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逼入宫那日见到了爱人,他却从将军沦为太监……

蓝筝 2024-10-12 19:16:31

我是傅家最卑贱的庶女。

爹要挟着我娘的命,送入宫给皇帝冲喜。

承欢那日,红烛摇曳。

我打眼瞧见了跪在殿外伺候的奉茶太监。

他那样低眉顺眼,毫无骨气。

哪里还像是数年前凯旋而归,满京长街红袖招的少年将军?

后来我与他肆无忌惮地偷欢。

为他杀人,谋权,夺位。

陆寒舟喃喃:“我当真不知道,你会这样疯魔。”

是啊,陆寒舟。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爱人之心,可让软弱之人如此疯魔。

01

我入宫之前,嫡母命人将我娘亲牵到了我面前。

没错,牵。

下人用三指粗的铁链粗暴地拽着她,从马厮一路拖拽到了正堂。

她这些年饱受折磨,神志已经有些不大清楚。

我含泪想要扑上去抱住她,却被一脚踹翻在地。

“傅烟心,你可要知道,当初你娘不过是后厨做粗活的婢子,生出妄念爬了主子的床,是该被活活打死,可是主母仁慈,非但留下她,还留了你这小贱种一命。”

“如今还要不要继续活下去,你自己看着办。”

入宫的圣旨砸落在我脚边。

我知道,皇帝年近四十,暴戾多疑,手段残忍无情。

父亲不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踏入波云诡谲的后宫。

但我还是一副卑躬屈膝、感恩戴德的模样。

“是,主母宽容,烟儿铭记在心。”

“能伺候天子是烟儿几生几世修来的福气。多谢父亲,多谢主母。”

我的确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不为别的,为我想要傅家满门陪葬。

入宫是唯一的机会。

那天晚上,他们难得准许娘和我睡在一处下人房里。

我抚摸着她凌乱而发灰变白的头发,帮她擦掉嘴边的糠食,实在难以想象三年前她还是粗布麻衣也绝美的容颜。

“阿娘,就快要结束了,再等一等。”

无论是我侥幸得皇帝眷顾,还是我在宫里犯下滔天罪孽。

前者掌权,后者连坐。

生前身后无所畏惧的傅烟心,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02

我入了宫,得了个贵人名分。

教习嬷嬷验我清白,又要我做出种种勾人妩媚的姿态。

我顺从无比,一点就透。

廊下的小宫女们嗤笑着议论,“到底是个赝品便宜货,当真会学了些下流的手段。”“瞧她通身的气派,哪有半分世家大族小姐的模样?”

绿意心有不忍,低低劝慰,“贵人您别放在心上。”

我笑着摇头。

我是真的不在意。

比起冬日里将我丢入冰冷湖中,逼着我找主母丢了的镯子。

比起嫡姐用银针穿透我十指掌心,再巧笑倩兮地碾在脚底下。

这些流言蜚语实在无足轻重。

后来,我终于得了召幸。

掌事嬷嬷给了我一身水红色薄如蝉翼的衣裙,透光十指分明。

想来青楼花巷也不过如此。

可我还是从善如流地谢过了,更衣梳妆,上了凤鸾春恩车。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在承欢殿的殿中央,红烛摇曳,帷幕层层,我见到了陆寒舟。

唯一温暖过我年少时贫瘠岁月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小将军。

明明已经战死沙场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深宫?

我的脚步僵在原地。

他像是被抽走骨头和脊梁,跪伏在那里。

皇帝端坐高台,将茶盏摔碎在陆寒舟脚边,轻蔑又嫌恶。

“不中用的东西,连端茶倒水也做不好,你该当何罪?”

然后我便见着陆寒舟跪着膝行,低头一片片捡着碎片,声音低到尘埃里:“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你是谁?”

“奴才是卑劣的走狗。”

那一瞬间,我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假面差点分崩离析。

牙齿止不住咯咯作响,十指紧攥入掌心,我觉得我要疯了。

那可是陆寒舟啊。

十四岁夺魁武状元,十六岁三百骑兵突袭,十七岁一场渡河之战威震三军的陆寒舟。

他听到了脚步声,回首。

不。

不要看我。

我下意识缩紧身体,几乎战栗。

可他乌沉沉的眼眸毫无昔日光彩,只是平静地朝我叩拜行礼。

“奴才给贵人主子请安。”

我设想过千万种我和陆寒舟的结局。

可以是他将军沙场百战死,可以是他心有所属另觅良人。

唯独没想到,我们会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重逢。

而且,他,早不认得我了。

我压下心里无尽的酸涩痛楚。

朝老皇帝露出一个排演了无数遍的娇媚笑容。

“陛下,良宵苦短,和一个狗奴才计较做什么?”

