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单位出了名的扶弟魔，
拿着高薪每个月却只留800块，剩下的都交给家里。
同事们都对我恨铁不成钢，
只有我知道这是我欠弟弟的，
是我害他变成了傻子，我必须负责。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爸妈的谎言。
1．
部门来了新同事，不仅是个大高个帅小伙，还很会来事，临下班说要请办公室的人吃饭。
问到我时，我礼貌地摇了摇头，「家里有点事，下次吧。」
新同事还想劝我两句，被旁边的同事拉住了。
我听到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韩序，别叫她了，她是不会跟我们约饭的。」
「为什么？」
「她顾思月，咱们单位出了名的扶弟魔，每月只给自己留800块，其余的全交给家里。」
「单位聚餐她几乎不参加，一是舍不得钱，二是没时间，她下班还要回家照顾她那个智力有问题的弟弟。」
韩序听完若有所思地看向我。
我假装收拾东西，极力忽视身后探究的视线，狼狈逃离单位。
回到家，入眼就是一片狼藉。
妈妈在厨房做晚饭，弟弟一边兴奋地举着小飞机在客厅里跑来跑去，一边嘴里发出怪叫。
我一边认命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玩具，一边安抚他，「尧尧，安静点。」
弟弟充耳不闻，我提高了音量，「顾思尧，去沙发上坐着！」
弟弟这才瑟缩地看了我一眼，安静下来。
妈妈端着晚饭出来，责怪地瞪了我一眼，「吃枪子了？一回来就骂你弟弟！」
我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妈，说了很多遍了，尧尧虽然智力有问题，但是不能惯着他……」
妈妈不耐烦地打断我，「他都这样了，不惯着还能怎么办？要不是你他能变成傻子？」
这句话戳中了我的死穴，我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再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你来喂弟弟吃饭，我去收拾下厨房。」
我轻轻点点头，招呼弟弟坐在餐桌边，喂他吃饭。
刚吃了两口，他吵着要看动画片。我温声劝了两句，他大喊大叫说就要现在看，我火蹭一下就起来了。
我狠狠把碗拍在桌子上，积攒了一天的情绪破堤而出，「不行，吃完再看！」
弟弟被我震住了，抽抽鼻子，哇哇大哭起来，把在厨房洗碗的妈妈引了过来。
妈妈抬手给了我一巴掌，我拼命咬着嘴唇才忍住眼睛泛上来的酸意。
「尧尧别怕，妈妈替你撑腰，打坏姐姐好不好？」妈妈毫不留情地伸手在我背上打了两下，弟弟这才开心地止住泪。
我低着头没做声，只觉得好累好累。
妈妈突然又叫唤起来，「哎呀，尧尧尿裤子了。」
她伸手扯下弟弟的裤子，带着光屁股的他往浴室走，我连忙捂住眼睛，「妈！尧尧都二十了，别带着他遛鸟啊。」
「他是个傻子，哪懂这么多？就你事多，快给尧尧洗裤子去。」
我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散发着尿骚味的裤子，顿时食欲全无，沉默着去阳台洗裤子。
洗着洗着，突然一滴泪落在盆里。
2．
洗完裤子我精疲力尽地回到了房间，把自己摔到床上。
手机叮叮响个没完，我打开一看，同事们已经聚完餐回家了。翻着他们的朋友圈，我心里泛起一阵羡慕。
二十多岁的年纪，谁不想打扮得光鲜亮丽和同事们去聚餐？
谁想回家给弟弟喂饭、洗裤子、收拾房间？
但我没办法。
是我害弟弟变成了傻子。
二十年前，我把安眠药当成糖果喂给了刚出生的弟弟，才导致他变成了傻子。从我记事起，爷爷奶奶、大伯姑姑……家里所有人都说我必须对弟弟负责，照顾他一辈子。
这是我要赎的罪。
为此我放弃了心仪的大学，留在本地，闲暇时间都围着弟弟转。
毕业后又放弃保研的机会，早早工作，不敢多花一分钱，只为给弟弟多存点钱。
因为下定决心要照顾弟弟一辈子，我拒绝了初恋的表白，也不敢接受任何男人的示好。
弟弟的人生和我的人生，都被我幼时无意的举动毁了。
我无比痛恨二十年前的自己。
3.
