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舟被皇帝封王那日。
他提出要娶年幼相识的姑娘为平妻。
府上张灯结彩,夸侯爷情深义重。
无人知晓我这个陪了他七年的妻子病入膏肓。
就连我亲生的儿子路过我的尸体。
也只不过嫌恶道:“脏。”
我想,我的攻略实在失败。
夫君憎恶,儿子厌弃。
可是三年后,系统却疯了一样地找到我。
据说曾经战功赫赫的侯爷竟谋权篡位成了暴君。
他几乎将天下翻过来,只为找一个姓叶的姑娘。
01
我至今仍记得自己死前的惨状。
自入冬之后,咳嗽几乎没有停下来过,帕子上染了大团血迹。
牵扯着五脏六腑都痛到无以复加。
形容枯槁,瘦的好像一阵寒风就能将我揉碎。
江瑟瑟踏入我的院子时,不由得皱起眉头。
“哟,姐姐住处未免太过寒酸。”
“不过也是,侯爷府如今鼎盛煊赫,放一个病痨鬼在前院,只怕失了体面。”
贴身丫鬟巧云气不过,拦在我面前。
“放肆,我家夫人是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还没进门呢,拿什么乔!”
江瑟瑟脸色青了一瞬,很快又露出得意的微笑。
“那又如何?叶蘅芜,谁不知道楚小侯爷憎恶你至极?全府上下谁还认你这个夫人?”
“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圣上封赏,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曾经与我错过多年,如今夙愿唯有去我为妻。”
娶她为妻吗?
那我,又算什么呢?
我们起兵作战,出生入死,相依为命那七年算什么呢?
我好想亲自去问一问楚寒舟,但我没有力气。
系统尖锐的警报声贯穿耳膜。
——攻略任务即将失败!
——攻略任务即将失败!
与之相应的,是身体里千刀万剐的剧痛,我又呕出几口血,眼前已经看不甚清楚了。
“对了,姐姐,你一定很关心楚钧吧?”
楚钧。
我和楚寒舟的孩子。
我的眼底不自觉闪过微光。
这个孩子来的凶险。
战事尚未结束,军营百里外杀声震天,硝烟四起,这个孩子出生就经历了战场上的残酷,我强撑着骑马带他从军撤离,几次差点痛昏过去。
那几乎是我在这世间血脉相连的唯一羁绊。
“小少爷昨日开口叫我娘亲了呢。”
江瑟瑟掩唇得意道:“待到不久后他的生辰宴上,侯爷会正式将他送到我名下,就是不知道姐姐你如今这副模样,还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呢?”
我只觉得胸口被一只大掌死死攥紧、攥紧,攥得五脏六腑都滴出血来。
“你骗人。”
“钧儿不会的。”
江瑟瑟神色轻蔑,笑出了声。
“是吗?”
“叶蘅芜啊叶蘅芜,你聪明了半生,何苦自欺欺人呢?他要是真的关心你,怎么会不愿踏足后院半步?因为他知道,他不需要一个不得宠爱、病入膏肓的娘亲。你只会是他的拖累。”
我挣扎着想要下塌。
可膝盖上被箭贯穿的旧伤发作,我从床榻上摔下来,匍匐在地。
一口血呕出来,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巧云哭着叫我的名字。
“夫人,夫人,您再撑一下,奴婢请人来,夫人您千万别睡着了,求求您……”
她拼命地想要扶我起来,却被门房一脚踹开。
“行了!早死早解脱,不然咱们跟着活死人得耗到什么时候!”
“就是,没伺候过这么窝囊的主子。”
江瑟瑟有句话没说错,下人们伺候我已经耐心耗尽了。
不日,他们就将尚存一息的我卷了草席,想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直接丢到荒郊。
却在半路撞上了众星捧月的楚钧。
“是谁?”
他驻足停下,声音清冷。
下人们连忙赔笑道:“小少爷,只是个不相干的贱奴,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这才打发了。”
“哦。”
少年的稚嫩脸庞上已经隐隐可见楚寒舟昔日的模样。
清冷、威仪、目下无尘。
“父亲马上要行册封礼,她死的不合时宜,玷污了这场大雪。”
楚钧撂下这么一句话便走了,步履匆匆,再也没有回头。
而我终于彻底心死神消。
02
我的攻略任务失败了。
惩罚是,我视若珍宝的女儿会重病垂危。
隔着一层玻璃,她的脸庞精致苍白。
像是随时会碎掉的瓷娃娃。
我在病房外面悄悄擦干了泪水,努力挤出一个明朗的微笑。
“小宝今天有没有乖乖听护士姐姐的话呀?”