“臣妾入宫半月有余,一直未曾得见天颜。”

涂了丹蔻的纤长指尖勾上皇帝腰间玉带,我两靥绯红凑近他,满身兰桂幽香。

“深更夜半时……总难以入眠。”

皇帝大抵想不到我如此舍下身段,与素日所见后宫嫔妃大不相同,狎昵地抬了我的下巴打量。

“你便是傅家那个身娇体弱,一直养在庄子里的小女儿?”

“只听说你性子怯生,如今看来,倒是……”

他意蕴不明地笑了两声。

我则顺势揽上他的肩膀娇声说道,“臣妾的确体弱,陛下的阳气若不肯施恩赐予臣妾一些,臣妾可不能活了。”

皇帝被极大地取悦,连连大笑。

是夜他生龙活虎,折腾了大半宿,还说我是他的福星,让他觉得容光焕发。

我含笑服侍他更衣。

老皇帝怕是早就身子虚乏,外强中干。

我却并非天生体弱。

只是需要人为制造出这幅假象,好让人放下戒心。

这么些年,我早已精通药理。

他会喜欢这种感觉。

而且,会越来越喜欢的。

03

我拿了本就不多的积蓄给掌事嬷嬷。

那夜过后,我被破格升为嫔。

她见我是个肯往上爬的,自然也对我和颜悦色恭敬了许多。

“哟,娘娘这是做什么?”

我朝她打听陆寒舟的事。

嬷嬷吓得一瞬间变了脸色,那到手的银子又烫手似的丢回我手里。

“老奴可不认可殿前伺候的什么人,但知道陆家曾经有一位少年将军叛国,因着昔年情分,不曾昭告天下,咱们陛下宽仁,只勒令秘密处死。”

不可能。

陆寒舟他绝不可能叛国。

曾经十六岁和我坐在房檐上看月亮,说自己要报效朝廷扬名立万的少年,眼眸比这天上的星河更璀璨。

我强忍情绪,不至于失态。

知道嬷嬷同我说的已经足够多了,剩下的真相需要我一点一点去拼凑。

论规矩今日该去给皇后请安。

因为皇帝破格晋封,流水般的赏赐又送进我宫里。

一众妃嫔表面和和气气,却对我冷嘲热讽。

我自然不愿意在后宫树敌。

从那之后,我学会了演戏。

皇后已过三十,性子越来越淡然,我便日日抄经,求得她青睐。

婉贵妃宠冠后宫,但身子弱,她不慎小产,我日夜照顾,比她的贴身婢女还细心。

久而久之,我单纯良善、与世无争的名声在后宫中传开。

自然有人说我善于伪装。

可无论欺辱谩骂,还是明枪暗箭,我始终在妃嫔面前一副谨小慎微,但求平稳度日的模样。

皇帝也对我的反差产生了兴趣。

他开始频繁召见我。

“爱妃在旁人面前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谁前些日子谁缠着朕半夜不许走的?”

“陛下,青天白日说这些做什么……”

我与他虚与委蛇,依偎在老男人怀里。

用虚眸略过跪在殿下的陆寒舟。

只此的距离,已经是能到达最近的距离。

我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

让他信任我,允我靠近。

但是他不再叫我“小烟儿”,不再认得我是邻家妹妹,纵有交集,始终恭敬地叫我一声“荣嫔娘娘”。

两年的时间,让我在有惊无险中熬到了妃位。

让陆寒舟从籍籍无名的洒扫太监变成了贴身伺候的大太监首领。

皇帝有时候看着他,眼神似乎很是玩味。

“不愧是陆家的人,做什么都能做的好。当牛做马,哪怕是猪狗也一样。”

陆寒舟失忆了,带着谦卑的笑躬身谢恩。

可我恨,我快恨死了,十指丹蔻掐入掌心,几乎掐出血来。

陆家世代忠良,不过是因为到了陆寒舟这一代,少年鲜衣怒马,军功过于显赫,锋芒毕露。

可这样,就该受此折辱吗?

“爱妃?”

皇帝似乎是第二次叫我,脸色不虞:“烟儿,你莫非是不愿同朕再生个孩子?”

04

我蓦然回神,嗓音娇软:“陛下多心了,只是妾膝下已有皇子,妾已知足,再有一个,怕是其他姐妹要吃心。”

这是屁话。

我只有一个儿子,再来一个,那天下那独一份的皇位怎么分?

