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想拿我的心脏救姐姐。

我想用姐姐的骨髓为我续命。

双生莲姐妹花，注定有一人是短命鬼。

童年的每一天，我都在期盼姐姐快点死掉。

长大后的每一刻，我都活在无比的愧疚和自责中。

01

我讨厌姐姐，又别扭地想成为姐姐。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连出生都是不被期待的。

当年妈妈为了省钱，没有定期产检。

却盲目相信算命先生的话，美滋滋认为大大的肚子里面，必定是个大胖小子。

姐姐出生后，爸爸得知是个女娃娃，直接甩手离开。

更让他们气恼的是，十多分钟后，我出生了。

在爸爸妈妈眼中，忙活一场，只得了两个赔钱货。

算命先生却说，姐姐是福星降临，我是个不吉利的灾祸。

他随口一句话，彻底让我的童年染上了悲惨的底色。

从此，姐姐被捧成掌上明珠。

而我，在家里活得像个奴仆。

亲戚朋友来串门，全部对姐姐称赞有加，夸她漂亮，夸她聪明。

爸爸妈妈总是笑呵呵回复，

“那是，也不看遗传了谁。”

众人看到我，相貌平平，毫无优点。

只得尬笑两声，“这是妹妹？也……也挺好。”

每每这时候，爸爸就会一脚将我踹到一边，满是嫌弃：

“这妮子，一无是处，天晓得随了谁。”

时间久了，我只爱躲在看不见的角落，成为家里的透明人。

韩家只有一个掌上明珠。

妈妈满脸关切地问姐姐，

“以若，晚饭想吃什么？红烧排骨，清蒸鱼还是糖醋里脊？”

我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妈妈从来不会征求我的意见。

以前，我会在姐姐回答后，大声说出我喜欢的，希望妈妈也听听我的想法。

尝试多次，得到回复全都是：

你和姐姐吃一样的，用一样的就行。

渐渐地，我不再表达，愈发沉默。

“妹妹喜欢吃酸酸甜甜的，就吃糖醋里脊吧！”

瞧瞧，姐姐多好，她记得我所有喜好。

姐姐会拉着我的小手，帮助我向妈妈争取利益。

可妈妈眼里依旧没有我，她只会摸摸姐姐的头，夸她懂事。

我吃到了喜欢的食物，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入口的食物没了香甜的味道，只剩苦涩。

那是一种被施舍的耻辱感。

“你爱吃什么就点什么，我用不着你当假好人！”

我丝毫不领情，甩开姐姐的手，语气冰冷。

姐姐的笑容僵住，不知所措。

只要看到姐姐难过，我心里就会生出莫名其妙的愉悦。

砰——

妈妈大力拍响桌子。

我吓得一哆嗦，浑身颤抖。

妈妈命令我道歉，认错。

我一声不吭，默默跑开。

隐约中，我能听到妈妈的责骂声：

“没有礼貌，没有教养。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

短短六年，妈妈就已经后悔生了我。

那未来的几十年，怎么办呢？

我窝在小床上，蒙着被子，赌气不去吃晚饭。

即便肚子咕咕叫，我咬着牙不服软。

我心里默默期盼着。

会不会气消了，妈妈就来喊我吃晚饭？

我和姐姐一样，都是她的女儿呀。

02

我等啊等，只等来客厅里，妈妈尖锐的责备声：

“爱吃不吃，不吃饿死！这么小的年纪，就娇气成这样！”

姐姐不停地劝，为我说好话。

妈妈语气渐渐缓和，又开始夸姐姐善良。

瞧瞧，姐姐就是这么个乖巧的好孩子。

大家都爱姐姐，完美无缺的姐姐。

但我讨厌姐姐。要是没有她，我就是家里唯一的宝贝。

又或者，没有我也好，就不用处处活在姐姐的光芒下。

傍晚，姐姐轻轻推开门。

我立刻用被子蒙住头，拒绝交流。

“妹妹，来吃晚饭。”

姐姐捧着盘子，里面的菜肴摆盘精美，一看就是特意留下的。

我饿得难受，只好一把抢过盘子，故作嫌弃似的吃得干干净净。

见我把食物一扫而空，姐姐又递来一块奶糖，

“妹妹，吃糖。”