床上的安安也努力朝我伸出小手。
“有,我被扎了好多针,我不哭,妈妈吹,就不痛啦。”
安愿是我在福利院收养的孩子。
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所以,即便她表现得再懂事乖巧,也从未被哪一对父母坚定选择过。
所以,为了那个“获得一具健康躯体”的巨大诱惑,我答应系统去完成攻略任务。
很可惜,我失败了。
一败涂地。
关于前世的记忆,在我脱离后就会迅速淡忘。
唯有那种冷到骨髓的感觉,和撕心裂肺的痛偶尔会出现在梦魇中。
我仍旧每天打两份工。
可医生每一次例行检查,都会略带遗憾和怜悯地看着我。
“安安妈妈,您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殚精竭虑过了三年。
直到某天,久违的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
——宿主,终于找到你了!
我吓了一跳,对着凭空出现的电子音左右张望。
——你快回到之前的世界看一看吧,它很快就要因为男主黑化彻底崩坏了!
——哦对对,提取重读你的记忆。
它十分急切,不等我反应就将一段故事投放在我眼前。
我看到出身名门,才华横溢的叶家嫡女,搭救了曾经落魄狼狈的少年。
看到他们相遇相知,渐渐熟识。
直到叛军破城,天下大乱。
少年从一无所有到揭竿起义,在尸山血海里厮杀。
他所率领的军队势如破竹,很快威震一方。
世人渐渐知晓楚寒舟的名字。
却不知他身后骑白马的蓝衣女郎叶蘅芜。
也不知那些运筹帷幄的决策都出自她。
后来战争结束了,楚寒舟得了皇帝封赏,从将军,到亲王,到尊贵无比的侯爷。
他明明什么都有了,却和相识于微末的年少爱人渐渐离心。
甚至两人的孩子都不认这个娘亲,只听人说,自己生母是个狠毒如蝎、水性杨花的女人。
直到楚寒舟和叶蘅芜成婚的第七年。
楚寒舟平步青云,位极人臣迎娶娇娘。
叶蘅芜病入膏肓,死在那一年的寒冬。
……
我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一切。
系统小心翼翼地问我:“宿主,你是不是非常恨楚寒舟?”
03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不记得了。”
系统有些许抓狂。
“什么?!你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了?”
“可是上一辈子,你们相识十年,相爱七年……这是你亲身经历过的啊!”
我清理着地面,手上动作没有片刻停顿。
“我答应攻略任务,是因为我需要爱人活,我作为叶蘅芜倾尽家资为他招兵买马,是因为看到楚寒舟有主将之才,爱上他是因为两人出生入死,也的确曾有真情。”
“我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
系统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问道:“那么,楚寒舟呢?”
我轻轻叹一口气,“无论在哪个时代,男人变心都不稀奇。”
“世人不该苛责叶蘅芜没有猜到最后的结局。”
系统听完我一番话,急急忙忙解释:“不是这样的!误会,这都是误会!”
它生怕我不信,下一秒就展开了投屏。
原来,当初诸侯割据、叛军造反的时候,叶蘅芜随楚寒舟出征,曾经因为女子身惹过非议。
只因她不愿乘轿,而是与将士一样骑马,山风料峭,雪白斗笠飘起的瞬间,那张如玉观音面展露人前,眉心一点朱砂,令敌军将领心驰神往。
情愿退十里,割三城,换这名美人。
楚寒舟瞒下了那封书信,却暗自撕得粉碎。
无人的阴暗角落里,他怒火攻心,眼神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疑心猜忌便始于当日。
我无法理解,“等一下,没记错的话,那敌军主帅后来不是被我射了一箭吗?!”
系统:“是啊,但你没能一箭穿心啊。楚寒舟以为你对他手下留情。”
我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箭术没那么好?这也能怀疑上?”
