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为了帮家人改变贫困的生活，我在豆蔻年华去了韩国。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的将近四年的异国打工经历后，我终于回到了国内。随后，我进入吉林大学，一边学习韩语、一边写作。很快，我成为著名自由撰稿人，并被《知音》杂志以特殊人才招进去当编辑、记者。我在知音一干就是16年……
把自己苦难的经历原滋原味地写下来，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今天，我终于能静下心来，打开尘封的记忆，一字一字地写下这段经历。可是，我的心情为何变得如此沉重，未落几字，眼泪 已经迷糊了双眼……
作者 | 邹建华
编审 | 陈 成
出品 | 1号纪实
▲我在韩国时照片
一天，我正在午休，对面工厂的科长跑过来，对我说，“楚小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附近旅店的那位中国小姐吗？她病倒了，你能去看一下她吗，怪可怜的。”“不去！”我态度很坚决。“哎，她的精神状态很糟糕，又没有朋友。你俩是老乡，你去一下，说不定她就不会那么消沉了。”科长不停地劝我。最后，我勉强同意去了。
周日，科长领我去了那家旅店。旅店不大，外表陈旧，很不显眼。里面有几扇独立的小门，门前都挂着白帘。我们来到过道尽头的那道门前后，科长说：“楚小姐，她就在这间屋，你自己进去吧，我走了。”
我轻轻敲了敲门。“请进。”里面传出一位年轻女人的声音。我推门走了进去，在房间的正中央，躺着一位姑娘。看见我进来，她欠了欠身，想坐起来。“你躺着吧。”我走过去，坐到她身旁。女孩看起来大概二十四五岁，浅黄色的大波浪式头发垂在肩上，一脸浓妆，紫色的口红，长长的睫毛，两只眼睛又大又圆，是一位很娇艳的女子。即使在生病，憔悴中也显出别样的美。
她先开口说话了：“我常听李科长说起你，你在附近上班，活儿累吗？”我说：“还行，环境差点儿，但还能干下来。”随后的聊天中，我得知她是吉林龙井人，23岁，是办假结婚来到韩国的。为此，她家以三分利，借了人民币10万元。我问她：“钱都还了吗？”她说：“没还上多少，我才来三个月，利息太高了，我很着急。起初，我也想像你一样在工厂干活儿。可我得赶紧还钱啊！没办法，就在这个地方干了，你很瞧不起我吧？”
我的心软下来：“凭良心说，我很早就听说过你。一听那些男人谈起你，我就替你脸红。你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代价来韩国？”她满脸无奈：“我妈妈长年卧病在床，爸爸所在工厂的效益也不好。我的两个弟弟还在念书，我只好来这儿赚钱。”
我问她：“为什么不去饭店干，你能干前台工作，还能挣小费，听说在饭店，每个月能赚到一百多万。”她说：“我刚开始也想去饭店，可我体格单薄，问了几家饭店都不要。”我问她：“你身体哪儿不舒服？”她脸色微红，说：“妇科病。老板给买药了，我已休息三天了。”那一刻，我心里不是滋味，问道：“那你以后想怎么办？”
她强打精神说：“等身体好了以后，我想到汉城去，听说在汉城能挣不少钱。如果把债还完了，我就争取出来，像你一样，凭双手吃饭挣钱。”我鼓励她说：“希望你能早点儿摆脱这种地方，在韩国只要肯吃苦，是不难赚到钱的。尤其是朝族人，有语言优势，找工作要容易得多，工资也高。”
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打扮得很妖艳的韩国妇女。“她是谁呀？”韩国女人问女孩。“啊，我的中国朋友，她在附近的工厂上班。”朝鲜女孩说。“啊，是嘛。”韩国女人坐了下来，用戴着满满的戒指、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摸起我的手来。“我也听李科长说过附近工厂有个中国小姐。你长得这般清秀，到我这儿来吧，每月能挣到你工厂工资的好几倍。你若是处女，头一晚就能挣上百万……”
听她说出那番话，我气得变了脸色，猛地把手抽出来，说：“老板娘，你太小瞧中国姑娘了。告诉你，不是所有的中国女人为了赚钱啥都干。”韩国女人马上说：“哎，姑娘，别生气嘛。我也只是说说，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我只是为你可惜，女人的好时光没几年，不用太可惜了……”我态度很明确：“我就是赚不到一分钱，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出卖自己。说实在的，来这地方我都嫌脏！”“嫌脏？那你还不快走，我可不欢迎你这种泼姑娘。”老板娘气得变了脸色。我二胡没说，起身，把门猛的一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家旅店……