奶糖和姐姐的声音一样甜，在口中慢慢化开。

我心里抹了蜜一般开心，面上依旧强装冷淡的模样。

姐姐看出来我很喜欢奶糖，许诺以后要给我买很多很多，让我天天都高兴。

我应该对姐姐说谢谢的，再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是我没有，我还是不喜欢她。

姐姐确实好，方方面面都好，我很嫉妒。

我卑劣地想，如果她和我一样，一无是处，我反而会很喜欢她。

马上要到生日了。

大人们说过完生日，姐姐和我就到了上学的年纪。

生日蛋糕好漂亮，五颜六色的奶油画出精美的花纹，还有水果点缀中间。

妈妈给姐姐买了条漂亮的白裙子。

我也想要一条，白色连衣裙，穿起来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妈妈说，买两条浪费钱。等姐姐穿过以后，我再穿也是一样的。

我缠着妈妈，说她偏心。

妈妈被我吵得烦了，将我推倒在地，吼了几句，说当年他们兄弟姐妹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只好又躲到角落里，一言不发。

生日当天 ，姐姐身着雪白色连衣裙，戴上生日蛋糕送的皇冠，活脱脱一个小公主。

亲朋好友们围着姐姐，祝她生日快乐。

我紧闭房门，不愿意出去。

大人们责备我不懂事，脾气差，破坏气氛。

可明明那个蛋糕上，只有姐姐一个人的名字。

我发脾气，说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大人们说蛋糕上写不下那么多字。

懂事的姐姐，把“若”字去掉，用奶油改成“微”。

“韩以微，妹妹，生日快乐。”

大人们围着啧啧赞叹。

叽叽喳喳地讨论，姐姐是多么的知书达理，而我又是多么的尖酸刻薄。

我站在众人中间，接受大家的指指点点。

妈妈拉着我给姐姐道歉，给所有亲朋好友道歉。

我还是一副老样子，耷拉着头，不说话。

妈妈怒气冲冲，抄起擀面杖就打，我的背，火辣辣地疼。

一下、两下、三下……

她在等我哭，我哭了她就停手。

这一刻，我心中有股子拧巴的情绪。

我紧紧咬着后槽牙，不发出一丝声音，就这么站着挨打。

我对自己说，不能哭，打死也不哭。

最终，在亲戚们的相劝下，妈妈才停下手。

好好的一场生日聚会，此刻寂静无声。

姐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毁了公主姐姐的生日，这顿打挨的值了，我暗暗想。

03

最后的大合照环节，我死活不愿意过去。

妈妈见状，又要动手。

姐姐站出来阻止，小小的身躯挡在我面前，和妈妈做抗争。

姐姐拉着我，走向人群中央。

照片定格在姐姐牵着我的手，我扭过头看向一旁。

那天，我听到大人们的评价——

姐姐韩以若，人美心善。

我，妹妹韩以微，丑人多作怪。

上小学后，我难过地认清一个事实。

人的智力和能力，很小就能显现出巨大差距。

姐姐甜美的长相，被星探发掘，做了童装模特，早早有了不菲收入。

她每天变得很忙碌，没有任何课余时间。

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这张平庸的脸，心里酸酸的。

爸爸妈妈乐开了花，姐姐每周末挣的收入，竟然比他们两人一个月上班还要多。

全家人更是每时每刻都围着姐姐转。

每个周末，全家出动协助姐姐，只留我一人在家，守着空空荡荡的房子。

我不断质问自己，有什么方面可以超越姐姐。

没有人管我，没有人在意我，我比姐姐，多出许多时间。

我要学习，要在成绩上甩开她。

小学六年，我认真听讲，课前预习课后复习。

姐姐因为童装模特的事，累得上课都在偷偷补觉。

我心里暗暗开心，睡觉吧，别听课，考试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最好。

最终成绩揭晓，姐姐分数比我还高几分。

那一天，我坐在教室，盯着试卷，眼里泛起水雾。

明明我比姐姐多付出那么多，明明，我已经用尽全力。

我不甘心。

却又无可奈何。

上了初中，这样的情况更加明显。

任我怎么挑灯夜读，数学后几道题我永远不会解。

姐姐上课不怎么听讲，还是能轻松得满分。

我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校生活中，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游学生。

姐姐课外有童装模特兼职，有数不清的兴趣班，却对每一项都游刃有余。

和我关系最好的同桌，天天崇拜地赞许：

“韩以若竟然是你姐姐？”