系统谆谆善诱:“所以啊,宿主,他不是有意伤害你,他只是爱你入骨。”
“……”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如果说这件事是为伏笔,那彻底爆发便是在宫宴上。
皇帝论功行赏,本来是大喜的事,可有人偏偏抓着楚寒舟出身微贱大做文章,说此等草莽之辈配不上镇国大将军的官衔。
叶蘅芜站了出来,引经据典,舌战群儒。
皇帝见惯了宫中女子柔顺谦卑。
便夸了两句“冰雪伶俐、才貌双绝,世家贵女当以此典范”的客套话。
可楚寒舟本来就因为出身早年间吃尽了苦头,如今又被撕开伤疤,只觉得屈辱。
再看自己那行云流水、从容应对的发妻,遥遥相望,无比陌生。
于是爱意消磨,疑心越来越重。
可是偏偏叶蘅芜一身傲骨,从来不屑解释,也不肯低头。
七年蹉跎,终究至此落下帷幕。
我冷笑:“从前那是我觉得夫妻一体,休戚与共。看来是我想多了,他要我聪明,但不能比他更聪明;他喜欢我美丽,但不能天下人觊觎我美丽。他还要我在外出谋划策,在内温柔解语。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系统几乎崩溃:“宿主,我知道你很气,但是你先别气。你听我说完。”
“楚寒舟得知你的死讯直接黑化了,杀了皇帝,换了重臣,将当初那些家奴磋磨致死,没问出来,还不肯死心,勒令所有人不惜一切寻找你的下落。”
“再这么下去整个世界都要因他崩坏。”
“包括那些,曾经你倾尽全力挽救的黎明百姓。”
我沉默。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犹豫,系统忙说道:“之前为你绑定的任务奖励还有机会生效。宿主,我知道你有一个豁出性命也要救的人。难道你要看着她在这个世界不治而亡吗?”
它的确拿捏了我的软肋。
我说,给我点时间再想想。
当晚我下班之后,守在医院里陪安愿。
我用半开玩笑讲故事的口吻,告诉了她关于我攻略失败的上一世。
安愿眨着澄澈如琉璃的眼眸认真听着。
最后的最后,她伸出小手,抓紧我。
“妈妈,是不是很冷啊?”
我一愣,“什么?”
“妈妈最怕冷了,帽子和围巾都要戴的厚厚的,孤零零在那样大的雪天……一定很冷吧?”
我鼻翼微酸,努力让自己表情轻松。
“没有啦,都是假的,一点也不痛。”
“那妈妈带我一起去。”
我愕然。
“什么?”
“我要陪着妈妈。”
04
我没能拗得过安愿。
但系统答应我,在任务世界里,安愿的生命会暂停。
无奈之下,我只好带上她一起。
二度被传送过去的时候,正逢沧州水患。
沧州是薛家故居所在,此刻被浑浊的江水漫流淹没,无数流民在官兵的驱赶下战战兢兢,哭声遍野。
听说他们只负责搜寻一个眉心有朱砂的女子,其余百姓死活一概不管。
我的出现让沧州协领等一干官员狂喜。
“找到了!找到了!几乎一模一样啊!”
“好好好,快将其梳洗打扮,安一个体面些的身份,不日送入京都!”
我伸手拦在沧州协领面前。
“大人,我知你想要在陛下面前讨赏。”
“有什么身份比从天而降的神女更体面呢?”
于是,我与他达成交易。
他负责按照我给的施工图治理水患,布施粥棚,收编流民。
而我,则在百姓的欢呼和朝拜中成了悲悯众生所以下凡的神女。
消息不胫而走,传入宫中。
果然,楚寒舟立刻传旨要亲自接见我。
沧州各地洪水才刚刚退去,尚且满目疮痍,四处可见饿的皮包骨的孩子与野狗抢食。
可京都却繁华非凡,宫中更是奢靡。
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灯火盛大,如同白昼。
我乘坐着汉白玉雕莲花的鸾轿,声势浩大地入了宫。
尚未行至金銮殿,就与一故人狭路相逢。
江瑟瑟穿着华贵,满头珠翠,宫女太监前后簇拥着。
“大胆,贵妃娘娘在此,你是什么人,胆敢在宫中如此放肆?”