但皇帝很受用,他笑着揽过我:“爱妃总是这么温柔纯善,朕心甚慰。”

我又哄了他半晌,他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走后,婉贵妃来了。

婉贵妃是户部裴尚书独女,长得很好看,但性子泼辣直爽,没什么心眼。

她握着我的手长吁短叹:“妹妹糊涂啊,俗话说母凭子贵,昭儿毕竟不是你亲生的……”

我收养在膝下的谢昭,是先皇后的孩子,如今已十三。

原本是养在现任皇后那里的,但皇后嫌恶皇帝薄情寡义,见到谢昭又想起自己早亡的妹妹,我又会做人,她便请了旨,转由我抚养。

这些年我教谢昭读书明理教他策划谋略,即便不是我亲生,但我敏锐看出来了他夺嫡的野心。

既然大家都有同样的目的,自然要彼此帮扶,相携相助。

婉贵妃还在絮叨叨说着什么。

我叹气,轻声问她:“裴婉儿,当年陛下初登基,为巩固帝位,强取了你这个户部尚书独女,令你与情郎分别这许多年,一碗避子药也让你彻底坏了身子再难有孕,你可有怨?”

婉贵妃愣住了。

我微微笑了笑道——

“或许,我能帮到你。”

但婉贵妃出卖了我。

她将我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了谢渊。

自古帝王多疑,他开始觉得我之前的单纯是演戏。

“陛下,妾只是听说婉贵妃宫里近来时常召林太医,据说是为了子嗣发愁,妾医女出身,懂些药理,想帮她诊诊脉罢了。”

“却不知道婉贵妃所谓的帮助是什么,难道后宫嫔妃不都为天子所用吗?”

裴婉儿自然不敢说出后半段真相的。

我命绿意将准备的调理药方拿来,太医院看过,确认无误后,谢渊脸色稍霁。

我适时掩面啜泣,柔若无骨地跌落在地:“陛下,您可真是冤枉死臣妾了。臣妾仰赖陛下那么多年,养在深闺到伴君左右……”

谢渊走过来,将我揽至怀中:“烟儿受委屈了,朕不该疑心你。”

一旁的婉贵妃瞪大了眼睛。

但已经来不及了。

谢渊命人查了林太医的来历,在查出林太医曾是婉贵妃入宫前的情郎后,便再也不愿听婉贵妃辩解哪怕一句。

“贱妇,亏朕宠你多年,你就是如此报答?水性杨花,朕恨不得将你和那淫夫千刀万剐!”

婉贵妃被关入冷宫前,我特意去看望。

她看见我,再不复往日的亲切。

“傅烟心,我恨你!都是在深宫里苟延残喘,凭什么你就被干干净净捧在掌心,你知道老皇帝有多下作,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你又知道我如何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就凭你?你为什么和我平起平坐?”

她咬牙切齿,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是啊,在我未入宫前,她便已是那宠冠后宫的贵妃,手段心性岂是常人。

这些年我装良善前辈,她又何尝不是在装直言快语的泼辣?

我的靠近与讨好,她一清二楚,所以我利用她得皇上垂眼。

她也利用我,将后宫中除我与皇后外的所有妃嫔,不着痕迹一一除去。

她是有野心的人,既然已被囿于深宫,她便要做这后宫掌实权的主。

可惜女人大多容易受情所困。

也或许,她对皇帝谢渊是有情的,但深宫多年倾轧,让她的心有了孔。

于是多年前情郎的乍然出现,让她松懈了。

然后便被我钻了空子。

我用重金遣退众人,包括狱卒。

将早已准备好的纸和笔递给她。

“裴婉儿,我说过我会帮你,是真的。”

“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05

夜里,我带着裴婉儿的亲笔信。

悄悄溜进了陆寒舟的房间。

他像是一直在等我,床头前竟然点了盏小小的灯。

看到我完好无损,他松了一口气:“娘娘,这招太冒险了。”

我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陆寒舟,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的剑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荣妃娘娘,自重。”

我压下心间酸涩,挑一个娇媚的笑容:“陆寒舟,这两年来本宫对你提拔也不少了,你该对我温柔些。”

陆寒舟撩开幔帐,发丝未束,衣衫大氅。

他皮肤不算白皙,而是蜜色,眉眼狭长优美,眼尾微微上挑,左脸颊和右眼角各有一颗红痣,烛火映照,那张俊面更似多了几分无与伦比的光彩。

好像在某个瞬间里,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可惜,转瞬即逝。

我往他薄被里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剑立马下压了半分。

我不以为意,将信递给了陆寒舟。

“裴尚书无子,独爱女儿裴婉儿,把这封信交给他,他会知道该怎么站队的。”

陆寒舟看着我,眼神晦暗莫测:“荣妃娘娘,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到底所求什么呢?”