“她好漂亮啊！”

“她好聪明啊！”

“她人好好啊！”

每次听到这些，我都会脑补后半句——

你和姐姐完全不一样。

你长相普通。

你脑子不灵光。

你性格也内向。

姐姐，你为什么要那么光芒万丈？

我阴暗地在角落里，用草稿本画小人诅咒，希望姐姐也有过不去的劫难。

许是老天给我还了一个愿望，姐姐在摄影时，累晕了过去。

在医院，确诊了先天性心脏病。

我看见所有人都面露悲伤，爸爸焦急地咨询医生，妈妈握着姐姐的手，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在病房门外，幸灾乐祸。

妈妈抬眼瞧见，怒不可遏，冲过来将我重重摔在墙上。

后背新伤叠着旧伤，钻心的疼。

我从没看见妈妈发那么大火，张着血盆大口骂人，像要把我吃掉。

妈妈一拳打在我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心脏有问题的不是你！”

这一刻，我彻底慌了。

我从妈妈眼中，看到令人胆寒的狠厉。

我害怕，我这颗健康的心脏，会被夺走。

04

姐姐住院了，我突然感到生活变得冷清。

家里总是没人，一家人都在医院陪着姐姐。

终于摆脱姐姐的日子，并没有预想中的开心。

我打开抽屉，里面满满是大白兔奶糖和巧克力夹心饼干。

几年前，妈妈只给姐姐买零食。

我看着五颜六色的糖果，馋得不行。

偷拿了几块，被妈妈发现，又挨了一顿拳打脚踢。

姐姐冲过来，护住我，为我辩驳。

“不是妹妹拿的，是我给妹妹的！”

“不是妹妹的错。零食就应该和妹妹一起分享。”

姐姐小小的身躯，挡在我身前，像个小英雄。

妈妈不敢打妹妹，妹妹是童装模特，还要拍照，能给家里挣大钱，不能有伤。

事情只得作罢，妈妈好言好语哄着姐姐，答应以后零食分我一份。

姐姐露出甜甜的笑，邀功似的看向我。

那时的我，避开她的目光，并不领情。

姐姐不知道，不被宠爱的孩子，不仅仅是零食这一件事。

果然，姐姐上兴趣班时，妈妈莫名其妙的动怒，重新树立权威。

妈妈翘着二郎腿，冷冰冰吩咐：

“不是爱偷吃零食吗？”

“不是爱待在角落吗？”

“给你含几颗糖，跪在墙角，什么时候糖都化了，再起来。”

那一天，我跪了一个多小时。

跪到脚麻了，失去知觉。跪到膝盖淤青，疼痛难忍。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吃奶糖了。

而姐姐，还蒙在鼓里，每次有零食，都惦记着给我。

直到我攒满了一抽屉糖果。

姐姐眼神亮晶晶的，满是宠溺地看着我。

就像妈妈，总是宠溺地看着她一样。

没过多久，姐姐就出院了。

外表看，依旧完美。心脏有缺的事情，被同学们戏称是病美人。

姐姐随着年龄增长，出落得更加美丽。

中考，她轻轻松松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一中重点班。

我拼尽全力以吊车尾的成绩，进入一中普通班。

姐姐是美人学霸，高冷病弱。多好的人设。

我仍然是那个，不起眼的背景板。

生病的事，我同情了姐姐几年。

我自责，姐姐的病难道是我天天暗地里诅咒的结果。

我自嘲，高中时，报应来了。我被查出白血病。

拿到确诊单时，我有些恍惚。

突然被告知，得了重病，活不长，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震惊和恐惧交错，无助和幻想出治愈奇迹的想法，一股脑在意识里缠绕。

我想到姐姐，得病了，会更被重视，更被照顾。

也好，我从小最羡慕的就是姐姐拥有爸妈的爱。

如今，我也病了，这样的特别待遇，是不是也能享受到？

我靠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妈妈的高声埋怨。

“什么？白血病要花这么多钱？”

“不能治愈还花这么多，那钱不是打水漂了？”

“这药那么贵，有没有国产的，或者山寨的？”

我靠着墙，缓缓蹲下去。

爸爸妈妈啊，生病还是挺疼的。

我也想治病，我也想吃好药，我也想活着。

我不和姐姐争了，我不要不属于自己的新衣服、零食、和爸妈的关爱了。

只要活着，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