负责引路的太监有些为难。
“贵妃娘娘,这位是陛下要接见的神女……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江瑟瑟摆弄着涂了鲜红丹蔻的十指,哼笑一声,“我看徐公公是真糊涂了,一个民间招摇撞骗的村姑,你敢让本贵妃给她让路?”
随后又打量着端坐在宝马香车之中,着素衣戴斗笠的我。
“东施效颦,你以为模仿得了她就能搏皇上欢心?别做梦了,你可知道上一个这般狐媚子勾引陛下的,惹了天颜震怒,最后交由我处置。我命人用烧红的铁烙捅进她的喉咙,一刀一刀划花了她的脸,最后扔进暴室,被太监们凌辱致死!”
“若你一意孤行,本宫有的是手段让你后悔进宫!”
我看着趾高气昂的江瑟瑟,她再无半点当初被楚寒舟收留的时候那副无辜怯弱的模样。骄傲跋扈如开屏的孔雀。
曼步轻移下了轿,我走近她。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语调轻笑一声。
“陛下既如此爱你,怎么只让你当妾啊?”
江瑟瑟勃然大怒:“你!贱婢,来人,给我拖下去——”
“瑶儿何故如此动怒?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如玉碎的声音。
是楚寒舟。
阔别许久,他的五官更加深邃,那双漆黑的凤眸几乎深不见底,俊美无俦眉眼间拢着散不去的阴郁。
分明曾经也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如今穿上龙袍,从暗处缓缓走来,竟然如同地狱里的修罗。
江瑟瑟瞬间变作娇弱无辜的模样,扑进楚寒舟怀里。
“陛下,臣妾不知道为何,见到这名女子便心悸难安,你让她走好不好?”
“她就算模仿得再像姐姐,也终究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陛下又何必留着如此赝品?臣妾看了也伤心。”
她字字句句,竟然像是对叶蘅芜充满怀念一样。
还真是将演技修炼的出神入化。
楚寒舟大抵是见过太多被送上来的、有几分相似的美人。
神色恹恹,眼风都未曾掠过我。
只是淡然说道:“瑟儿,你别闹。这个女子不同,她平息水患,民间颇多赞誉,就算只是做做样子,也——”
话音未落,一阵穿堂风过。
如同数年在战场上黄沙漫天,狂风席卷。
叶家女郎的面纱被掀开,那张温润慈悲的脸,翦水秋瞳,眉心朱砂。
05
时间就像在刹那间被画上了静止符。
楚寒舟就愣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翩然下来,拾起落地的斗笠,却被一只手死死抓住。
男人全部的镇定自若在刹那间一扫而空,只顾红了眼,目光定在我身上,一刹那间似乎流转过千百种情绪。
薄唇开开合合数次,才终于开口,竟然语带哽咽,“阿芜,是你?是你对不对?”
我轻轻拂袖,不着声色地退开,敛容行礼。
“民女已有家世,陛下怕是误解了。”
他眼底划过痛色,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眉心的红痣,却又不敢。
指尖和声音都在颤抖,“阿芜,你知道吗,我那些日子不在府里,我让他们用最贵的药材,最好的郎中,是下人贪心昧了钱,不是我不救你,枝儿,我将那些人全杀了,他们对你所做的一切都十倍百倍奉还了,你看我,求你再看我一眼……”
“还有,你之前绣给我的那一双护腕,我一直留着,你还记得吗?”楚寒舟还在不停地说,“我怎么舍得烧了呢?那都是气你的话,我只是想让你低头给我服个软而已。”
“就算你恨我厌我,难道你连咱们的孩子也不在意了吗?你怎么舍得抛下一切说走就走?!”
“我跟你道歉,我错了,我们重新来过可好?”
他就像是完全没听到我说的话,只自顾自地叙说着陈年过往。
我看着他,面容始终平静,夹杂着些许疑惑。
江瑟瑟在亲眼目睹楚寒舟如此失态之后有些慌乱。
看我眼神的刹那间的怨毒和嫉恨。
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之后,发现并无异端,又上前劝慰:“陛下,她真的不是姐姐,只是攀附荣华权贵的乡野女子罢了。”
“难道陛下方才没听到吗?她早嫁了人,孩子都已经——”
楚寒舟却一把将她甩开。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力道大得让江瑟瑟踉跄两步。
若非宫女们眼疾手快,堂堂贵妃险些摔倒。
“阿芜,你说话。”
“只要你说,我便相信。”
在宫人们战战兢兢的缄默中,我俯身行礼,开口。
“陛下,沧州一带虽然水患已退,可是云州、翰州却因为水患导致颗粒无收,此事关系千家万户,民女此番只为百姓请命,既然话已送到,民女告辞了。”
他却一把扣住我的手腕。
用力将我拽过去。
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你敢走?”
