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老兵韦杰文

1954年，我出生在桂南的一个小山村里，父母都是农民，我上有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虽然出生在那个贫苦的年代，父母都没有文化，他们却知道知识的重要性，所以他们再苦再累也要供我们姐弟几人读书，希望能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

可惜我高中毕业那年高考没有恢复，高中毕业后，我就回到村里跟着父母一起干农活了。面对一眼可以望到底的医生，我心有不甘。

那天，我同学跑来我家里，要不要去当兵，一起去报名啊。我肯定是想去的，就跟父母说出了我的想法，没想到父母一致同意。就这样经过体检政审等环节，在焦急的等待着，我盼来了入伍通知书。

我清楚的记得我离开家乡的那一天，我父母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我终于成了家里最有出息的人了，家里祖祖辈辈是农民，当兵的我成了父母的骄傲。那天我妈哭的挺惨，说这一走，肯定要好几年才能见到了，叮嘱我在部队里好好表现。能不能提干先不说，但是一定要努力，这样才能不虚度光阴。

转眼三年过去了，我也三年没有回家，没能见到我的亲人们，我也从当初稚嫩的自己，成长成一位成熟稳重的军人。1976年12月26日，我收到了一封电报，电报只有六个字，可是这六个字却让我泪流满面，电报上写的是“母亲病重速归”。

那个年代没有电话，写信一来一回也要十几二十天。我看到这几个字，担心得不得了，以为我妈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病重，到底是什么病，我恨不得立刻飞到我妈面前，看看我妈怎么样了。

我妈是个苦命人，我外婆生下她之后因为难产而死，从她出生的那一天，她就没见过自己的妈妈，这些年来，她一直跟我外公相依为命。因为穷，外公一直没能再婚，从小她也没体验过母爱。我妈25岁那年，外公也因病去世了。嫁给我爸后，也是每天忙个不停，她是那种哪哪都是活的人，手里总要忙着，她才会踏实。

我18岁就出来当兵了，我妈如今病重，我越想越难过，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如果挺不过，那我真的无比自责，因为我都还没能好好的尽孝呢，我接受不了我妈有什么三长两短。

看着电报，我泪流满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狠狠的哭了起来。没想到我的行为被战友伍世林看到了，他走过来问：“杰文，发生了什么事？”我把手中的电报拿给世林看，世林拍拍我的肩膀说：“杰文，你先不要望坏了想，没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还是赶紧去找领导请假回家看看。你也四年没回去了，是时候回家探亲一次了。”

说着世林把往我的手里塞了35块钱。当时我们的津贴一个月只有8块钱，这35块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世林让我收下，他说：“我家是城里的，父母都有工资，我平时的津贴都不用寄回去，你就拿着，回去这个钱肯定用得上。”

世林是跟我同一年入伍的，又在同一个班，虽然我们一个来自城市，一个来自农村，但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我当时也不知道我妈得的是什么病，要不要花很多钱，世林给的35块我收下了，以后回来了再慢慢还他。

我跟组织请了探亲假，这一次有20天的假期，得知领导批准我的假期后，我归心似箭，第二天一大早就去赶车了，虽然有20天的假期，但是来回都是要花时间的，我不想耽误一分一秒，那一天早上四点多，我就起床去赶车了。

早早的到火车站买票，我买到了坐票，踏上了绿皮火车，在车上要坐车20多个小时，一路上，我总幻想着见到父母姐姐弟弟妹妹的情形。我想父母肯定也是知道我会回家的，但是具体哪一天会回他们也没个底。

下了火车后，还要转车才能到镇上，到了镇上已经是下午了，我家距离镇上有三公里的山路，我打算走路回去。可是我刚刚走出站不远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大喊：“有没有人帮帮忙，帮我把我姐送到医院去，她准备生了。”

作为军人的本能，我虽然很想回家，可是眼前这对姐妹的困难又不能视而不见。旁边有的妇女在说：“你姐姐这是马上要生了，已经破水了啊，得赶紧送医院，这附近就有医院，离这里不到一公里。”

我从附近人家借了个推车，立刻把孕妇抱上车，然后跟着孕妇的妹妹把她推到了医院。这位妹妹告诉我：“我姐姐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最近也许是太劳累了，导致了早产，我今天本来是跟她来镇上买些孩子的衣服的，没想到就要生了。”

医生过来催交费用：“大哥你可以借我15块钱吗，我们今天出门的时候也没带那么多钱，现在也没法通知到家里人送钱过来。”

我想想我口袋里应该有80块钱，这是我给我妈看病的钱啊，姑娘看出来我的犹豫：“大哥你放心，明天我一定把这个钱还给您，你把我们送来医院，我很感激，我不应该这个时候再跟提借钱的事的，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在想想办法。”

我说：“妹妹，没事，我可以借你。”说着我从口袋里拿出了15块给她，让她拿去交费。

过了几分钟，她又跑回来，她说：“大哥，太感谢你了，今天要不是遇上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大哥，你住哪个村的，交什么名字，我明天就把钱送去给你。”

我说：“我叫韦杰文，是在附近我们镇大韦村的。”女孩说：“大哥，我叫张桂芸，是我们镇三保村的，我们离得不远，明天我一定把钱送去给你。”

我说：“行，那我就先走了。”桂芸说：“大哥，我有点害怕，你可以在这里陪我一起等一下我姐吗？她这是二胎，应该会生得比较快，但是我还是会害怕中途有什么意外，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看你穿着军装，遇到问题，我还能问问你的主意。”