一到公司，发现一群男女老少都围在新同事韩序身边，我好奇地看了两眼。
新同事魅力这么大？
有人解释道，「他们都是找韩序算命的。」
「算命？」我忍不住挑眉，这种封建迷信的事还有人信？
「诶，你别不信，韩序是真有点东西。」昨天跟着去聚餐的林恩时绘声绘色地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昨天聚餐快结束时，林恩时突然发现自己新买的蓝牙耳机不见了，正焦急地找着，韩序知道了，掐了几下手指，告诉她东西在西南方的地上。
林恩时将信将疑地按照韩序说的地方找了找，果然发现了掉在夹缝里的耳机。
她在朋友圈里大肆宣传了一番，今天韩序一到公司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是来找他算命的。
林恩时撞了撞我的肩膀，眉飞色舞道，「韩序真的超灵的！思月你也去找他算算呗。」
我笑着婉拒了，「我就算了吧，我不太信这些……」
被人捧到天上的韩序动了动耳朵，把我跟林恩时的对话尽收入耳。
他有些不悦的走到我面前，撸起袖子，「你不信？那我今天就给你露一手，你想算什么？」
周围同事都眼巴巴地看着我，我一时间骑虎难下，最后只能妥协。
「嗯……那就算财运吧。」
韩序活动手指后便开始掐算，我看到他的指尖停在中指底端，脸上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今天有破财之象，而且是因为他人而破财。」
我点了点头，没作声。
虽然我不信这个，但听到坏消息总会觉得有点晦气。
到了下午，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才反应过来。
韩序说得是真的。
4.
我请了假匆忙赶到派出所。
调解室里一片剑拔弩张。
妈妈像老母鸡一般护着弟弟，看到我来了就立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月月你可算来了，有人要讹你弟弟啊！」
对面坐轮椅的女生脸色更难看了，「死老太婆，你还恶人先告状！」
妈妈跳起来对骂，「没教养的丫头！我今天就替你们爸妈教训教训你！」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我从警察那里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妈妈带着弟弟去商场玩，试衣服的时候没看住，弟弟跑出了服装店，一个女生拿着冰淇淋经过，弟弟突然扑上去抢她的冰淇淋。
女生当然拦着不让，弟弟一怒之下把人推下了电梯，导致女生小腿骨折，妈妈见弟弟闯祸就带着他悄悄离开。
女生见肇事者跑了就报警，警察调了监控后把妈妈和弟弟叫来问话。
见弟弟智力有问题，女生不想多计较，只要求妈妈道歉，再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结果妈妈认为对面讹人，当场开骂，女生被惹怒了，如今也不依不饶起来。
我只能先让妈妈闭嘴，然后鞠躬给女生道歉。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对，我代弟弟向您道歉，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我们也会照价赔偿，还请原谅我们。」
女生冷笑道，「晚了！等着收律师函吧，你弟弟是傻子坐不了牢，但那老太婆作为监护人要承担责任，让她等着吃牢饭吧！」
妈妈害怕了，开始哭天抢地，「月月，妈妈可不能坐牢啊！」
我急了，拉着女孩的手诚恳道，「您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们，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
「叫那老太婆和傻子跪下来求我。」
我愣了一下，妈妈急了，上前推我，「月月，你快替妈妈和弟弟跪下来求她！」
我迟疑几秒，妈妈立马翻脸，气冲冲地指责我，「你弟弟惹的祸就是你惹的祸！要不是你他能变成这样？你必须负责！」
「快跪下来！」
女生冷笑一声，「做不到吗？那就免谈吧！」
说着女生就要摇着轮椅离开，妈妈一把把我推到女生面前，「她跪！她跪！」
我咬着牙，手死死的拽着裤腿，在妈妈一声声的催促声中，我弯曲膝盖缓缓跪在女孩跟前。
「对不起，请原谅我们。」
膝盖接触地面那一瞬，我红了眼眶，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
5.
