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大军区职新四军第四师前辈马捷
活捉韩德勤以后
马 捷
韩德勤被捉到以后,就送到师前线指挥所。指挥所离山子头很近,仅四五里路。
山子头战斗,部队急行军奔袭,当时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这雨,对我们帮助不小,麻痹了敌人。我当时在师政治部做秘书工作,跟随彭雪枫师长、邓子恢政委、张震参谋长、吴芝圃主任、刘子久书记(淮北区党委副书记)在一起。
战斗一结束,就接到报告:王光夏被击毙,韩德勤被捉到。擒贼擒王,大家都很高兴。淮北、淮海广大人民听说王光夏被打死,无不高兴,人心大快。王光夏,这个家伙极端反动,顽固不化,是个死硬派,反共摩擦专家,长期以来,与共产党为敌。捉到了韩德勤,与我闹摩擦的根子挖掉了,也为皖南事变以后,我们出了一口气。当时我们一些人在议论:“韩是蒋介石嫡系、亲信,建议中央跟蒋介石谈判,拿韩德勤交换叶挺。”说这话,下边是普遍的,很有代表性,这是我们的情绪,很大一部分干部情绪。吴芝圃主任讲:“这样的事用不着我们来建议,党中央、毛主席、周副主席和陈军长会考虑的。”
跟韩德勤当参谋长的吕汉劲,这人很有意思,很会做戏,老奸巨滑,是个兵游子。还有一个参谋处长,这人少言寡语,有点像特工人员味道,表现得比较深沉,还有一个是韩的随从副官。四人一起送来前线指挥所的,被俘时也在一起。根据师首长的意见,这四人还放在一起,不要分开,叫韩的副官还跟着他。
山子头战役中被俘的顽军俘虏之一部
第一次见面,预先商定,彭师长没见他,张震参谋长也没见他。当时张参谋长很忙,还在排兵布战。洋河鬼子还在出动。为了防御敌人,调动部队迎击敌人,北边盛圩子战斗还没有结束。见韩的是刘子久和吴芝圃。一见面就展开了一场尖锐的政治斗争。韩大言不惭地责问我们:“你们为什么要打我们?我和陈毅有协议。你们破坏协议,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破坏了友党友军的精诚团结!”我们反驳他:“一贯搞破坏,闹摩擦的,是你韩德勤,而不是我们。从淮南到淮北,从苏中到苏北,从半塔集、郭村、黄桥、陈道口、山子头,哪一次闹分裂,搞摩擦的,不是你和你的部下。你闹的结果,就是这个下场,当了我们新四军的俘虏。这次你们侵占我们的根据地里的山子头、盛圩子、何崖庄、唐、莫、张圩子。”韩说:“这里属于泗阳地界,泗阳属于江苏省的,我是江苏省政府主席,来在我江苏地面,这不是合情合理的吗?”“你是江苏省主席,省政府从江南镇江迁来苏北淮阴,又从淮阴逃往兴化、泰州一带,把大片的国土,拱手让给日本人,置宿迁、泗阳、淮阴人民而不顾,带着自家,不战而退,逃之夭夭。这块根据地,是我们浴血奋战,从日本鬼子手中夺过来的。你有勇气,可以去从日本人手中夺回你亲手丢失的大片疆土。”这时,他还亮他的江苏省主席的牌子,责问我们:“你们为什么打死王光夏?”王光夏被打死,韩很痛心,王是韩的得力干将、打手,反共的急先锋。王被击毙,等于断韩一只右臂。刘子久、吴芝圃说:“在战场上,两军相斗,必有一伤。他负隅顽抗,拒不投降,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乱弹击中而死,是很难避免的,这就是反共反人民与人民为敌的可悲下场。”“那你们怎样处理我?”“新四军宽待俘虏。按中央一贯政策,我们对你韩主席,还是以礼相待。但得跟我们到师部去住几天。”韩说:“那我不去。你们师部在半城,那是安徽省的地方,我不去。我是江苏省主席,我不会到那里去的。”“你还以江苏省主席自居,太不自我量力了。你要想开一点,看得远一点,只要你抗日,和我们搞好团结,我们不会枪毙你的。”他说:“我无论如何也不走。”说着,他拿起桌上招待他抽烟用的火柴,作吃火柴头自杀状,来威胁。我们警卫人员,上前把它夺下来,批了他一家伙。说明他这样做是极其错误的,拿自杀来威胁,也是威胁不倒的。你不要以为你还有多大本钱,你的本钱已输光了。他说:“我死也死在这个地方,你们看着办吧!我是不走的。”韩就这样无赖,耍狗熊,装就一副叫人可笑相。刘子久、吴芝圃这时也就不跟他谈了。