“谋权篡位是要抄家灭族的。”

他声音清冷如激泉碎玉,这么些年,我每每听着都有些着迷。

“陆寒舟,那你为什么不去告发我?勾连宦官,结党营私,哪一条罪名都够我死一千遍。”

“用我傅烟心一条命,换你在皇帝面前平步青云不好吗?”

他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傅烟心,你知道,我不会。”

是啊。

我在心里轻轻呢喃。

陆寒舟,你不会,无论是什么身份,你都不会。

你的良善怎么对抗这波云诡谲的朝堂和翻脸无情的帝王呢?

我忽然想到很久之前,那大概是陆寒舟失忆之前和我最近的距离。

他受了重伤,跌落在我那无人问津的小院。

唯一伺候我的小丫头吓坏了,还以为进了贼,连忙要跑去叫人。

我拦了下来。

用自己为数不多的体己银子买了药材,自己对着医书煎药,又大着胆子给他清创。

陆寒舟昏昏沉沉睡了很久,梦里也不安稳似的紧蹙眉头。

后来他醒了,看见我直勾勾地盯着他,吓了一跳:“傅……傅家的小丫头!?”

“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叹了口气:“陆大人,你家里也有这么破败的茅草屋?”

他四下环顾。

“这是……”

“是我的房间。”

陆寒舟下意识目光下移,看到了自己完全赤裸的上半身,又是一惊。

“我的衣裳……”

“烧了。”

我抿了抿唇,“玄衣蒙面,身上还带血,我想,陆大人此行的任务大抵不能明目张胆去医馆。所以,我便自作主张销毁掉了,你放心,除了你我,再无第三人知晓。”

他看我的眼神变了又变。

随后,长叹一声,却并不恼怒,反而带了点笑意。

“是我小看你了,总将你视若邻家妹妹,想不到你如此聪慧果决。”

“我的另一个身份是暗卫。替陛下解决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事或人。”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这重身份是见不得光的,只有你知道,好好揣着,别说漏了嘴。”

他说着,眼眸流转看向我,“烟心?”

“为什么单说与我知道?”我走上前去,笑颜如花,“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他不答,一向不起波澜的面上微微涨红。

我不高兴地盯着他瞧。

他定了定神,叹了口气。我以为陆寒舟要长篇大论地教训我,或是立刻拉开距离拒绝我。

但是都没有。

少年只是静静地望着窗棂外面的海棠花,那还是我和小丫鬟亲自种下的,如今花开正好,枝繁叶茂,影影绰绰。

“烟心,我或许并非你良配。”

我愣了片刻,我喜欢的少年,连拒绝人也是轻声细语的。

“是因为我是家中庶女,身份卑贱吗?”

他连忙摇头。

“怎么会?你明明是极好的女子,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只是我家世世代代为国尽忠,此身既然许君,再难许卿。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在哪一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当初我爹爹战死,我才十三岁,圣上追缅爹爹为定北侯,可是再大的尊荣又如何?我只记得我母亲一日白头,哭坏了一双眼睛。”

“若是我不怕呢?”

06

我问道。

陆寒舟怔然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怎么便大着胆子在他颊边轻轻啄了一口,“我傅烟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认定了喜欢你,就绝不后悔!”

后来我无数次想,人生若是初见就好了。

或者停在那一个春日午夜,停在我和他都尚且没有背负上血海深仇的时候。

有时我甚至在怨恨,我又不曾造孽,我胆小的连鸡都不敢杀,扪心自问没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为什么要我眼睁睁地瞧着一切都面目全非?

阿娘被主母扣上善妒罪名。

我长久地被囚禁在那一方小小院落为奴为婢。

陆寒舟上了战场,说回来就会上门提亲,救我和阿娘于水火。

可他一去,这世间再无陆小将军。

……

彩云易散琉璃脆。

大抵世间事也多半如此。

陆寒舟怔愣地看着我,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我的脸,却又在半空手足无措地停下来。

“荣妃娘娘缘何落泪?”