没过几天，我就听说那位朝族女孩已经离开了那家旅店，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东家的孩子——志浩还在念初三,他放学很晚，每次到家时，我已经入睡。而一大早，他爸爸就他送去学校，因而我很少见到他，只有在周日，我才能和他在一起聊聊天，看看电视。志浩很腼腆、也很善良。
一天，通过聊天，我得知志浩的家境过去很富有，在汉城有套高级公寓，可他爸爸嗜赌成性，不到一年便输了1亿9千万，只好变卖房产，到巴村租房谋生。
一个周日，我吃过早饭，见志浩带回来几个同学，屋里马上满是喧闹声。我在收拾房间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中国姐姐，我可以进来吗？”我说：“进来吧。”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她个子高挑，穿着学生制服，很光滑的短发，红朴朴的小脸上，长着一双很亮丽的眼睛，嘴角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细声细语地说：“我早就听志浩说他家有位中国姐姐，我一直想来看看你，和你聊聊。”我问：“你是志浩的同学吗？”她说：“不是，我是他的女朋友。”我很惊讶：“你多大了？”她说“15岁。”我很诧异：“15岁就处朋友，不怕影响学习吗？”她则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儿，我和志浩不在一个学校，周日才见面。我们韩国中学生处朋友很普遍，你们中国怎么样？”
听她那样说，我感到很意外：“我们国家学生升学竞争力很大，处朋友的很少。一般念了大学才考虑找对象。”她一脸惊讶：“那太晚了，我们这儿不一样，很小开始处，一般同时还处几个。”我问：“同时处几个？那怎么行？”她则说：“怎么不行？很多人都这样。”我又问：“那你呢，你有几个男朋友？”“目前只有志浩一个。”她很失望的样子。
随后，她转化了话题，问：“姐姐，你男朋友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我说：“中国人，他在汉城。”她调皮地一笑，说：“你应该再找个韩国朋友，周日能领你出去玩儿，多好。”我说：“不行啊，我们只能处一个，多找，就要挨骂了。”她说：“你就找了，有谁能知道？你离你的男朋友那么远。”我连连摇头：“不行，那样做，我从良心上过意不去。”她笑着说：“你们中国人太保守了……”“香美，过来看电视，电影开始了。”志浩在外面叫她了，“姐姐，我先去了。一会儿再过来和你聊。”香美拉门出去了。从那一天，我才了解到，韩国的中学生那样开放。
第二午休时，我和金班长在一起喝咖啡。我突然想起头天和香美的对话，就打趣般问他：“金班长，我听说你们韩国人从中学时代就找对象，有的同时找几个。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恋爱的？”谁知，他的脸涨得通红，连忙说：“我可没那么早，也没有同时喜欢几个。我喜欢专一的感情，我觉得这样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我觉得他那紧张的样子好可爱，就问：“那你专一的女孩是谁？”他急忙说：“哎，还没有，这种事情要两厢情愿……”我觉得金班长哪里都好，就是一跟他谈起他的个人事情，他就吞吞吐吐。但这不妨碍我们的友谊。不工作时，我俩就在一起聊天，我跟他讲中国的事情，他异常感兴趣，并说将来一定去古老的中国看看。
一天早上，我去工厂时，发现外面停了一辆白色小轿车。那不是社长的车，我以为来了什么客人，进去一看，社长正和一个男人坐在里面谈话。社长看见了我就喊道：“楚小姐，过来一下。”我走了进去，坐在一角的凳子上。社长的对面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个很小，体形微胖，很方正的脸，一双挺大的眼睛盖在大眼镜后面，他的身旁还有一幅双拐，“楚小姐，这是新来的赵部长，从今天起，他就带你们干活，你们要好好听他的话。”