我们看管他们四人的是:政治部除奸干事何林照(现新疆军区副政委)、司令部侦察参谋沈亚华(耀华),还有一个姓名我忘记了,不知是谁?我的任务是把韩动员走。我做他的工作,警卫是特务团,司令部有警卫班。我们四人轮流值班,既是陪同,又是看管,做具体工作。二十四小时值班,两小时一换。怕韩自杀,我们注意摸他的思想情况。战斗结束,后来洋河鬼子出来,走到半路上,听说韩德勤、王光夏、李仲寰已被我们解决,就又缩回去。傍晚部队要转移,我们又动员他走,他还是那一句老话,不离开江苏地面。我们还为他准备了马,但他连门也不出,也不吃东西。我们留下一个排部队,加上一个警卫班,既保卫又继续做他的工作。在这同时,我们又找他的参谋长吕汉劲,说明强迫他走,他也不好看。这时韩才同意走了。叫他上马,他不骑马,要坐担架,又临时动员小凉床子。
转移的第一个地方,是一个很大的村庄,住在地主家,住了几天。为了安全起见,三间瓦房,韩住一间,参谋长、参谋处长住一间,韩的副官住当中一间。我们两个小时一次换班,住在旁边的一间房子里,观察他们的动静,做他的工作。当时他根本不理,非常执拗,并宣布绝食。第一天什么都不吃,水也不喝,只是哀声叹气,口里光说:“不成功便成仁。”我们又做他参谋长、参谋处长的工作,我们跟吕汉劲渐渐熟悉起来。这人很开朗,六十多岁,一生中跟军阀吴佩孚干过,跟冯玉祥干过,跟蒋介石是同学。他说:“人家多会混,官高位显。我跟吴大帅干,吴大帅倒了;我跟冯玉祥干,冯又垮了;我跟韩主席,韩则被活捉了。我也当了俘虏。”他打了一个比方,说的怪有意思:“我这人一生不走运气,说迷信些,命生八字不好,好象往上爬树一样,搂到一棵大树,就往上爬呀,爬呀,刚爬到树叉,有点抓头,大树就倒了,我也被摔下来;又从头爬起,爬呀,爬呀,刚爬到树叉,树又倒了。跟吴大帅干是这样,跟冯玉祥干也是这样,都没落个好下场,树倒猢狲散。又跟韩主席干,又好不容易往上爬呀,爬呀,混了个少将参谋长这个幕僚,韩德勤又被活捉,我也当了新四军的俘虏。这下总算爬到头了,再爬,只有往棺材里爬,往坟墓中爬了。”大家都被他有声有色说得哈哈大笑起来。经过多方做韩的工作,但韩还是不愿吃饭、喝水。
1943年3月山子头战役后,陈毅(前左)礼送韩德勤(前右)出境。
我们把情况向彭师长、邓政委、张参谋长、吴主任作了汇报,说明这人死要面子,不骑马,要坐担架,坐担架还用被子蒙着脸。后来彭师长出面做他的工作,解决他的思想顾虑,还送给他一件皮大衣穿;陈毅军长也写了一封信给韩德勤。当时,中央认为,韩德勤继续存在,王仲廉入苏的可能性就更小,这将有利于我们的斗争。这块地盘,蒋介石非抢不可,敌人也非来不可。对韩先捉后放,既教训了他,不准他以后再反共;又团结了他,一道抗日,搞好统战关系。从此以后,我们两面作战情况解决了(光指韩这一面)。在战略上,保存一个韩德勤比消灭一个韩德勤有利。这时韩在精神上才减轻了负担,消除了顾虑,开始进食。这是第四天的事。
在欢送韩走的时候,把缴获他的收音机、带夜光的钢笔、貂皮大衣,都一一归还了他;把缴他的枪支也还了,俘虏他的士兵军官,愿跟他走的,也都放了。还配备一些重武器,机关枪给他,韩德勤非常感动。一九四三年四月一日早饭后,由陈毅军长、彭雪枫师长、邓子恢政委、张震参谋长、吴芝圃主任一起为他送行,我们并派部队护送,以后两下常互通情报,再也没有闹摩擦。(马捷同志原为四师政治部秘书,现是国防科委副主任。)(李昌松整理供稿,一九八一年五月于北京。)(选自《泗洪文史资料 第3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