我将所有物是人非的伤怀压下,再抬眼,又是明媚无比的笑容。

“不重要,陆寒舟,你记不记得我都没关系。”

“你只需要知道,这世上有人敬你若神明,刀山火海,决不辜负。”

裴婉儿的事,在后宫中引起了一波不大不小的议论。

有说我清白无辜的,自然也有说我扮猪吃虎的。

我通通无视,像往年一样日夜盯着先皇后留下的养子谢昭种田。

他是个很有韧性的孩子。

曾经在后宫中被皇帝不喜,妃嫔视若瘟疫,他却如夹缝中生存的稻禾,极其顽强。

在某些瞬间,我恍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刚开始让他学着种田时,他一脸不解,但并未反抗。

然后种坏了一院子的麦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如小兽般蹲伏在地,耷拉着脑袋,满脸的失落和难过。

他将空了穗的麦子捧给我看:“额娘,怎么办啊。”

我捏了捏他挂着泪珠的沮丧小脸:“是啊,怎么办呢,百姓看到可是会很难过的。”

我给了他一本又一本的相关书籍,命他研究自省,并约定等他成功种出一系列常见作物后,就向他父皇求一块封地。

谢昭也不负所望,两年至今日,已按时令成功种出不下六种农作物。

用精致的小木匣子装了每一种成熟的果实拿来,献宝似的交给我。

少年眉眼已经出落的清冷矜贵,身如修竹,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儿臣略有心得,母亲,如今可以向父皇讨赏了吗?”

我问他想要哪块地,他想了想,说:“儿臣食万民俸禄,自然想要天子脚下的这一块地。”

谢昭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四目相对,那是捕获同类的眼神。

他是我的同类。

如今我还未能为他挣得兵权,那便先从民心入手吧。

他出宫前一日,我叮嘱千万遍:

“额娘已经搞定了户部裴尚书,如今钱财咱们已经有了,接下来最重要的民心,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谢昭抱着我,脑袋在我肩侧亲昵地蹭了蹭:“额娘,谋反要悄悄的,您讲得这么大声,会吓到旁人的。”

我淡淡一笑:“自然会有正大光明那一日的。”

绿意才端了热酥酪点心上来,闻言吓得手一抖,连忙又告罪着退了出去。

跟了我这些年,这丫头谨小慎微倒是没有变过。

半柱香后,她又回来了,神情惊慌。

“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陛下雷霆震怒,要处死陆……陆公公!”

07

老皇帝发什么疯?

我不知道,但还是心下一凛。

匆匆忙忙赶去了御书房。

我到时,殿中寂静无声。

彼时下人们已经战战兢兢跪了满地。

原因是,陆寒舟奉茶时抬眼多看了一眼奏折。

皇帝本就对陆家忌惮至深,一时以为他恢复了记忆,登时起了疑心,便要人拖出去杖毙。

我听着手脚冰凉。

这么多年了,谢渊没变过。

还是那样自私、多疑、凉薄冷血。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这些年他已把殿前侍奉的人变成了自己的人,他不会有事的。”

我不断安慰着自己,竭力让自己的步伐没有一丝慌乱。

陆寒舟跪伏在洒落一地的奏折当中,额头上有被杯盏碎片割出的伤痕,汩汩往外冒着血,还在不断地往下漫流。

他似乎早就习惯了帝王喜怒无常,被宫人们一下又一下地掌嘴,也面无表情。

“奴才罪该万死。”

“奴才罪该万死。”

每捱一巴掌,他便说一句。

我心中酸涩痛楚,却也只能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依偎在盛怒的帝王怀中,倒了一盏清茶。

“陛下,明日昭儿就要出宫了,怕是大半年回不来,他想见见您。”

谢昭虽然不怎么受宠,但毕竟是曾与他走过数十年风雨的先皇后所出。

何况这两年经我一手悉心调教,早已修的八面玲珑心。

殿内再次陷入静默。

良久,谢渊叹气一声,揽上我的肩:“朕也确实有好些日子没有见他了。”

我点头,顺从地挽着他往殿外走。

掠过陆寒舟时,我闭上眼,狠心踩上了他的手。

“陛下,这狗奴才惹您生气实在太不懂事,如此粗手笨脚的人,怎么配在御前侍奉?”

“不如把他赐给妾,刚巧昭儿离宫,妾那满院的田没人种。”

谢渊眼神一凛。

他死死盯着我看,我回他以无辜的眼神。

随后他目光下移,看向陆寒舟那只已被我踩得青紫泛白的手。

就在我快要站不住脚时,谢渊松了口:“区区一个太监,既然爱妃喜欢,那便赐给你吧。”

那晚,谢渊宿在了我宫中,不知道他起了什么龌龊心思,服用了三枚固阳丸,折腾得厉害。我也顽拗,固执地咬着嘴唇尽可能不发出声音。

第二日,他早早去上朝,我送完他,又将谢昭送出宫后,浑身已是酸软疲惫。

绿意贴心地摒退所有人。

陆寒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娘娘……”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只是实在无力。

“至今,你还要叫我娘娘?”

他抿了抿唇,眸底似乎在刹那间闪过无数情绪,最终,他撩袍下跪,端端正正地跪在我面前。

“我想好了,那个计划……”

“不如尽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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