愿意赡养奶奶,所以奶奶只能继续留在大伯家里。
奶奶在大伯家里住了大概十几年,大伯和大伯母待她如亲妈一样孝顺,特别是奶奶无法走路时,大伯特意给他做了一个木质的轮椅,天天推着他出去散步。
大伯对奶奶的好,奶奶记在心里,所以在她老人家临终前,将所有的家产都给了我大伯。
我父亲知道奶奶把家产都给了大伯,他很恼火,等到奶奶的葬礼结束,他去大伯家里故意找茬,让大伯吐出来属于他的那一份。
依照大伯的意思,愿意把家产拿出一份给我父亲,可是大伯母却不同意,认为我父亲一点没有尽孝,就不配继承家产。
我父亲可能太过冲动,抬手打了我大伯母一巴掌,大伯看到自己媳妇被弟弟欺负了,冲上去将我父亲狠狠揍了一顿。
自此以后,我父亲与大伯之间就彻底断了来往,俩人在路上碰到,都把对方当仇人一样看待,谁家办事都不会过去帮忙。
有亲戚想撮合一下他们兄弟俩和好,结果都被拒绝了。
小的时候见到大伯在路上走,他看到我,摆手示意我过去,然后从兜里掏出几毛钱塞到我手里,他告诉我回家之后不许告诉我父母,要不然他再也不搭理我。
看到大伯塞到我手里的几毛钱,我连忙点头答应他。
有一次下大雨,大伯来学校接他家的堂妹,然后瞧见我从校内走出来,叫我赶紧上车。
等回到家里时,父亲看我从大伯的车上下来,他把我好一顿打,叫我以后与大伯保持距离,要不然就打断我的腿。
看着父亲一脸严肃的样子,我不敢忤逆他的话。
还有一回我在路上走,大伯带着堂妹去从镇上回来,他将车子停下来,递给我几块油糕,当时我很想吃油糕,可是想到父亲的话,我又把手背到身后“大伯,我爸不让我要你的东西。”
“没事,这里没人,你吃完再回去。”
我接过大伯的油糕,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说实在话,我父亲和大伯已经断往十五年,我以为这辈子他们哥俩就得这样了,谁知去年发生一件事,将他们哥俩之间的关系拉近了。
去年,大伯被检查出癌症,要做手术才能根治,这件事被我父亲知道,他不再淡定,让我开车拉他去大伯所住的那个医院。
“你和你大哥已经十多年不来往了,现在他生病了,你去能有啥用?”母亲不愿意让父亲去。
按照以往我父亲肯定听从母亲的话,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过这一天父亲把母亲骂了一顿“你给我闭嘴,那是我亲哥,小时候为了我,打仗可以不要命那种。”
母亲第一次见到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她赶紧闭上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父亲给大伯打了十几个电话,但是都无人接听,这一刻我父亲不再淡定,叫我加快速度。
等来到医院门口,父亲顾不上拿着自己带来的东西,直接冲向大伯所住的那个病房。
在看到大伯躺在床上发呆,父亲悬着那颗心终于落了地。
“喜武,你怎么来了?”大伯看到我父亲来看望自己,他有点意外。
“大哥……”我父亲走到病床前,一把手握住大伯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兄弟之间的隔阂,不需要任何言语去解释,只需要一个暖暖的拥抱就可以化解。
我站在病房门口,看到他们哥俩相拥在一起,我的眼角突然间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