调解室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顾思月？」
我抬头一看，韩序站在门口。
他看我跪在地上，一脸的讶异，「你这是？」
我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韩序哥，这是你朋友？」女生也吃惊的问道。
「嗯，我同事。」他走进来一把扶起我，还体贴地帮我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主动介绍，「她是我妹的闺蜜，所以我过来看看。」
我嗫嚅着，「抱歉，我弟弟害这位小姐摔断了腿。」
女生也委屈巴巴道，「韩序哥你可要为我撑腰啊，我都快被这一家欺负死了！」
我连忙辩解，「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和营养费我都会出的，只要不起诉我妈妈和弟弟，您有什么别的要求尽管提。」
韩序的拍灰的动作一顿，眼睛在我和女生身上扫了一圈，就大概猜到了大概。
他走到女生身边，「你这是因祸得福啊。」
女生一脸问号，韩序解释道，「他害你骨折不假，但你因此躲过一个大劫。」
女生对韩序的话深信不疑，脸色立马转晴，她看了我一眼，语气缓和，「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我不跟你们计较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看着韩序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感激。
出了派出所，妈妈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
「你真傻，别人说赔多少你就给多少！先说好啊，这笔钱我可不会出，要出你自己出。」
我垂下眼睛，嗯了一声。
我的确还有些私房钱，那是我从每个月800块里抠出来的，想攒钱给自己买那个喜欢了很久的包。
顾思月，你不配。
我这么告诉自己。
6.
后来我请韩序吃了一顿饭表示感谢。
吃饭时韩序问我，「你为什么要为你弟弟做到这种程度？」
我跟他说了我当年犯的错，「所以我必须要赎罪。」
「不对，」韩序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我，「你当年也只有四岁，要怪也应该怪没有收好安眠药的大人，而不是你。」
我怔住了，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不是我的错。
「谢谢。」
话说出口我才发现自己有些哽咽。
韩序体贴的递上纸巾，「而且……」
我按了按眼角，「什么？」
韩序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没什么。」
从那之后我跟韩序的关系就拉近了很多，我遇上拿不准的事都会找他算一算。
这天临下班，我突然右眼皮跳得厉害。
「韩大师，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要倒霉了？」
韩序伸手随意一掐，「哦豁，还真有麻烦等着你。」
我的脸瞬间垮下来，「大师，有没有什么办法化解啊？」
韩序对我勾勾手，我厚脸皮道，「谈钱伤感情哈。」
「咱俩有感情？」韩序不可思议的看我。
我假装伤心地捂着脸，「同事情就不算情了吗？」
韩序败下阵来，嘟囔着，「祖宗，算我服你了。」
我莫名听出点亲昵来，脸不自觉发烫。
「这事想化解也简单，别做你不想做的事就行。」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回家听到爸妈跟我说的话，只觉得晴天霹雳。
7.