社长话刚一落，我就冲那位残疾男人说：“部长你好，我叫楚根花，请多关照。”他说：“楚小姐，听说你是从中国来的。我是社长的朋友，现在工厂效益不好，我主要来帮他的，希望你以后更努力地干活，先给我们冲两杯咖啡吧。”我出去了，不久沏好了两杯咖啡，并送到了他俩的面前。
不一会儿，社长开车走了，部长换好衣服，也来到车间。“楚小姐，车间太脏了，你彻底清扫一下，没个好环境，干活儿容易得病。”我扫了地，又拿来许多抹布，开始擦桌子和机器。瘸子部长不拄双拐时，只能一蹦一蹦的来回走，但他不嫌累，总是在我面前指指点点。一会儿嫌我干得太慢，一会儿嫌我扫得不干净。我心里很不舒服，心想这瘸子真挑剔，社长从来不会这样婆婆妈妈的，真难伺候。
部长来了以后，张差长没了以前的威风劲儿。他俩处得也不好，经常争吵。一天下午，部长竟命令我去收拾男厕所，我很生气，和他争执起来。恰在这时，社长回来了。他知道了原委，就对部长说：“算了，她还是个姑娘，让别人去收拾吧。”
此后，我和部长在工作中经常出现小磨擦。一天，社长找我谈了一次话。原来，部长小时候就患上了残废，脾气很古怪。社长让我要多理解一下。从那以后，我对部长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但部长的脾气总是时好时坏。有时，他跑到我旁边，不停得赞叹我活儿干的好，有时候又上来横挑鼻子竖挑眼，甚至用拐杖打我的手。我俩几乎每天都要争吵几次，他嘴里总是嘀嘀咕咕的：“韩国姑娘多温柔、文静。没想到中国姑娘这么泼辣、厉害……”
有时候，部长实在把我惹生气了，我就宁可不要工资，甩手不干，回到宿舍休息。这时，他又拄着拐杖，来找我回去干活儿。因为每天机器里应该出的产品数量要够，不然老板会生气。 我经常因为工作的事情，和部长争得面红耳赤，最后的结果总是我赢。后来，部长干脆叫我小辣椒。
一天，部长又故意说我干出来的产品不合格，让我返工。我不同意，和他争吵起来。我一气之下，用中国话骂他：“你这个瘸子，怎么这么麻烦？总想欺负我，没门！”部长料定我在骂他，可他听不懂，干着急。最后，气急败坏的他举起拐杖要打我。我却趁他还没打到我，夺过他的拐杖，扔出好远。把他气得蹲在那里大吼大叫。
事后，社长严厉批评了我，我还有点儿不服气，觉得他就是在袒护他的朋友。
有一次，我和李伟谈起了部长总找我茬的事。李伟很生气：“如果他不是个瘸子，我就教训教训他。”金班长也劝我：“楚，你就忍耐一下吧。在韩国打工，什么样的人会碰到。你的老板人还不错，对你挺好，你就争取长期干下去。你这样一个单身女子，碰到一位好老板不容易，你要珍惜，再有，目前风声这么紧，除了这里，你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工作……”
听金班长这样说，我就决定先忍下。 此后，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现在委屈点，不就是为了美好的明天吗？每过了一天，就距离胜利近了一天，加油！
在韩国，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很多成年男子娶不上媳妇。由于残疾，部长30好几了也没能成家。其实，他家挺有钱的。据说，他原来有到中国找媳妇的打算，但自从认识了我，他改变了主意，说中国姑娘脾气太大，他实在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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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邹建华，吉林省长春市人。为了帮助家人改变贫困，于1994年8月，举债到了韩国。历经一年合法，两年多非法的危险重重、九死一生的异国打工生活后，在1998年3月，回到了家乡。
回国后，一边学习韩国语，一边开始写作。期间，在包括《知音》、《家庭》和《华西都市报》等全国各大期刊发表了上百篇稿子，很快成为当时的著名自由撰稿人 。
2001年，被著名的《知音》期刊集团以特殊人才招去，在当时很有影响的《打工》杂志当编辑、记者。期间，发稿业绩一直名列前茅。2012年，《打工》杂志改版，又到竞争更加激烈的《知音》正刊做编辑。期间，共发表作品1000多万字。
2017年，辞去了编辑、记者工作，带着八旬老娘游历了大半个中国。为了实现年轻时的梦想，于2018年5月，进入韩国仁荷大学攻读本科。目前，定居珠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