我毫不躲闪,与之对视。
“民女有何不敢?”
楚寒舟那双修长的手拢住我的脖颈,似有若无地摩挲着上面的血管。
“阿芜,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了,你逃走的这些年,我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伺候的人都是知道的。如果我没记错,你还带来了一个小女孩……”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想要挣脱,却被他更加用力地桎梏在原地。
“只要能得到你,孤不介意当一个下作的男人。”
“留下来,孤会封你为神女。至于那个孩子,我不管是哪个野男人的种,我都保她在宫中体面。再敢逃,我可不确定会做出让你我都后悔的事。”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我还是被他的话气的半死。
甚至开始怀疑,曾经那个被我在街边救下来的小叫花。
那个眼神比星辰璀璨,说出“愿天下止戈,千秋太平”的少年。
那个会将自己仅剩不多的干粮分给流民,让他们再坚持一下的将军……
难道都是假的吗?
楚寒舟又恢复了那副喜怒难以琢磨的模样,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凉薄的笑,“神女既然如此在意民间疾苦,自然应该留下来亲自监督朕。”
疯子!
我死死咬紧下唇,告诉自己务必冷静。
“好,我可以留下。”
留下来,亲手杀了你。
06
我被安置在了未央宫。
系统在我耳边心有余悸地: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他为了找到你已经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疯批了!我送去的攻略者死了一个又一个,可怕得很!
“不,他根本不是为了我疯魔,他只是因为不在掌中之事感到愤怒,曾经深爱自己献出一切的女人忽然逃离,他觉得不甘心罢了。”
目光所及之处,未央宫的花草树木、装潢修饰都与从前叶蘅芜刚刚嫁入将军府一样。
看来装深情装的太久了,便是连自己也能蒙骗过去。
宫女太监们摸不准我的脾性,只知道皇帝似乎对我很是重视,但贵妃又摆明了不喜我,于是伺候得愈发战战兢兢。
倒是对我带来的安愿颇多照顾。
“娘亲!娘亲!”
安愿穿着兔毛滚边粉红袄儿,头发被梳作双环髻,用雪白的绒球点缀,看上去粉雕玉砌、像个年画娃娃。
她花蝴蝶一样扑到我怀里。
“你看,这是绿云姐姐给我梳的头发,好不好看?”
在现实世界中,因为要不断地化疗,安愿从来没有留过长发,怕她伤心,我甚至将附近的镜子全收了起来。
如今,看到她笑脸盈盈,我也舒展了眉眼。
用力嘬了粉团子一大口。
“好看啊,安安怎么样在娘亲心里都是最好看的。”
她忽闪着大眼睛,有点好奇地凑过来低声问:“娘亲,那个穿着龙袍的是不是最厉害的皇帝?他是爹爹吗?是娘亲的爱人吗?”
我敛下眉眼。
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关于叶蘅芜和楚寒舟的上一世。
“都不是,”我淡淡道,“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外面忽然大乱。
有宫人在廊下惊慌失措地叫嚷。
“殿下!太子殿下!”
“您这是做什么呀,快把剑放下。那可是陛下亲封的神女……”
“殿下,使不得!”
“滚!一个装神弄鬼的祸水妖孽,怎么敢住在我母亲的故居!我要杀了她!”
是楚钧的声音。
我急忙让贴身宫女将安愿带了下去。
潜意识里,我害怕楚钧伤到她。
少年提剑冲过来的时候,正与立在檐下的我四目相对。
我静静地看着这个曾经在襁褓中的婴儿,曾经被我豁出性命保护的孩子。
如今他身披玄色大氅,墨发以玉冠高束。身如修竹挺拔,气场冷冽,眉宇间的肃杀之气和他父亲分毫不差。
“你——”
他的剑悬停半空,几片树上残雪簌簌落下。
少年浑然不觉,看向我的眼神震愕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