「你弟弟虽然是个傻子，但是咱们顾家的香火还是要传下去的。」爸爸抽了口烟，「我跟你妈商量好了，准备给你弟弟娶个媳妇。」
「我不同意！」我第一次在饭桌上撂筷子，「谁愿意嫁给一个傻子？你们这不是把人女孩往火坑里推吗？！」
妈妈板着脸，「一口一个傻子，你弟弟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我抿着唇，心里默念着韩序的话。
不能妥协。
「月月你说的是，咱们不能祸害正常的姑娘。我们打听到隔壁小区有人家里有个傻姑娘，跟你弟弟差不多年纪，只要十万块钱，就同意把女儿嫁过来。」
「不行！」我冷着脸拒绝爸爸的提议，「他们两个人都有智力问题，万一生出来的孩子智力也有问题怎么办？你们如果一定要有个后代，大不了以后我找人生一个，跟我姓就是了。」
妈妈一拍桌子，凶狠吼道，「你生的那是别人的种！只有你弟弟生下的孩子才留着老顾家的血！」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妈！我也姓顾，我也留着顾家的血，为什么我生的孩子不行？」
「你少跟我来这套，」妈妈双手叉腰，唾沫横飞，「总之尧尧必须留个种，否则我跟你爸哪有脸去见顾家的列祖列宗。」
「那我呢！」我彻底崩溃了，哭得声嘶力竭，「他们一家三口智力都有问题，我该怎么照顾他们？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谁让你给尧尧喂安眠药？你这辈子只能为尧尧活，这是你该受的！」
「是，我有罪，可你们就一点问题没有吗？」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我脸上，我被打蒙了。
爸爸抖着手，胸膛猛烈的起伏着，「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不孝的女儿。」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感觉心底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寒风呼呼的灌进来，快要把我冻僵了。
爸爸拍了板，「尧尧娶媳妇这事就这么定了，谁反对都不好使。」
我一个人站在客厅看着窗外久久沉默。
要是我就这么跳下去，是不是就能还清我的罪过了？
8.
第二天我肿着眼睛去了公司，韩序递给我罐冰美式。
「怎么了，谁惹你哭了？」
我拿着冰美式敷眼睛，把昨晚的事告诉了韩序。末了，我苦笑一声，「韩序，我的人生是不是很失败？」
韩序摇摇头，「如果你做了错误的决定，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你说得对，」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切的悲剧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终。」
「如果真的多出一个孩子，无论他是健康的还是有问题的，都徒增一个可怜人。」
「我不能这么自私。」
「你要真的自私点就好了。」韩序一边喝着冰美式一边小声咕哝着，「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你父母看起来不是会听劝的类型。」
我打开手机手指翻飞，「你知道上哪找靠谱的水军吗？」
过了几天，一篇名为《傻子也要传宗接代？传的不是香火是悲哀》的文章被顶上了热搜。
文中提到两名智力有问题的年轻人在父母的撮合下结为夫妻，生下的孩子也存在智力障碍。如今爷爷奶奶尚有能力照顾儿子儿媳和孙子，等他们年纪再大些，谁又来照顾这一家子？
传宗接代这一陈腐的观念，酿造了多少悲剧。
网友纷纷表示同意，揭露自己身边也存在这样的例子，下场无一不是凄惨。
最终帖子的浏览量爆表，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要求严肃整顿这种现象。
在弟弟婚礼当天，社区插手叫停了仪式，并把双方父母叫去谈话。
最终在社区的干预下，弟弟娶媳妇一事告吹。
韩序摸着下巴赞叹，「顾思月，没想到你文笔挺好的呀。」
我淡淡笑了笑，「当年我可是差一点就去了A大的文学系呢。」
「哦？差了几分？」韩序笑着问我。
我顿了顿，语气有点落寞，「分数是够了，但是为了照顾弟弟就没去……」
韩序不知所措的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故作轻松地耸肩，「我现在也挺好的，要是真去读文学系说不定毕业即失业呢。」
「顾思月，我看得见，你的人生很快就会有转折。」韩序突然很认真地说道。
「谢你吉言了。」
我只把韩序的话当作安慰，没想到这是预言。
9.
虽然爸妈对香火一事并没死心，但很快他们就没有心思关注这件事了。
爷爷病重，被送进了医院。
从外地出差回来的我第一时间赶往爷爷所在的医院。
还没进病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我听到爸爸说，「医生说了抢救希望不大，咱们就别浪费这个钱了。」
接着是姑姑愤怒地咆哮声，「顾兴国！你这个连自己女儿都算计的人真是太恶毒了！」
我握着门把手的手一停，狐疑地站在门口听下去。
「我告诉你，爸必须抢救，你要是敢反对，我就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月月！」