看看她几乎央求的眼神，我只能继续等下去，心中同时也挂念自己的父母亲。两个小时候，桂芸的姐生了，是个5斤4两的胖小子。我跟桂芸说：“你姐已经生了，你也可以放心了，那我就先走了。”

我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晚上9点多，我终于到家了，一进门我就喊着：“爸，妈，我回来了。”我爸激动的跑出来迎接，我说：“爸，咱妈怎么了？”

我爸说：“她就在房里，你赶紧去看看。”我终于见到了我妈，她看上去还是很虚弱。我的眼泪刷的就流下来了：“妈，您这是怎么了？”我妈说：“没事的，这几天已经好很多了。”

原来前段时间，我妈到阁楼上拿东西，不小心从阁楼上摔了下来，正好地上有一根竹签，竹签直接穿破了我妈的肚子，好在家里有人，连忙送到医院，在医院住院了20来天，才捡回来了一条命。

我听我妈这么说，内心别提多心疼了。我宁可受伤的是我，也不想是我妈。

自从这次意外，我妈就变得多愁善感了，总想着能见见我，所以就让我姐给我发了电报，让我赶紧回来。主要是好几年没见了，觉得我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就赶紧催我回来，相亲。

幸好我妈不是什么大病，虽然也受了罪，但也比什么不治之症要好很多。我也可以好好的享受这难得的探亲假。

得知我回来探亲，三姑六婆都要上门给我相亲，我已经22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我父母都急坏了，说隔壁谁谁家的孩子跟我差不多年纪，别人的孩子都能走路了，我连对象都还没有一个。趁这次回来，就赶紧去相亲，把婚事定下来。

回家第三天中午，我在屋内听到有人在门外问：“叔，这是韦杰文家吗？”我爸在外面问：“是的，姑娘，你找杰文什么事，她就在里屋呢，你进去吧。”

我看到桂芸进来了，她的笑容如花般绽放：“大哥，你还记得我不，我今天是来还你钱的，本来说昨天来的，可是昨天家里太忙了，我走不来，所以才推到今天来，真是不好意思了。”

我说：“没事的。不急这一两天的。”桂芸还提了一篮子鸡蛋，说：“这些鸡蛋是我姐婆家养的鸡下的蛋，那天多亏了你，他们这几天在忙着小宝宝的事情，没法过来感谢你，所以让我务必提着这篮鸡蛋来给你们尝尝，请你一定要收下啊。”

我说：“这怎么行，你们当时的情况，我既然遇上了，帮你们也是举手之劳。”

桂芸说：“虽然是举手之劳，可是对我们来说确是救了两条人命的大恩人。”

我妈在里屋问到：“杰文啊，是谁来了啊。”边说，边从里屋拄着拐杖出来了，桂芸一看我妈出来，赶紧迎上去扶着我妈坐下：“婶，是大哥前天的时候帮了我们大忙，今天我是特地来还他钱，还有感谢他的。”

我爸妈听说我回来探亲路上还做了这么件大好事，都很欣慰，我妈盯着桂芸看了一回说：“姑娘，你长得真好看啊，你多大了啊，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桂芸怪不好意思地说：“婶，我今年19了，去年刚刚高中毕业，我在我们村小学做代课老师，家里有父母，还有一个哥哥姐姐，他们都结婚了。”

我妈一听，满意的点点头：“今天就在这里吃饭了在回去吧。”桂芸说：“这怎么好意思啊。”我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叔已经在煮饭了，在等会就能吃了。”

吃完饭，桂芸要回去了，得知我妈身体不好，桂芸临走时，跟我妈说：“婶，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啊，有空我再来看您。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我妈说：“好，好，好。”

看着桂芸要走了，我妈赶紧凑过来偷偷跟我说：“还不赶快去送送。”

我赶紧追上去，说：“桂芸，我送送你。”

一路上，我们又聊了很多，桂芸说了很多感激的话，我说：“桂芸，感激的话，你就不要再说了，我们可以聊点别的。”

也许是我们两人年龄相仿，学历也相仿，交流起来，我们有很多话题。我本来想送她到村口的，没想到走着走着竟然送到了他们村的村口。

我对桂芸说：“我还会在家里15天，后面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可以约你吗？”

桂芸说：“当然可以，我周末都有时间的。平时中午也有时间。”

我送完桂芸回来，我妈笑眯眯地跟我说：“我看桂芸这姑娘真不错，跟你也很般配。我看你就不用再去相亲了，就跟桂芸处处看，这姑娘我是真的喜欢。”

别说我妈喜欢了，我对桂芸也很满意。就这样，我的假期里，我去见了桂芸几次，看得出来桂芸也很喜欢我，每次我们都相谈甚欢，总感觉我们之间有聊不完的话题，总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

转眼，我的假期就快完了。我又来找桂芸，并打算跟她表明心意。我说：“桂芸，我马山要走了，今后要见一面也很难，我很喜欢你，我想知道，你愿意等我吗？等我提干了，我就回来娶你。”桂芸幸福的点了点头，说：“杰文，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是我要找的人，你这个人可靠。我愿意等你。”

我回到营地后，跟桂芸保持着书信往来，虽然相隔甚远，可是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两年后，我终于提干了，成了三排排长，我也终于跟桂芸结了婚。婚后第二年，桂芸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考虑到长期两地分居，我父母年纪也大了，我就退伍回到了家乡的机关单位工作结束了两地分居的生活。

如今我已经70岁了，桂芸也68岁了，我们的孙子也上了小学。回想起这辈子走过的路，我总感觉自己很幸运，我很多情比金坚的战友，也有琴瑟和鸣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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